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佑七年,南蛮联合周边数小国,择王朝兵力空虚,围攻皇城。
王朝危矣,人心惶惶之际,帝三子恒王领兵请战,帝允,赐额骁勇将军。
临危受命,此一去,苦战百日,不辱皇命,反贼尽数剿灭,降伏数国,胜归。
国危散,龙颜大悦,恒王受封,入主东宫,为太子。
次年,皇帝病薨,太子琛继位。帝即位,改年号念音。
帝在位两年,翻先帝之绩,大国地位得固,使国泰民安,河清海晏,民康物阜,百姓安居乐业。
…
酒楼内。
“听说我天朝又收复了商立诸国!”
“是啊!那商立乃何等富国?地域富饶,物产辽丰,能归属我朝,实在是一大好事!”
“这都是陛下的圣明!自陛下登基以来,行正法,施善财,如今我天朝国力繁盛,人寿年丰,全倚仗陛下…多亏了陛下,我们才能如此安闲地在这儿喝酒不是?”
“说得对!也要感恩先皇的赐佑!我朝能有一代代如此贤能圣君,实属民幸!”
说到这里,一个男子抿了口酒,神色凝重起来:“只是当今凤位空缺,后宫空虚,陛下膝下无子…实属叫我替陛下着急啊。”
“确实如此。”另一个男子应和道,“多少佳丽,都被陛下一语相拒。这子嗣,难有啊…”
“谁人不知陛下痴情?这么多年还念着发妻呢…当初不顾众劝,硬是把年号改了…”
“当年那个活色生香的池府四小姐…唉,可惜啊。”
“…嘘,别说了,你忘了,陛下禁令提及此吗?”
“我也就是感慨伤感一下…知道了知道了,不再提了。”男子举起酒杯,挂上笑容,“来来来,都喝酒!商立归属,今个儿高兴,我请客!”
…
“陛下,夜已经深了,奴才斗胆,请陛下去歇息吧,龙体重要。”
华丽的宫殿内,一身穿龙袍的男人,正坐在大殿之上,单手撑头看着手上的谏书。
“无妨。”
男人的声音低沉稳重,散发着一股压人的威严,令人忍不住心声敬畏。
“可陛下已经三个晚上…”
“你下去吧。”
“…”
“是。”
…
太监走后,男人又看了足有一个时辰才停下来,站起身朝殿外走去。
看见他出来,太监赶紧迎了上来。
“备马。”
“陛下,已经这么晚了,您…”
他知道陛下又要去那个地方,意志坚定,不容否决,但也不得不斗胆为了龙体劝几句,毕竟眼前这个男人,可是支撑着大半个天朝的存亡。
下一秒,他迎上了天子威摄十足的眼神。
“…”
他只得改口:“是,奴才遵旨。”
…
一眼忘不到边的寂静长夜中,一男子骑着红鬃烈马,奔驰而离皇宫,没有带一兵一卒。
离了皇宫,又出了京城。
来到了他之前的一个藏身之处,那个藏过,也藏着他心爱女子的地方。
…
“我又来了。”
程明修浅然一笑,疲惫黯淡的脸上有了光芒。
眼前,只有一座普通的墓,上面也只简单地写着“爱妻之墓”,没有署名。
“虽然你要我少来看你,但是奈何我忍不住,你可别烦我啊。”
他从马上取来两壶酒和一只酒杯,在墓前坐下,开了酒封。一壶倒进酒杯里,把酒杯放在了墓前。
“放心,这个酒不辣,你会喜欢喝的。”
说完,他仰头对着自己的那壶喝了一大口。
“…”
像之前一样,他又从心口的衣袋里取出了那封信。
信封已经泛黄,看得出来经常被翻阅。
程明修垂眸,又开始细览上面的字迹,看着看着,忽地笑了。
“你说你,为什么就非要睡在这儿?害得我每每想见你,都要花费不少时间。你是不是就喜欢这么磨着我啊,嗯?”
“…”
“不过睡在这儿也好,清静,省了京城里的喧闹。把你藏在这儿,让你天天只能盼着我来也不错,若是你跟皇墓里那群家伙睡在一处,有了说话的,指不定就把我忘个干净了。”
…
喝了有半壶,他躺了下来,看着黑漆漆的天空那轮明月,嗓音慵懒:
“你天天在头顶上看着我,看得清么…”
“…下来看看啊,随便给你看。”
静谧的良夜,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显得落寞和悲凉。
“你要我做的,我可几乎都做到了…”
如今四海八方,国内外邦,都传着他的英明,史册上也有记载,他应当算作一个好皇帝了。
至于休妻另娶,忘掉她,程明修没能做到。
他做不到。
…
他举起酒壶,倾斜壶口,哗啦啦的酒水落进嘴里,些许酒滴溅开,也有顺着嘴角而下,直进衣襟的。
这一刻,他才像是几年前那个自己,卸下了浑身的负担和压力,一身轻松和肆意。
他闭上眼,又开始复刻那夜的话——
“初见动心,渐识渐沦陷,眼中无她,不能自已。此情一动,再难收回。”
“得以娶汝,吾之大幸。自此,此情脉脉难却,岁月荏苒不变,青灯孤影月为伴,不足以诉春秋,绣温柔。”
“愿与吾妻,世世长相厮守,不离不弃…如那梁上燕,朝朝暮暮好,岁岁常相见。”
“岁岁常相见…”
“常…”
“相见。”
念完一遍,又一遍。
不知道念了多少遍,过了多久,他觉得眼前的光景有些模糊。
“自从你走后,我的酒量真是越来越差了。”
他抹了下眼角。
“这点儿酒都觉得辣了,真是丢人…”
“下次!下次再来,我多带点儿酒,给你看看我真正的酒量…我的酒量可比你好多了…”
“你当时肯定就是趁我出去偷喝酒了,所以才…”
程明修越说越哽咽,带着悲怆,眼中也重新蒙上一层雾。
“才睡了…”
他的手臂抵在了额头上,遮住下方的双眼。
“…这么久。”
程明修不再说话了,抑制着自己的情绪,怕自己一开口,就再也藏不住。
一时,陷入安静。
他有些累地闭上眼睛,张口呼吸,缓解着临近崩溃的情绪。
夜色越来越浓。
他脑袋昏沉沉的,意识不太清楚,但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缓缓地,他情不自禁地蜷缩起身体,虚抱住了冰冷的墓碑。
他的指尖循着那刻着的字走。
最后一笔而下,所有压抑的感情在一刻全盘崩溃,溃不成军,泣不成声。
“小姑娘…”
“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