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看吧!”太后说着,将周澜的信甩给了众人。
半晌。
“这信,不像是三天前写的,倒像是一早就写好了的!”当年以状元之才进入官场,一路高升到文枢廷掌令的谢琛,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问题。
“可单从这信的内容上看,无论是哪位皇子继位,他这么说都没什么不妥,就算是提前写好的,又能说明什么呢?”九廷掌令中最年轻的海册廷掌令宋峻,不解地问道。
“跟写什么无关,这封信存在,本身就是问题!”司农廷掌令萧廉,虽然长得略显粗犷,但其本人却极其精明,人称三眼虎。
“哎呀我说,你们能不能不打哑迷,我跟宋大人,都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心直口快的贺雄之所以能当上御山廷的掌令,是因为郕国皇室一直觉得,掌管铸币权的人,一定不能太聪明,否则就会监守自盗,这一廷的掌令只需要听话就行了,不需要有太多心思。
“周澜是个武将,且常年在外征战,他若想表忠心,就应该打赢这场战役,就算没打赢,也是应该当场写一封信自我检讨,反省错误,怎么能拿一封一早就写好的信,敷衍太后呢?”奉业廷掌令杨森精于算计,是一个能在乞丐身上刮出二两油水的人物,这种事情在他眼里自然称不上是什么玄机。
“你的意思是?他对帝国不忠?”
“对帝国,他当然忠心,可对太后却未必,他敢如此行事,却丝毫不怕信王继位后会怪罪于他,说明他很可能知道先帝根本就没打算传位给信王!”
“他手握重兵,即便行事有些不妥,恐怕也不太好将他如何吧?”
“他之所以手握重兵,只是因为有仗可打,若是仗打完了,他周澜的权利,可能还不如你手下的一个主事。”
“可他信中的意思,也是支持继位之君,就算信王继承大统,也不好以此来惩治他吧?”
听着几人的争辩,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天工廷掌令赵图终于忍不住了,海册廷掌令宋峻之所以被称作小算盘,就是因为他被叫做老算盘。
“宋大人,你还是没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因为你的想法一直站在信王这边,对于信王来说,周澜的支持当然没那么重要,可如果继位的人,不是信王呢?”
“哦————”宋峻和贺雄恍然大悟。
“如果继位的不是信王,那他想坐稳皇位就必须得到周澜的支持,要是周澜不站在他那边,这个位子,他就不可能坐得住!”
“所以,周澜这封信是在提醒我们,他知道继位的人不是信王,而他,一定会支持继位之人。”
“他忠的不是太后,甚至不是朝廷,他忠的,只是先皇!”
“老东西,临死还要摆我一道!”太后的情绪稍有平复,却依旧余怒未消。
“那我们就这么任他嚣张?总得想点办法吧?要不请太后降旨把他叫回来?”
“现在恐怕什么旨意对他都不管用,他只需一句战事紧急就能通通推掉。”
“那就跟郢国议和休战,然后把他叫回来!”
“老贺,你说话能不能先过过脑子,这么明显的事情,周澜会看不出来?”
“那怎么办?我们还就没办法了?”
“这步棋要是那么好解,先皇能传位给八皇子吗?他就是算准了周澜会支持他的决定!”
“周澜那边不行,我们就只能从这边下手了。”宋峻轻语道。
就在几人议论时,一位小太监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趴在太后的耳边窃语着什么。
“这边,怕是也不太容易了……”太后叹气道。“步骞已经出动禁军,把他接到东宫了!”
“什么?”
“这个老狐狸!”
“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扶持他上位了!”
“怕什么,坐的上不代表就坐得稳,想掌权,可不是光靠武斗就玩得转的,治国理政,终究还是得靠我们这些文官来做事,若太后不支持,我们不支持,这郕国的皇位,就没人坐得住!”
“诸位有这份忠心,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不管继位的是谁,我都迟早能让他从龙椅上下来,这三天我会想想办法,宫里除了步骞手中的禁军,都是我的人,想斗法,那就陪他玩玩,我就不信,他能保崇弈一时还能保他一世!好了,今日有些乏了,都退下吧,有事我会宣召你们。”
“臣等告退!”
很快,宫中各司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新皇登基的仪式,步骞并不参与这些事情,他现在,只关心一个人的动向。
那就是太后。
保护好崇弈,只是让他不被暗害,可如果太后找到机会从皇宫抽身,调集宫外的巡宫武卫和皇城四门的城防军,步骞仅凭手中的禁军想与之对抗,还是不可能有胜算的,所以,负责保护太后的那一队禁军,其职责更像是监视。
得知父皇传位于自己,崇弈的脸上并没有丝毫喜悦,只是扶着东宫楼台的栏杆,仰头看向天空,轻叹了一声。
“父皇,您就这么相信我吗?这局棋,下得可是有点大啊!”
“但这次,你却不能再输了。”妻子苏楹上前,挽住了他的衣袖。
“你觉得,我每次只输一子,是因为我赢不了父皇吗?”
“可他下了一辈子还是没赢过太后。”
“太后并不是他的对手,而是他留给我的对手。”
“两颗棋子,变成了两个棋手……”
“从前,她在明,我在暗,现在位置互换,她执黑,我执白,黑棋先走,现在,到我了。”
“让你继位又如何,她依旧还是天大的优势。”
“但黑棋需要多贴四目才算赢,现在她还没这个把握,棋局的胜负往往就在一子之差!”
“那你的下一手是?步骞?”
“那是父皇扶我执棋的一手,不算,我这一手,是你父亲。”
“我父亲?”
“对,这皇宫里面的水,可比外面深得多,我们需要一个水性好的人引路,你父亲身为太医院掌令,再合适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