卌八、孤英雄归天留遗愿,二同袍藏尸探鸽社
张慧聪2025-09-13 10:433,148

  见到熊广来,沈彬气血上涌。今天如此惨案,都是拜他所赐,叔叔也被他气得大病,而自己的恩公春秋现在也生死未卜,如今见到他,真想立即冲到他面前大声喝问“你可知罪”。

  不过沈彬立即又冷静下来,隐住身形。这熊广来和康得禄穿一条裤子,自己在旧雨来今轩被害,很可能是他们之间通气儿报信。如今他在此现身,这内里到底什么事还很难讲,敌明我暗总归有利,还是应当审势而动。他想起在扶风发向西安的鸽信,那看似是两封信,实则寄望之能够投沙入眼,一石千浪,如今过去这么多天,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有从扶风临走时寄去鄠县的另一封信若有回信,应当就在这边上的岐山县鸽之中,他和江峡走小路去鸽站一是为找小孩儿关潼,二就是要来收这封鸽信。

  董夫人说鸽站和驿站在一处,见熊广来往后穿过驿馆院子,从另一门出去,看来那边定是鸽站。沈彬想起酒楼之中,不知那小小供桌下的是不是关潼,也不知林浦因何这个时候从那边来。不过沈彬稍加思索,心里有了点数。那官兵说要送到大梧山庄去,如果谢家兄弟也卷进了这封刀大会,定然与官府做了些勾兑,这封刀会上发生了惨案,官府出面控制,活着的若受了伤,便在这驿馆前紧急救治,然后送去那山庄上暂住一夜——说是住,其实也是关起来——等候第二天发落,没受伤也都押在山庄之中。这么看来,林浦应当也被一同抓去山庄,他定是废了诸多口舌和官家解释明白这才得以放他先走。

  熊广来过去后,就听那边前三后四地敲了几下门,门一开一关,院中就再无动静。沈彬定定神,敲门进屋,问江峡:“春秋兄怎么样?”

  江峡抹把泪道:“还有口气。”

  沈彬将小包袱放在桌上解开,从中拿出江峡给他的那一小包碎银子道:“你送我的东西,都回来了。”

  江峡惊讶,也欣喜,沈彬将牛志之事和她说一遍,江峡道:“算你运气好。原来刚才那缝伤大夫就是那红碗匠,人真是看不透。”

  沈彬道:“牛大夫说那叠檄状被一个人花了五两银子强行买走,然后散在城中,给了那些卖水果的让他们当包果纸用,此事在周至城恐怕已经传开了。”

  “五两?这人……”

  “那人和我差不多高,穿一身红。”

  “一身红?不会是那个长毛蔓儿的吧?”

  “你见到的皮震奎果然也穿的一身红?”

  “是……”

  沈彬默默点头:“若确是他,倒是说得通了。但也是太巧了点,说不定我们一直在被什么人盯着。这不,熊广来也来了。”

  江峡大惊:“啊?”

  “刚才我在门外,看见他了,他进了里面的鸽站。”

  就在此时,床上一阵咳嗽,春秋竟坐了起来,虽光线昏暗,他还是一眼看到江峡,喊道:“阿川!”

  “是我!春秋大哥!”江峡哭出来。

  “刀……刀呢?”

  “刀?什么刀?”江峡急问。

  沈彬立时反应过来。他背春秋下酒楼时捡起了春秋手边那把锈刀,在路上时将刀放进了包袱中。他立即将包袱解开,拿出刀来道:“刀在这儿!是这把刀吗?”

  春秋脸上泛出笑容,勉强道:“给我师……叔……”全身一软,又躺了下去,闭上眼睛,沈彬忙上前探鼻息,还有细细一丝。又过了会儿,春秋用力将眼睁开,用眼盯着自己手捂着的腹部,勉强道:“信……”

  沈彬忙跪下来,轻轻从春秋手下面的衣服叠层中夹出一封被血染透的信来。

  “交给……交给罗叔叔……拜……拜托……”

  “罗叔叔?是谁?”沈彬切问道。

  春秋没回答,看向江峡,用最后的力气满是血的手去摸江峡的脸,江峡立即接过来,把那手贴在自己脸颊上,轻轻摩擦着。

  “有……你在,真……好……”

  “好”字一落,江峡只觉得那手一沉,再看春秋,看向自己的二目光神熄灭,少侠已溘然而逝。

  江峡忙去摇他,大声喊着“春秋大哥”,但那手也从她手中滑下去,摔在床上,春秋对沈彬哭道:“你快去煎药呀,快去呀!”凄惨哭声在驿馆中回荡。沈彬跪在床前,上前一探鼻息,潸潸下泪,对江峡的要求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先上手将那双目抚闭上。

  就在此时,驿馆外一阵乱响,车马声、兵刃声纷纷响起。沈彬一把将江峡拉在怀中,捂住她的嘴,江峡伤心过度,只是不管不顾,沈彬只能尽量捂住她,探目向外,看到几个人都是江湖人打扮,直向鸽站去。就听有人道:“怎么黑了火了?我说,有能喘气儿的吗?”接着便是砸门声。

  江峡哭声已收住一些,那些人似乎并没在意。就听那些人你一句我一句:

  “捣米蔓儿的土了拉这么多人一起下盘儿,还躺桥呢?不怕被冤鬼拘了?”

  “怎么着,全念了顺风子了?”

  “这么多字儿划拉了,白帘子一拉装绝户了?”

  这些人擂门声在黑夜中颇为吓人,而门中似乎全无动静。这群人又骂了几句,便走了。

  沈彬全身僵紧,咬耳哑问江峡:“他们说的什么?”

  江峡虽还在抽泣,还是解释道:“都是骂人,说姓褚的死了,拉这么多人陪葬,还在这睡觉,装聋作哑,装死……”

  原来捣米蔓儿就是“杵”,也就是褚。

  沈彬忍住悲痛道:“咱们不能待在这儿,春秋兄不在了,咱们须把他藏起来。”

  “不,他还活着,春秋大哥!”江峡伏在春秋的身上又一阵哭,虽声音不大,其情可惨,沈彬轻轻拍着她的肩头,这才知二人感情之深。

  忽然,江峡止住哭道:“你说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藏起来?”

  “我已看明白,这春秋在酒楼上杀了很多人,若那些人同伙找来发现了他,定会将他切得七零八落,那就坏了。”沈彬想,如果那些人得知江峡以及自己和春秋的关系,说不定会将仇转到他和江峡身上来,但却没说。

  江峡擦把泪,狠狠咬咬嘴唇,点点头道:“驿站外有片林子,里面有野坟,就先藏在那边。”

  沈彬说声好,将刀交给江峡,自己扛起春秋,正要出屋,又听见马挂銮铃之声,二人收住脚,月光下见有人扛着个小孩儿牵着马直穿过院子,到门前先三后四敲了一遍,里面似乎问了什么,此人道:“咬奶的双杈子套俩嘴儿了。”

  江峡哑声道:“说小孩儿和姓林的回了。那人是林浦和关潼。”

  里面又问了什么,外面道:“盘儿上,裂了缰了。”

  江峡又道:“没死,但丢了魂儿了。看来是说孩子。”

  沈彬点头道:“咱们先去藏春秋兄,再去鸽站。”

  门开,林浦进,门又关上,沈彬扛起春秋,弯腰疾走,江峡提着锈刀紧随其后。二人出驿馆,跨过官道,进了树林子,向里走了两三丈,江峡喊声“喂”,原来这边有棵大桐树,沈彬会意,喘着粗气放下春秋,江峡竟递过一根扁棒来,原来她出门时将门口挂的铁鞋拔子摘下带上了,沈彬暗赞江峡。

  此时已进二更,下弦月初升,形势急迫,二人噙着泪,借着一点月光,将地上枝叶扒开,一人用刀,一人用鞋拔子,就挖起来。好在近日有雨,土地松软,二人终于挖好一个坑,便将春秋的尸体抬进坑中,又填上土,将那些枝叶重新盖上。江峡指指大树,挥刀在树干膝高处狠狠砍出一个十字,沈彬明白,这便是记号。二人双双跪倒,向这新坟磕了几个头,起身出了林子。

  驿馆依旧寂静,二人回到原房间,沈彬挂好那鞋拔子,江峡把牛志给的药水倒在盆中,两人洗过手,相互一看,身上都是血,江峡脸上更有一片血污,是春秋用手摸的。沈彬道:“咱们都换了衣服吧,免得那些人乱问。”江峡点点头,将脸上血也洗了,换上了在关家堡时杨嫂给她找的男装,将帽子一戴,又像个小哥了。沈彬则脱下这件已经血污的白衣,换上柳苏云赠的短衣,将《恩仇谱》抄册、炭笔等物从白衣换过来,这短衣在关家堡时已被关家下人仔细缝补、洗净,沈彬穿起来,又像个干净利落的小工了。二人将屋中东西归置好,那把锈刀无处可藏,江峡灵机一动,拆开中药纸包,将刀藏在里面,又重新包好。

  一切准备停当,二人看看对方,在巨大的悲伤中相视挤出一笑,相拥在一起。

  沈彬低声道:“一会儿我来敲门。你打算叫什么?”

  “阿秦。”

  沈彬明白,这是在纪念春秋。

  江峡轻道:“你为什么说春秋大哥在酒楼上杀了很多人?他不是杀人的人。”

  沈彬目光锋利,声音也变得冷峻:“春秋兄确不是杀人的人。但我想那酒楼上的死人,定全是被他所杀。那么他如此大开杀戒,就定然有他的缘由。至于这缘由是什么,我们进去,就知道了。刀带好没有?”

  “带好了。”

  “不到时候,别让这刀亮出来,到时候时,不要犹豫。”

  “明白。”

  二人相互点个头,沿院边摸到后门,那正是熊广来身形不见的地方。

  沈彬道:“前三后四。”敲响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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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仇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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