昨个一宿风雪,晨间院内满是积雪。陆晚棠换了身云雁细锦袄衣,兴冲冲的在院内堆雪人。
“姑娘这身衣裳,真好看。”
映寒在一边帮忙,视线落在陆晚棠袖口以金缕线刺绣的合欢上,感叹。
“是前儿才买的。”
捡了两根树枝,做雪人胳膊,陆晚棠应道。
袖口合欢是她自己想到,让绣娘添上去的。
“不过,赵国入春真的晚。”
手冻得有些红了,将雪人的身子按得又敦实了些,陆晚棠说。
她自小在西秦,别说堆雪人,连雪都没见到几回。这时节,西秦也是早已入春,花都开了一回了。
所以来到赵国,见着初雪时,陆晚棠颇有些新奇。
“今年还好了,大概是……”映寒倒是没多想,只顺便接过了话头。掰着指头算了回,映寒说了个年份,约莫是六年前。
“那年才晚,都没觉得有春天。一直到第二年六月,还下了回雪。也是那年秋,陛下处死了张御史。大家面上不敢说,私下都是议论,说张御史死得冤枉。”
这些本是身在朝中都不可妄议的,奈何张御史被满门抄斩一事,闹得实在太大,甚至有三千太学生为张御史求情。因而在民间,也是纷纷传开。
张御史一事,陆晚棠隐约听容谨也说过一回。
不过六年前,自己还没来过赵国呢。
一怔,陆晚棠想起自己一直称的,自己是土生土长的赵国人,赶忙附和了映寒两句。
最后给雪人安了个鼻子,陆晚棠后退一步,仔细端详着雪人,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
对了!
回身,陆晚棠去里屋取了一顶容谨的发冠来。
“姑娘,您该不会是想……”
映寒看着陆选侍将发冠端正的摆在了雪人的头上。
全京城最有排面的雪人就这样诞生了。
姑娘这是,真不怕殿下啊。
映寒看着那顶精致的白玉发冠,暗暗感叹。
“行了,回去吧。”
拂去身上的雪,陆晚棠满意道。
“殿下。”
还真是提到谁,谁就来了。映寒正准备与陆晚棠一起回屋,抬眸便见着容谨从外走来。
“殿下,我们什么时候去夜市?”
踩着雪,陆晚棠蹦蹦跳跳来到容谨面前。
容谨打量着她“谄媚”的笑,替她紧了紧披风,不为所动:“再过一周。”
夜市的确新出了许多小吃,不过陆晚棠的伤虽是基本好了,容谨惦记着她目前喝的汤药,还需忌口,不肯带她过去。
“我不贪吃,就去逛逛。”
整日在东宫待着,实在有些闷得慌,陆晚棠抱着容谨胳膊开始撒娇。
“那也不行。”
容谨对她的“就去逛逛”深表怀疑。
上回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一到夜市,他还记得陆晚棠只排除了两家不喜吃的,剩下每家点心小吃挨个买了份,欢欢喜喜地拎了几大袋回东宫。
“夜市小吃不见得干净,想吃什么让厨娘给你做。”
映寒在一旁听着,正感慨太子殿下的好耐心,只见陆选侍捧起一把雪,嗔怪般朝太子殿下的方向撒了过去。
两人开始一来二往,在院子里打起雪仗来。
真是幼稚。
映寒摇摇头,正准备先离开,只见激起了胜负欲的太子殿下团了一个结实的雪球,朝陆选侍衣服上砸去。
糟……糟了。
映寒还未来得及阻止,陆晚棠的新衣服上已经留了一块雪痕。
刹时,空气仿佛僵住了。
陆晚棠愣了三秒,鼻子一酸,眼泪“刷”的掉了下来。
赶忙上前,手忙脚乱地替陆晚棠擦去衣上沾的雪,映寒看看站在一旁颇有几分无措的太子殿下,险些笑出声来。
“陆选侍是同您闹着玩,其实殿下不用那么,较,较真的。”
待陆晚棠去里间换衣裳,映寒斟酌着字眼,向容谨分析。
可是,望着自家侍妾离开的身影,容谨还有几分想不明白。
打雪仗一味谦让着,还有什么乐趣吗。
“殿下,梁将军求见。”
容谨正在正经思量这个问题,主管来报。
“让舅舅在正厅等着。”
冷了面色,容谨拂袖,朝正厅方向走去。
自诩居于长辈之位,私下见面时,梁作平从不向容谨行礼。迎面看向容谨,也只是放下茶盏,未曾起身。
“本王早朝时已与舅舅说过,军令既下,不会改变。”
在梁作平对面的位置坐定,容谨率先出言。
梁作平的练兵与作战宗旨,早已不适合现下情势。加之梁作平为人居功自傲,容谨的确有意,从梁作平手中收一部分兵权回来。
如今明面上,两人还能以舅甥相称,实际上朝中博弈不断。
“舅舅这会来,不是与你说公务的,”梁作平装的和善,好言好语劝说容谨:“是为你母妃来的。”
“你母妃与那陆选侍的事,舅舅也听闻了。说到底,那陆选侍再是个美人胚子,还能有你母妃待你好么?”
容谨这些时日,一直未入宫请安。德妃派人三番两次来东宫打听情况,也被容谨安排的人打发了回去,半点风声未曾透露。
“你母妃在宫里,这些年你也知道,熬油似的熬到这个位置,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了你身上。她怎能不担心,你被妾室勾了魂去,走了岔路。”
“你要是喜欢美人,舅舅府上也多得是。你随便挑些,雨露均沾的宠着,也不要只偏心一人。”
尽管心下不服,梁作平考量着时务,还是想与容谨缓和关系。真能送些美人给容谨,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路是本王自己选,本王也最清楚,”然而,根本没给他缓和的余地,容谨起身,下了逐客令:“非为公务,时辰不早了,舅舅请回吧。”
容谨了解梁作平。能与自己苦口婆心说这么多,还是以为自己在为和母妃置气,迁怒到公务上,所以不肯同意他的战术。
“本王向来公私分明。舅舅若能制定出实用的战术,为军中众将信服,本王自会采纳。”
容谨说完,命主管送客。
“你还真是,”指着容谨,梁作平欲言又止,又是气,又不敢对太子说出过重的话来。
“丝毫不知提携你母妃家!”
梁作平走时,气势汹汹。连陆晚棠恰好来寻容谨,远远看着,都能觉出他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