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要想到这一点，心头便止不住地颤，似乎全身的力气都在一瞬间被抽走了。
待我回过神来，他已经推着轮椅走近了我。他向我伸手，似乎想要安慰安慰我，这次我却毫不领情，一把打开了他的手，冲他吼道：“是什么是！”
吼完，我转身就跑走了。
跑走前，我听到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对楚瑶浔说：“阿浔，何必告诉她呢？她会难过的。”
顾轩之是在我气了半晌之后才又重新出现在我视野里的。
他不想让我生气，却又找不出安慰我的理由，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七七，莫要气坏了。”
可是要是真的生气，哪里是一句话就能灭火的？
更何况，我气的点关乎我的生命。
我或许爱他，但我更爱自己能活着。
在这之前，我以为王爷喜欢我，所以我能在乱世里活着。
可是时至今日，我陡然发现，我似乎并不了解他。
世人所知的礼王顾轩之，虽位极人臣、名声斐然，但却素有腿疾，行动不便。而我第一次见到的顾轩之却是一位长身玉立的翩翩公子。他只站在那里，满天下的华彩便都披洒在他身上。
我撞破了他的秘密，他本可以无所谓的杀掉我，就像乱世里成百上千的普通人一样毫无意义的死去。可是他没有。
他将我娶回了府中。
他对我的那点恻隐之心从没对我说过，可我心知肚明。
所以在我眼里，他一直是一个善良又温柔的人。明明是王公贵族，却不滥杀无辜，甚至纡尊降贵纳我进府；明明只是逢场作戏的陌生人，却能明辨是非，处处为我着想。在这事之前，我潜意识里他甚至已经变成了连蚂蚁也舍不得踩死的圣人形象。
然而，经过这件事，我才知道，他或许不是那样的人。
而他既然能想方设法除掉高氏，那么对我呢？
他分明也能狠下心来。
在我撞破他的秘密之后将我除掉。
然而他没有，他选择了将我带回王府。
这其中是不是也有一些弯弯绕绕？他是不是也想要利用我做一些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我不免有些害怕，似乎那个眉眼都沁着暖暖春水的人也变得缥缈起来。
“假仁义，什么正人君子？！就算她是来监视你的，你也犯不着要弄死她吧！”
他要来牵我的衣袖，被我不耐烦地挥开，疾言厉色地斥道。
我以为他会生气的。因为这句话的分量不轻，就差说他是伪君子真小人了。
然而他也没有生气。
他低低笑了起来。他说：“七七啊，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啊……从来不是……”说完，他以迅雷之势拽住了我的手腕。
他用的力气很大，我没站稳，稳稳当当的便扑进了他的怀里，霎时间一股青竹幽兰香充斥了我的鼻尖。然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的左手便揽住了我的腰，防止我站起来，而右手捏住了我的脸颊，俯身上来噙住了我的嘴唇。
我诧异得呼吸急促起来，心脏止不住地颤抖，却好在没有色令智昏，一巴掌拍上他的肩头，将他推了开去。
“你不要转移话题！”
“七七，我是在回答你。”他见我高扬的眉毛，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得尾音也颤颤的，他说：“我也有欲望啊。”
欲望。
乍一听这个词我免不了脸红心跳，可是脸红心跳过后，我又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说他在回答我。
他说他有欲望。
因为欲望，他不得不逼死了王妃。
……
刹那间，拨云见日，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也是在那一刻，我意识到，我和他，或许注定不可能在一起。
5
我的猜想很快被证实。
在我和他闹别扭的三天里，他和楚瑶浔几乎没在出现在王府里了。
三天后的一个傍晚，我被他放在马背上，揽在怀里，连夜离开了王府。
----他起兵了。
腿疾自然也不用装了。
我经历过流离战乱，百姓举家迁徙的祸乱，所以连夜奔走并不会令我疲惫。可是以前是靠脚，现在却是靠骑马。
我没有骑过马，大腿内侧被磨得血肉模糊。
他很贴心的发现了。
只是他知道我和他闹别扭，不肯服软，于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在隔天命人打造了一辆马车，在马车里放上了金疮药。
我坐上马车，拿着那瓶药观察片刻，悠悠叹了口气。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呢？让人狠不下来，踢不出去。
或许我天生就享受不来富贵，香车宝马没令我爽快多久，当我一日掀开车帘想要看看他的身影时，我却看到了楚瑶浔，心霎时间沉寂了下去。
楚瑶浔和他正聊得开心。两人都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身影贴得极近，楚瑶浔浅笑盈盈地讲着什么，而他呢，微微侧着头，不时张扬地挑挑眉梢，快意至极。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他。我所见过的他都是温柔的、沉静的，像水般润物细无声的。而不是面对楚瑶浔时那样，张扬的、肆意的、开怀大笑的。
细细想来，他的年岁也不大，不过二十五六，掩藏在寂寂外表下的，或许就是那样一颗快马洒脱的少年心。
而楚瑶浔，楚瑶浔实在漂亮。那是一种艳丽的极具攻击性的样貌，我相信几乎所有人都会赞美她的美丽。
这样的两个人走在一起，真像是水墨人间，一静一动都是风景。
他们又黏在了一起，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马车里。
其实，我能明白顾轩之为什么喜欢楚瑶浔。为什么将她明媒正娶八抬大轿的娶回王府。
这样的人，又有谁不喜欢呢？
她和别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她不单单只是王府里的花瓶，她可以是他的左膀右臂，可以和他谈论家国天下，可以为他上马转乾坤，握笔定天下。
我不明白楚瑶浔一个孤女，为什么能懂得那么多，能想的那么深。可是我也不是轻言放弃的人。
我想要富贵，也想要他的爱。
或许是老天有眼。
这两人没有腻歪多久，正当我绞尽脑汁思考自己的价值在哪里之时，他终于想起了我，他来看我了。
那几天他几乎天天围着我转。
行军苦、打仗苦，但是我的吃穿用行几乎都是最好的；若是得空，他还会载着我策马狂奔，一日看尽途中诸多姹紫嫣红。
因为战火，大部分人的脸色都是灰败的、枯萎的，但我的脸上却始终有着比香花阳光更加美好的笑容。
我必须承认我被他保护得很好。
整个征战大军中，只有我远离了战火，依然生活的平静从容又美好。
我慢慢原谅了他。
消解了我心中的的疙瘩，原谅了他因为与楚瑶浔走得近而完全忽视掉我的行为。
我决定绣一只荷包送给他做礼物。
我似乎还没有送过他礼物。虽然我的针线活很烂，但只要一点一点、慢慢地绣，总能慢工出细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