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站起身，程明修的头就猛地一晕，身体有些不稳。
池音赶紧上前扶住他。
谁曾想他一转身，猛地甩开了自己的手，同时低吼了一句：“别碰我！”
池音只是错愕地看着他，极其受伤的样子，神色黯淡。
“…”
“不是，我…”
他不是这个意思。
不能碰…不能碰…
程明修觉得头很痛，痛得要爆炸。
“程明修，你在怕什么？”
池音憔悴而清瘦的面庞，又添几分苍白，睫毛瑟瑟抖动，声音却并不虚弱：“我一个将死之人都不怕，你怕什么？”
“…出去。”
“我知道我活不长了，所以想多和你待在一起，有错吗？”
程明修闭上眼，压低声音：“滚。”
池音没有停下。
“你难道希望这最后几日，我郁郁而终吗？这最后的时间里，我只想让你陪着我…你别怕，好吗？”
“呵，我不怕…”程明修苦笑一声，“要死的是我最爱的人，你叫我别怕？”
“好不容易才娶到的心上人…和她的好多计划都没实现…我还没当上皇帝，还没许她做皇后，我不怕？哈哈哈呵…”
他最后一声歇斯底里，几乎是用半条命吼出来的：“你叫我怎么不怕？！”
“可我不想要那些！我只想要你，想要你爱我，陪着我。我不怕死，但怕死之前所爱之人不在身旁。”
池音下了床，向他靠近，字字句句无限悲情，无限柔情。
“你知道当我得知自己能嫁给你时多高兴吗？”
“…”
“我心想着要嫁给意中人，我从白天开心到夜里，恨不得立刻和你做夫妻。总想着嫁给你以后有多甜蜜…但是现在，跟我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别说了。”
她说的也是程明修的曾经，每一句，都刺痛着他的心。
“你没有像我想象之中的，天天和我待在一起，反而对我避之不及…”
池音颤栗着声音，再次捂住了心口：“程明修，疼…真的很疼，我告诉过你的，这里会疼…”
程明修不愿开口，他怕自己一开口，就是抑制不住的歇斯底里。
她这几日哭得太多了，声音越发苦涩，但眼泪却总夜掉不够似的。
“你每一次推开我，我这里都很疼很疼…我会死的，不是因为身体，而是因为你，你每一次让我走，让我别碰你，都是一把锐利的刀子，慢慢凌迟这里…我真的会死的。”
“我叫你…”他失声哽咽，“别说了。”
“不过没关系的。”
池音语调忽然一松，轻描淡写地说：“大不了一死…比起受你凌迟的痛，这样好得多。”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反正我现在只是早死晚死的问题。恒王殿下，打扰了，我会乖乖消失的。”
说完，她就决绝地朝门口走去。
“…”
不出所料，几秒后，她被拉住，随即抵到了墙上。
“你做唔…”
凶狠地啃咬，是真的狼性大发。
并不甜蜜，而是强横，甚至悍戾。
“嗯…”
啃咬了一会儿，他才松开嘴。
残暴狠戾的眼神，偏偏又温柔至极。
说出的话也一样，语气很凶，感天动地的誓言，从他嘴里说出来，像是在放狠话——
“我给你殉葬。”
话音刚落，比刚才更加横行霸道的吻堵了下来。
…
池音不得不说，程明修是个随便的家伙。
随便就把生死置之度外。
是个发烧喝了酒，后半夜还喃喃不止的家伙。
是个能在和她接吻过后，问她喜欢和自己如何葬在一起的家伙。
他无惧生死，活得当真随便。
那么多计划，可以随手抛掉。
…
大概天微亮的时候，池音觉得特别特别痛苦，比前两次都要痛苦，不再只是五脏肺腑痛，而蔓延到全身。
已经到了最大时限了。
她故作无事地点点抱着自己的男人的脸，语调轻松：“我饿了。”
程明修睁开惺忪的眼：“现在？”
“嗯，好饿呢。想吃桂花糕，我好久没吃了。”
“可我还不想这么早起来。”程明修亲亲她的额头，“我还没抱够亲够。”
池音推开他的脸，俏皮地眨眼：“唔，我不管，我就要你给我买，别人买的不甜。我不吃饱，也不让你吃饱。”
“啊，这么狠？”
“对啊，就是这么狠。你听不听？”
“娘子的话，不敢不听。”
“那你还不赶紧起来去给我买？”池音挥了挥拳头，“不听打你。”
“哈…好。”程明修举起双手，一副怂样，“这就去给娘子买。”
“嗯哼。”
…
程明修一走，池音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这次咳的血没有前两次多，没有多少血能给她咳了。
清理了地上的血后，她才重新躺回床上。
这种生命在流逝的感觉，太真实。
…
慢慢的，她无法动弹了，无法睁眼，无法说话，什么都做不了。
除了能听着周遭的动静，她真的和死人无异。
没过多久，她听见了开门声，听见一句“桂花糕买回来了，小懒虫，起来吃。”
…
男人的哭声，说话声，拆信封的声音，哭声，说话声，在她耳边有序响起——
“骗子，明明走之前还好好的…起来…”
“你是我的妻，一生都是…死了也是…你休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有另外一个中年男人的哭声和说话声掺杂进来——
“音音啊…呜…爹爹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
“爹爹再也不管你了，你想玩就玩…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一堆人的哭声——
“王妃…”
“小姐…”
…
“橙子，能屏蔽吗？”
池音听不太下去，因为吵，因为愧疚。
【不能，你自己感受着吧。】
“…”
后来，周围人的声音小下去，直至消失。
她应当是进了棺材了，有土声，埋也埋了。
怎么说，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至少池音是第一次经历。
不过…
这怎么还一直有个男人在她墓前？
程明修真的好吵。
…
池音不知道听他说了多久的话，说的她都想睡觉了。
哦，她现在确实在“长眠”。
有喝酒的声音，仔细听，还有泪水无声滑落的声音…？
她应该是幻听了，这怎么听得到。
不过…
程明修是真的吵。
啊，话好多…
池音一句句地数着，他说的句数至少往万走…字数，都能出一本书了。
啊，他怎么还在说…
池音睡不着了。
明明跟他说过，少来看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