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是夜，皇上又一次地来到我宫中。
我装作很欢喜他的到来，又是端茶又是倒水，殷勤侍奉。
在我又一次发现他盯着我的脸发呆后，我装作不在意地问：“皇上为何总是盯着臣妾看，可是臣妾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不是，爱妃甚美，朕有些入迷了。”
谁会信你的鬼话。
既然从你这套不出什么话，那我就从另一位身上下手。
我向皇上请求回府看望家人，本来这不符合规矩，但是谁叫这位皇帝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呢。
他立马应下来，还说会陪我一起回去。在外人眼里，我刚进宫就恩宠不断，甚至皇上亲自陪同回娘家，这可是天大的福气。
我笑笑不说话，愈发坚定了心里的猜想。
我的这位姐姐，常年是个药罐子，弱不禁风但从小到大一直仗着自己有父母亲的宠爱欺压我，非打即骂。甚至有一次父亲不在家，她抢走了我攒了好久的钱，还命下人不给我饭吃，等到父亲回来后，她又装作对我宠爱有加。我对她，只有恨，没有敬爱。
我一直忍耐着，我想等我出嫁后就能摆脱她，没想到我好好的婚事被毁，却嫁给了一个爱慕她的男人。我想着上天实在是不太公平，怎么什么好事都只有她的份。
等到了宰相府，我一下车便看见了我父母侯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紧接着就是躲在母亲身后的我所谓的姐姐。
皇上原本扶着我下车的手，也在看见我姐姐后迅速地松开了。
我的手一下就空了，我装作不在意。理了理衣袖。跟在皇上后面进了家门。
“臣携家眷恭迎陛下，妤妃娘娘。”
“宰相快快请起，今日我陪妤妃回门，不谈国事，只谈家事。要论起来，我还得称您一声岳丈大人。”
我看你是想娶我姐，然后名正言顺地称他为岳丈大人吧。
我心中鄙夷，面上却不显。
“爹，娘，快起来吧，地上凉。”
我厌恶极了这个家，此刻却也要装作姐友妹恭。
8
吃饭时，我撇见这个狗皇帝总是若有若无地盯着我姐柳青州看。
我真的有点想吐了，合着我进宫是当她柳青州的替身，那我爹怎么不让柳青州进宫当皇后，这不更能光耀门楣吗。
但是很快我便发现了不对劲，柳青州好像丝毫想不起来他这号人一样，无论这皇帝怎么眼神灼热地看想她，她都没给任何反应。
难道这人失忆了？
吃完饭后，我借口有事与柳城相商，实则是打算套他的话。我并不想一辈子当柳青州的替身，一辈子活在她的阴影之中。
“爹，皇上已经全都告诉我了，过段时间就会纳我姐为妃。”我故意放出假话来试探他。
“什么？”
“如意啊，我们家有你一人就行了，你姐是万万不能进宫的。”
看来鱼上钩了。
“爹，此话差矣，对一个人多一份保障嘛。姐姐进宫一定能成为皇后，光耀门楣。”
“如意啊”柳城看着已经瞒不过我了，打算破罐子破摔“你姐真的不能进宫为妃。太后常年执政，他这个皇帝本来根基就不稳，怕是当不长了。”
看来柳城以为我已经投靠了太后一党，开始对我开诚布公了。
我心里震惊，面上却表现出一种“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神情。
“那既然这样，爹为何还要送女儿进宫。”你舍不得你的宝贝大女儿吃苦，却执意要让我去冒险。
“爹知道你从小鬼点子就多，送你进宫是为了协助太后，这样我们一家才得以保全啊。”
柳城苦口婆心地劝我。
这一家人都让我恶心，从小到大什么好事都紧着柳青州，如今这种冒险的事就强迫我去干。
既然如此，谁当皇帝不是当啊，那我就要我肚子里的孩子当未来的皇帝。
9
因为长着一张同柳青州极像的脸，成樊十次有九次都翻的是我的牌子。
很快，我便怀孕了。
这是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孩子，皇宫上下都很重视。
太后成天让人送各种各样的补药让我养胎。
这天我正跟王美人一起坐着说笑，庆云从外面回来急匆匆地赶来。
“娘娘，外面有一个小厮，非要让我将这个盒子送给娘娘，还说我不答应他就不走了。”
“拿过来看看吧。”
我看着这个熟悉的盒子，突然明白了什么。
“庆云，你去外面把人带进来。”
“奴婢给娘娘请安。”来人是小九，顾长风的贴身侍卫。
“小九，你怎么过来了。”
“回娘娘，我家公子让我来给娘娘送东西，我家公子说这是千年的野人参，十分难得，让我送给娘娘养胎。”
我突然鼻子一酸“你家公子还说什么没有？”
“公子让我告诉娘娘，当初那事公子知道娘娘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让我请娘娘放宽心，在宫里好好照顾自己，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派人找他帮忙。”
“我知道了，你回去复命吧。”在这世上，唯一一个关心在意我的人就是顾长风了。
王美人是个人精，只一眼便猜出了大概。
她宽慰我，“以前我觉得我和娘娘一样，孤身在这宫里，无依无靠，万事都只能靠自己。今日一看，娘娘比我幸福多了，至少外面还有人在意您的安危。”
我用手快速地擦了擦眼泪，再抬头时，我又是这宫里最受宠的嫔妃了。
10
很快，到了我生产这日。
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疼痛，我在昏死前好像看到了顾长风。
他温柔地鼓励我，我恍惚中感觉又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等我苏醒时，周边围了一圈人。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生了个小皇子。”
我松了一口气。
由于我生下了皇上登基以来第一个皇子，被封为妤贵妃，是后宫嫔妃之首，暂管后宫。
宰相府得到消息后，向成樊请求进宫探望我。这
天我正躺在床上，看奶娘逗着孩子玩。
“娘娘，大人和夫人已经进宫了。快到梓轩宫门口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探望是假，来打探消息和套近乎是真吧。
“如意，我的好孩子，真是苦了你了。”我娘一进门就抱着我假惺惺地开始哭。
我看到她这幅样子，只觉得恶心。
从小到大我在她眼里都一无是处，等我成了贵妃后反而多次来巴结我。
虽然心里恶心的厉害，但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了。省得被人抓住话柄。
等我把屋子里的下人全都撤走后，关起门来。我爹终于开始说他这回来的目的了。
“如意啊，如今你生下了贵子，又晋为了贵妃，可真是光宗耀祖啊。”
能不能别绕弯子啊，有话就直说，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现在你只需要稳住皇上，等成王回京掌握军权后，我们便可全身而退了，那我们一家人都能平平安安的。”
你们倒是全身而退了，但是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成王是当今太后的亲生儿子，常年在外征战，战功赫赫，论在军中的威望确实要高于皇帝。
我知道如果现在皇帝死了，对我百害而无一利。
我要亲眼看着我的儿子成为太子，再名正言顺地登上皇帝之位。
谁敢觊觎我儿子的皇位，我便神挡杀神，佛当杀佛。
11
现在的第一步就是让成樊封我的儿子做太子。
我知道这并不难，且不说他是这宫里唯一的皇族血脉，我儿子长着一张与我极相似的脸，成樊每每看到我儿子便会想起他那放在心中的白月光。
在他满月之际，成樊昭告天下，皇长子宏时为太子，而我母凭子贵成了皇后。
我看着宏时一日日长大，心中的希望便一日日增加。
我与王美人交好，知道她擅长制香。
我暗地里请她帮忙制作“美人尖”，这是一种有名的媚香，长年累月闻这香，最后无法集中精力，精疲力竭而亡。
我承诺事成之后会送她出宫，我知道她跟我一样厌恶这深宫，向往平凡人的生活。
这天是万圣节，宫中举办宴会，官员们都会进宫向皇帝祝贺。
我百无聊赖地看着下座的官员们，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顾长风，看他的席位，官级应该不低，宴席上我的目光时不时地飘向顾长风。
而坐在我旁边的皇帝，总是望向我爹旁边的位置。
他是在寻柳青州吧，说起来这个皇帝倒也是个情种，只是深情错付了，他弱懦无能，遇到喜爱的人不敢去追求，却将无辜的我困在深宫中。
好在，他活不长了。
宴席结束后，庆云来报，顾长风是今年的新科状元，现在是太史令。
一月前太后想把自己的侄女嫁与他，他以自己有未婚妻为由拒绝了太后。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下太后的面子，太后勃然大怒。
顾长风哪来的未婚妻，要说有，那也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曾经的我。
我感慨上天总是喜欢捉弄人，我如今在这深宫中苟延残喘，顾长风本来前途一片光明，实在没必要为了我得罪权贵。
我让庆云拿着我的亲笔信送到顾长风手里。
只是信不知为何到了太后手中。
太后要召我谈话，“皇后，说说吧，你跟这顾长风之前是什么关系？”
她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奈何我行得正坐得端，是不怕别人说闲话的。
更何况那封信里并没什么私情，我只是以一位邻家妹妹的角度劝他为了自己前程着想罢了。
想来，是不会有什么把柄握在太后手里的。
但是太后毕竟是上一届宫斗的冠军，在宫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早就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
“你瞒得了别人，是瞒不了我的，大家都是女人，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一清二楚。”
“哀家已经让人去查了你入宫之前的事，你们都快要定亲了，却被强行拆散，你肯定很恨吧。”
太后收了我的信却没有交给皇上或者公示于人，说到底她不过是想拉我入伙罢了。
反正靠我自己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既然太后有心与我合作，我若是贸然拒绝了，对我也是没有好处的。
她不过是想她的宝贝儿子登基万无一失，只是她怕是还不知道当今皇上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吧。
到时候我解决完这个皇帝，再来解决她们母子二人。
我假意答应下来，太后为了献出她拉我入伙的诚意，答应会保顾长风的安全，并且会给他谋一个好官位。
以顾长风的品行文采，我相信他不管在哪都定会发光发热。
12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太后给顾长风的职位竟是太子太傅。
那天，我去接宏时下学，在青石白玉阶梯上远远就看见了顾长风和宏时。
宏时看见我，很高兴地向我跑来。
“母后，儿臣给母后请安。”
“好，时儿今天都学了些什么啊。”
“太傅教儿臣四书五经还有帝王之书，太傅教导儿臣要勤政为民。”
“好，真是个好孩子，母后给你准备了桂花糕，快去吃吧。”
“谢母后。”
宏时走后，我与顾长风并肩前行。
“皇后娘娘近来可好？”他不敢直视我，低头问道。
“一切都好，我听宫女说你马上要成亲了。”
“是，娘娘，是将军府的嫡女。”他还是低着头，不肯看我。
我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随风飘走了，我无论怎么用力也抓不住。
“挺好的，你早该成亲了，我听说那个女孩人品好，待人也和蔼，你俩在一起肯定能好好过日子。”
“谢娘娘，那微臣就先告退了。”
我望着顾长风离去的背景，脑海中全是年少时的我们，但现在一切都变了，这样也好，也好。
13
算算时间，成王应该快回京了。近日来，太后总是邀我去慈宁宫喝茶。我知道她是想看着我，怕我搞出什么幺蛾子，破坏他们的计划。
毕竟我的宏时已经受封为太子，且勤奋好学，朝臣们都称赞有储君之范。
而他的儿子，常年在外征战，如果贸然反叛进宫夺皇位，那必然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我让王美人加大“美人尖”的药量，她医术精湛，几天后，宫人就来报，皇上已经不太行了。
那夜，我封锁住消息，带着宏时整夜守在他榻边，为的就是等他断气后，拿下遗诏，好让我儿子能顺利继位。
太后那马上就察出不对劲了，她紧急传信给还在回京途中的成王，然后我爹带上禁军直接围住了皇宫。
天快亮时，皇帝终于咽气了，临死前写了遗诏传位给太子宏时。
等到成王连夜赶回皇宫时，这天下已经换了主人。
太后母子不甘心到手的皇位就这样拱手让人，于是让我爹和禁军总领直接杀进了大殿。
此时，我正陪着宏时坐在龙椅上。
“母后，你这是做什么？”
“皇后，你竟敢暗度陈仓。这皇位当年本来就应该是成王的，现在皇上死了，这皇位也应该完璧归赵了。”
“太后，慎言，我有先帝遗诏，我看谁敢动我们。”
“那就别怪哀家不念旧情了，给我拿下。”
这时，埋伏在皇宫密道的御林军也杀了出来。
让我意外的是，顾长风竟然也出现在了御林军中。
皇宫中，杀声震天。
等到太阳高高生气时，胜负已经出来了。
赢家是我，只是在混乱中，顾长风替我挡了一剑，他身上的血源源不断地往外涌。
我害怕极了，这世间神佛不会在意我的安危，只有顾长风在乎，在千钧一发之际，他还用他的身躯为我挡剑。
我命令太医无论如何也要治好他，太医无奈地摇摇头，流血太多，已经无力回天了。我握着他的手，一直哭，一直哭。
“如意，别哭了。”他用血肉模糊的手替我擦眼泪。
“你不是说你要成家生子过好自己的日子吗？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冒险。”我抱着他泣不成声。
“我想，你在宫中一定很害怕，就像小时候每次打雷你都躲在我怀里，我只是想来陪你。”
我想，顾长风这人真傻，他本来可以有很好的一生，夫妻和睦，加官进爵，子孙满堂。如今为了我，搭上了他的性命，值得吗？
“如意，我之前向你承诺过会一辈子照顾你，如今我食言了，以后我不能保护你了，你在皇宫的日子要照顾好自己，万事别逞强。”
顾长风死了，他死后，我以造反罪惩治了成王，将太后终身囚禁在慈宁宫。
我流放了柳城一家，我看着宏时登基，看着他选妃生子，他也没有辜负我，成了一代贤帝。
这天，庆云正在给我梳头，我突然发现镜中的自己已经白发斑斑，想想皇帝都已经登基三十年了。
我也老了，但是我不想老死在宫中。
我憎恶这个困住了我一辈子的地方，红墙绿瓦，金碧辉煌。
我跟宏时说，我想去宫外养老。他刚开始不同意，我说我这辈子一直活在宫中，我是妃子，皇后，太后，最后却不是我自己。
这一次，我想当回如意。
最后，宏时还是答应了我。
我又回到了当年的祖宅，我回到了我曾经住过的阁楼，透过窗台往外看，我恍惚间又看到了顾长风挑灯夜战的身影。
当晚，我躺在阁楼的小床上，闭上了眼，梦里我如愿嫁给了顾长风，我们婚后举案齐眉，我们生了两个孩子，男孩像他，女孩像我。
闲暇时，我们就坐在屋外的桃花树下，喝茶赏景，直到我们都头发花白，垂垂老矣。
庆云第二天早上发现的时候，我已经安详地去了，嘴角带着微笑，手里还紧紧攥着顾长风送我的玉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