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小红对视一眼，两人都绷不住笑。
“小姐真是长大了，都知道过日子要精打细算了，一份礼还两家。”
“可不么，我觉得小姐有这样变化和林公子有关。”
“但五姨娘素来安分，好像没得罪过咱小姐。”
“小姐的事咱俩样样都知道？跟着瞧热闹就好了。”
林舒听见身后俩婢子小声议论自己，也没跟她们解释。反正她回礼五姨娘不是去找事的，而是带着一片真心的。
五姨娘毓秀的父亲毓政曾是朝中重臣，位列九卿之首太常太史令。学识渊博、刚正不阿。因将弘业皇帝弑兄篡位坐江山，背信弃义灭南国这些事真实编进史书，惹得龙颜大怒。毓政被叛斩刑，两个儿子被判终身监禁，妻子女儿被叛流放。而毓政妻子女儿的流放之地就是林重安的管辖之地。
林重安娶几个女人肚子里都没有墨水。看林褚出口成脏不学无术的样子，他就下决心要找个有才情的女子，生个能拿笔杆子的儿子。他见毓秀生于书香世家，虽模样清秀不惊艳，但看山是诗，看水是词，提笔能写书，出口能成文，在京都有第一才女美誉。所以寻到毓秀，纳她入府。
毓秀开始并不从林重安，但母亲遭此变故后身体每况愈下。而林重安在外面安宅子给她母亲接过去找人好生照料。后来母亲去世，他还给厚葬了。毓秀见林重安为她做了这些事，最后也就屈从了命运。三年后生下儿子林景，果然和林褚有着天壤之别。但林景生的太聪明伶俐是错，所以这几年毓秀和儿子都没得消停。
毓秀的院门紧闭，小青敲了好几下才有婢子来开门。
婢子青莲看见三小姐站在门口，脸色登时就变了。女魔头来了，她们要倒大霉的恐惧想憋都憋不住。
“三……三小姐，你……你……来是有什么事么？”
“没事。”林舒悠哉一声，悠哉的跨门进去，丝毫没有不被欢迎的自觉。
小红瞪青莲一眼：“做什么吓这样？我们小姐能吃人啊！”
青莲：“……”
不吃人，会打人啊。
毓秀闻声从屋里出来，半新不旧的姜黄色衣裙，上短下长。头发在脑后简单绾个妇人髻，斜插一支柳叶形的簪子。瘦长脸，尖下巴，皮肤很白，五官秀气，眉眼清淡。
不蔓不枝，不染不妖，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林舒看到毓秀后暗暗感慨：不愧是京都第一才女，即使经历了颠沛流离，即使做人侍妾，也依然遗世独立，自有一股子不浊与世的美好。
“三小姐身子大好了？”
毓秀走下台阶，轻声打招呼。她有着文人骨子里的清高，也或许是她心思坦荡，无欲则刚，所以不惧林舒儿来找事。
“嗯，身子大好了。”
林舒说着从小青手里拿过布匹递给毓秀：“这是上好蜀锦，顺滑不勾丝，花色还素雅清淡，正适合五姨娘的气质。”
毓秀眉头微皱：“三小姐这是作甚？”
林舒笑着道：“舒儿及笄和此次受伤，五姨娘送了两套裙子去飞凤阁。舒儿嘴上嫌弃，心里可喜欢的很。所以今天特意送匹料子来，以表谢意。”
毓秀看看林舒儿此时穿的就是自己送她的衣裙，微微颔首：“既是三小姐亲自送来谢礼，那妾就厚颜收下了。”
林舒笑了笑，又从小红手里拿过杏花酥：“景弟弟午睡呢么？我还拿了一些杏花酥来景弟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吃。”
毓秀让开路，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景儿还没睡，三小姐进来吧。”
小青小红留在门口没跟着进屋，毓秀则吩咐青莲去泡茶。
林舒第一次走进毓秀住的屋子。家具简单，摆设也简单，唯一不简单的是她屋里有一个很大的书柜，柜子里有很多很多书籍。六岁的林景没午睡，而是坐在桌边临摹一幅字。字写的很好，完全不像出自六岁稚童之手。
林景自两三岁表现出不俗天赋后，命运就变得多灾多难。这两年他不爱说话，林重安问他什么也是怯怯的摇头，表示不会。大家都说他的聪慧是昙花一现，已经江郎才尽。
林舒现在看，应该是五姨娘明白了藏拙和低调的重要。林景不是不聪明了，是为了自保藏起聪明了。
看着瘦弱苍白的林景，林舒心疼。将杏花酥放到桌上，笑着道：“景弟弟好用功啊，字写的真好看。”
正全神贯注写字的林景猛然看到女魔头俯在桌案上，手上的动作忽的顿住，一滴墨落下去生生毁了一副好字。
“姐姐有这么可怕么。”林舒冲林景做一个鬼脸。
林景心头又一咯噔，差点从凳子上掉下去。
毓秀让青莲将林景带去别的屋子午睡，等这门关上后，她则开门见山道：“三小姐有什么话直说吧，你是个直性子，我也不喜欢猜来猜去的。”
林舒自嘲：“平时作恶太多，真心一回想做个好事还挺难。”
“……做好事？”
“我下月跟母亲去京都给外公拜寿。想到五姨娘有哥哥和弟弟在京都服刑，你若是有什么话或是捎带的东西，我可以帮你带给他们。”
毓秀一把抓住桌角，眼底涌起万般情绪，但终究压下一切，试探的问：“三小姐为什么忽然想帮我？”
“不知道，可能想换一种活法吧。”林舒耸耸肩膀，又自嘲。
毓秀紧抿嘴唇，一瞬不瞬的看着林舒。有可能和哥哥弟弟联系上，她心里激动的好像揣了几只兔子似的跳上跳下，但她又不确定林舒这番主动帮她是真心还是假意。
“看这情况，我是多此一举了。”林舒作势起身要走。
“等等！”毓秀脱口挽留，并下意识拽住林舒的衣袖。
已经十年不曾知道哥哥和弟弟的消息了，不知道他们在那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是怎么挨过一天一天的。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她不敢问林重安，怕听到不好的消息。她也不好去求林重安周旋自己兄弟的事。鞭长莫及，远在千里之外的臣想去插手京都的事非常难。搞不好，还会受到牵连。
如今，有人愿意主动帮忙。不管对方是出于真心还是别有目的，毓秀都很难拒绝。
“如果不是很麻烦三小姐，我有东西想请三小姐帮忙带去京都。”毓秀下了最后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