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后，林舒带着韩莫非和小红去崇明宫。
小红在前面打着灯笼不忘吐槽：“小姐你火眼晶晶一向看人准，但在云锦这贱婢上却看走眼。你清醒的时候，她对你殷勤备至，你受伤昏迷时候她却盼着你死。小姐你一定要擦亮眼睛，千万别被她晚膳时的装腔作势给迷惑了！”
韩莫非不愿意听小红说这话。
他和云锦相识十几年，和小红才认识几天。
云锦是南国人，是七爷的表妹，又是鸢门分支的一个管事。虽然在林舒儿受伤，云锦隐瞒不报这事上，他也有微词，但情感上肯定是站在云锦这边的。
韩莫非冷哼：“你这婢子一点规矩没有，居然敢教主子怎么做事。也就是你家小姐惯得你，你要是我的婢子啊，我早给发卖的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小红回怼一句：“放心，你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发卖我。我小红就是要饭当乞丐，也不会去端你家的饭碗，伺候你。”
“你丑的要死，看着都倒胃口。我疯了才会要你去伺候我。”
“你才丑，你全家都丑！你祖宗八代都丑！”
“泼妇，简直不可理喻！”
“伪娘，简直不是男人！”
林舒伸手扶额，后悔叫她俩一起了。这俩人可能天生八字不合，到一起就吵架不停。这是自己还在，自己要是不在啊，估计他们都能打一起去。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谁。
快到崇明宫，两人忽然有默契的一起闭嘴，恭谨谦顺的跟在林舒左右，不吭不哈的好像那一路争吵到面红耳赤的俩人不是他们一样。
新上任的内侍官王申让韩莫非和小红寝宫外止步，只请林舒到内寝。
几个宫婢在内寝随侍。
内寝的纱账，珠帘，屏风都换了新的。
十几个烛台，每个烛台都插着十几根蜡烛，所有的蜡烛都一起点着，将偌大的寝宫照的白天一样亮堂。
弘业刚沐浴后不久，穿着宽松的土黄色长衫，花白的头发披在脑后只用布条简单绑住发腰。人虽然靠在床头，但精神看着不错。
见林舒到了，弘业摆手让伺候的婢子退下。
“皇上金安。”
林舒上前行过礼后，将半块龙纹玉佩掏出来放到床边：“臣女不负所托，东西完璧归赵。”
弘业将玉佩拿起看看，确定是正品后收起到袖子里。
“这次宫变多亏了林三小姐。险象环生中，林三小姐机送出龙符，不然现在这江山怕已经是秦王的江山了。”
林舒恭谨道：“臣女那日被云贵妃带出去并没脱开身，几番坎坷还差一点丢了小命。后来回到住处，情急之下，让身边可靠之人将东西送出去的。虽凶险，万幸，结果是好的。”
弘业点头：“孤已经将事情大概了解，林三小姐受苦了。”
林舒微笑：“皇上这话言重了，臣女为皇上做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弘业指指床边圆凳，让林舒坐下。
“孤，此时，后怕。如果不是林三小姐的良药，孤现在已经是个死人。如果不是林三小姐机智勇敢的带出去密室钥匙，龙符怕是要永生永世藏于地下。到时候各王拥兵自重，新汉大乱，天下大乱！那孤真的是千古罪人！”
林舒想想，弘业好像没有夸大其词。
所以，自己一个出手，救的不是弘业一人，而是天下苍生？
“皇上洪福齐天，乱臣贼子不会得逞，新汉不会乱，天下也不会乱。”
弘业苦笑一声：“这些虚词就免了吧。天下乱不乱，不是看谁的福气足，而是在某些人的一念之间。”
“皇上说的是。”
林舒想要封赏，自然得对弘业说好话。说完之后，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还有拍马屁的潜质。
弘业又道：“太医署的医正都是秦王的人，已经伏法被诛。朝臣举荐了几位新的医正虽然已经入宫，但孤现在只信你。所以，跟孤说实话，孤的身体现在到哪一步了。”
林舒抬头，对上弘业毫无戾气，平静和蔼的眼睛，忽然明白：她现在面对的不是新汉皇帝，就是一个垂暮的普通的老人。
“皇上，您得的是肺积。两年前应该就有症状了。如果那些医正没有被秦王收买，早对皇上治疗，活个十年八年没问题。但皇上的病情被彻底延误，后面还服用还阳丹透支身体。即使现在开始好好调理，估计……也只能过了这个年。”
现在快进七月，到过年还有半年时间。
弘业隐忍的咳嗽几声，林舒忙给弘业倒杯茶。
弘业刚接过茶碗，手却忽然一抖，整杯茶都撒在被子上。
他胸腹里的疼痛又开始了，那个疼钻心透骨，就是最刚烈的人也几乎不能忍受。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很快衣服就要被汗水浸透了。
林舒就怕会碰到弘业疼痛发作，故此来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止疼药。
“皇上，将这药吃下去。”
弘业哆嗦着将药咽下去，本来很看不起那很小的一粒药，不曾想不过几个喘息间，那万难忍受的疼痛就消失不见了，“林三小姐的药真是神奇，居然比那还阳丹还好用，吃上就不疼了。”
林舒实话实说：“这药只能帮人减轻痛苦，并不能阻止肺积持续恶化。就算皇上每天服用，也不能延长寿命。”
弘业苦笑：“孤，这辈子作恶太多。秦王造反是报应，不得善终也是报应。半年，给孤善后的时间已经是上天慷慨恩赐。”
林舒心想：算你有自知之明，这确实是你的报应。当年你谋反上位，你儿子才会有样学样的也谋反，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林三小姐，你立下大功，想要什么封赏？”弘业问。
林舒早就想好，不太好意思的伸出三个手指头，并龇牙狗腿的笑：“臣女有……有三个愿望，会不会有点贪心？”
弘业被林舒的小样儿逗笑了：“不妨说说看。”
“第一个愿望，请皇上万万不要再服用还阳丹和任何道士的丹药。如果皇上还有这些丹药，务必要交给我。”
弘业很意外，给了林舒儿许愿的机会，她却将第一个机会用在自己身上。
犹豫，纠结半天，弘业才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林舒。
“这是从秦王身上搜出的最后几颗丹药。明知是毒药，孤却忍不住藏起来。因为痛疾发作起来，真的会让人……失去理智。”
林舒当然明白弘业的心思，她可是做医生的。见过太多癌症病人因为受不了疼，自残的，自杀的。如果有药能缓解，即使是毒药，也会不管不顾的吃下去。
林舒拿过盒子打开，数一数，还剩下七颗。
这七颗药若是被弘业一次吃了，那真是大罗金仙也救不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