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雍王府赏花会回来不过四五日,萧钰逸又亲自来了宋家一趟。
这次他带来的消息,让宋家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又绷紧了。
“宋伯,”书房内,萧钰逸看向宋瑞峰与宋安宇,“家父听闻你们才学出众,欲在后日晚间于府中设便宴,邀二位过府一叙。”
宋瑞峰与宋安宇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这并非是普通家宴,上次赏花会雍王妃见了女眷,如今该轮到他们男丁接受雍王爷的亲自考校了。
送走萧钰逸,宋瑞峰对儿子说:“王爷相邀绝无推脱的余地,咱们需好好准备,却也不必过度紧张,王爷是明理之人,咱们秉持求真务实之心,有问必答,展现真才实学即可,切忌浮夸空谈。”
“爹,我明白。”宋安宇点头,“王爷久经官场定然最厌空话,咱们可以结合一路的见闻与家中经商务农的实践来谈,应当是能应付的过来。”
父子俩当即闭门于书房,梳理可能被问及的方向,从经史子集到时政民生,甚至边境贸易农事改良,都一一做了准备。
苏明华端着茶水进来,她问道:“王爷这次突然相邀,会不会有特别的用意?”
宋瑞峰接过茶盏,温声安抚:“想必是想亲自看看我和你儿子,你放心吧,我和安宇心中都有数。”
“那就好。”苏明华仍有些担忧,“要不请柳先生过来参详?他虽算卦不是很准,但见识广,或许能想到咱们遗漏的点。”
“娘,不必了。”宋安宇摇头,“柳先生虽博学,但王爷何等通透,刻意准备反而显得不真诚,咱们以本来面目应对便好。”
赵氏得知消息后,又满脸焦虑的赶了过来:“这可如何是好?王爷那样的人物,万一说错话可怎么办?”
宋安宇连忙扶住赵氏,轻声安慰:“奶你别担心,我们会小心应对的。”
赴宴当日,宋瑞峰与宋安宇身着得体却不奢华的儒衫,准时抵达雍王府。
宴席设在雅致的小花厅,正如萧钰逸所言,更像一场非正式的家宴,除了雍王与萧钰逸,再无其他外客。
雍王端坐主位,他身着常服,面容肃穆不怒自威,目光扫来时,带着久居上位的审视感。
萧钰逸在旁含笑对两人点了点头。
宋家父子连忙上前见礼:“学生宋瑞峰宋安宇,拜见王爷。”
雍王微微颔首,他声音沉稳:“不必多礼,坐吧,常听犬子提起你们父子,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寒暄过后,饮过一杯酒,雍王便切入正题,先看向宋瑞峰:“听闻你正备考春闱?不知你对如今朝廷鼓励北人南迁,充实边镇之策,有何见解?”
宋瑞峰知道这是关键问题,他略一思索后从容答道:“回王爷,此策高瞻远瞩,北地天灾频仍,南疆初定,迁民实边既能缓解北地的压力,又能稳固住南疆。
这本是双赢之举,但学生以为,关键在于安置二字,需确保南迁百姓有田可耕有屋可住,方能安心扎根。
否则流民失所,反而更容易生祸,譬如学生一家南迁之初,也曾困顿,幸得有官府划定田亩协助安家,才有了今日。”
他将朝廷政策与自家的经历结合,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雍王眼中闪过赞许,他追问:“哦?那依你之见,这安置之事该如何细化?”
宋瑞峰结合实践侃侃而谈:“学生浅见,可分三步,首要是解决温饱,发放种子农具,指导耕作,其次是兴修水利,改善农耕条件,最后鼓励发展纺织,药材加工等副业,让百姓多一条活路,也为地方增收。”
他全程无一句空泛之论,雍王也听得认真,他未置可否,转而看向宋安宇:“这位小友,听闻你于算学,格物颇有天分?”
宋安宇态度不卑不亢的起身行礼:“王爷过奖,小子只是略有兴趣。”
雍王随即出了几道涉及田亩计算和粮仓容积的算学题,宋安宇心算片刻便对答如流,答案分毫不差。
“若一块田长四十丈,宽二十五丈,该有多少亩?”王爷问道。
宋安宇略一思索:“回王爷,一亩合六十平方丈,此田共一千平方丈,应是十六亩又四十平方丈。”
雍王赞赏的点头,又问了及杠杆原理和滑轮省力等物理知识。
宋安宇不仅解释清晰,还结合实例说明:“利用杠杆确实能省力不少,我家之前清理山洪冲毁的道路,就用了这个原理。”
雍王抚须,眼中兴趣更浓:“你小小年纪,见识倒不俗,这些道理从何学来?”
宋安宇按事先商量好的说辞回道:“回王爷,多来自杂书,加上外公与走南闯北的货郎指点,再添上自己平日喜欢琢磨。”
这时萧钰逸适时插话,他笑着说:“父王,您别看他年纪小,这次去草原化解部落纷争,他提出的恩威并施之策起了大作用,还有新织机的改进他也出了不少力。”
雍王看向儿子,又转向宋安宇,他微微颔首:“嗯…倒是难得。”
随后这话题便被萧钰逸引到了边境贸易与民生改善上。
宋瑞峰结合宋家与草原部落的贸易实践,谈了互通有无的重要性,以及如何通过稳定贸易减少边衅:“学生以为,边境贸易若能规范管理,设立固定互市,严惩奸商,既能满足双方需求,又能减少私下交易引发的冲突。”
宋安宇补充:“王爷,我们与巴图部落的贸易就很顺利,用茶叶布匹换他们的羊毛皮料,大家各取所需,若朝廷能规范管理,对边境安定必定大有裨益。”
雍王沉吟片刻,他追问道:“那你们觉得这互市该如何管理?”
宋安宇思索后答道:“可设立专门的市舶司,对交易货物登记在册,收取适量税银,同时严查以次充好强买强卖的行为,最重要的是保证公平交易,不仗势欺人。”
整场宴席上,雍王话并不多,大多时候是在倾听,偶尔发问却句句切中要害。
宋家父子有问必答,态度恭谨言之有物,两人既不藏拙也不卖弄。
宴席结束时,雍王脸色缓和了些,对宋瑞峰道:“春闱在即,望你好生备考。”
“谢王爷勉励,学生定当尽力。”
在回程的马车上,宋安宇终于完全放松下来,他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细汗:“爹,你说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宋瑞峰也松了口气,他靠在车壁上思索:“王爷的心思深沉,不好揣度,但看他的神色应无不满,咱们两个今日也已尽了全力,无愧于心便好。”
“那就好。”宋安宇露出笑容,“我看王爷虽严肃,却问得都在理,是个明白人。”
回到家,特意在堂屋等着的苏明华与赵氏见他们回来,连忙迎上前去。
“怎么样?王爷可还满意?”苏明华拉着丈夫的衣袖急切的询问。
赵氏那边拉起宋安宇的手,她满眼的担忧:“我的乖孙,没被为难吧?”
宋瑞峰露出笑容,他拍了拍妻子的手以示宽慰:“还好,王爷虽严肃,却只问正经学问,我和安宇都如实回答了。”
宋安宇故作兴奋的说:“奶奶,娘,王爷还夸我算学好呢!”
“真的?”赵氏喜出望外,“那真是太好了!你能够被王爷赏识,以后可得更加努力的读书,千万不能懈怠了!知道吗!”
正待宋安宇点头,闻讯赶来的几个女眷在听闻了经过后,也都松了口气。
吴氏拍手笑道:“我就说大哥和安宇肯定没问题!这下王爷这一关也过了!”
孙氏轻声道:“这下咱们在京城算是有了个大靠山了。”
宋季春却提醒:“虽过了王爷这关,但春闱在即,阿峰你还是要专心备考才是。”
“大姐说得对。”宋瑞峰点头,“接下来这些日子我要闭门读书,家里的事就劳烦娘你们多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