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鸡杀好洗净,取出内脏不用,加入黄酒、盐、糖、葱、姜、丁香腌渍上一个时辰,捞出后涂抹猪油,又在鸡肚子塞满鲜嫩的莲子,再用荷叶包住鸡身,在荷叶外裹上一层黄泥,最后整个埋于篝火之下焖烤。
满头大汗的穆致平移开火堆,将灰烬之下的泥球挖出,搁在一旁冷却一会儿。
然后剥去泥壳,腾腾热气从荷叶里飘出,香气扑鼻,待拨开荷叶,眼前枣红色油亮的烤鸡让人不禁垂涎三尺。
蹲在一旁的静儿目不转睛地盯着,嘴角流着哈喇子,使劲吸气,恨不得将那些白白雾气都吸进鼻孔里。
六哥果然没有骗我,这个叫“叫花鸡”的玩意儿,果然是又有趣又好吃,虽然还没有开始吃呢。
穆致平捧着荷叶把鸡挪到树下的方石上,同步挪过来的还有静儿直勾勾的眼睛。
看着很开心的妹妹,做哥哥的也很开心,那些晒和热,那些辛苦,一扫而空。
刚坐下的穆致静迫不及待地就要动手,被她六哥止住。
新出炉的烤鸡,烫得很。
穆致平亲自上手,刚想撕下鸡腿,烫得缩回手,手指在耳垂上搓一搓,再次伸手向叫花鸡,一把撕下鸡腿,递给已等候多时的吃货妹妹。
穆致静接过鸡腿,到了嘴边的鸡肉竟不那么急着吃下了,瞪大着眼睛先观察一番,咽了咽口水,又把鸡腿送到鼻下,闭着眼睛深深抽吸一口气,满脸陶醉。
六哥说的“此物只应天上有”,所言不虚。
咬下一口,油而不腻,嫩滑香酥,肉汁刺激着舌头,美味的感觉从嘴里流进腹中,回味无穷。
好吃好吃,不枉我担惊受怕地从娘亲眼皮底下捞来这只鸡,更不枉我提心吊胆地去芙蕖水榭偷来荷叶莲蓬。
原来天上的神仙们天天吃这个啊,我要成仙!
细嚼慢咽变成狼吞虎咽,恨不得多长一张嘴,还不忘叮嘱哥哥一番。
“咿咿呀呀嗯嗯啊啊……”
也就熟悉她的六哥能理解她的意思,大概是说,六哥你下次可以自己再做一个,而且你自己也尝过了呀,你应该少吃点。
“行行行,我就吃个鸡翅,其他的都是你的,都留给你,行了吧?”
嘴塞满的穆致静手一摆,拦下六哥准备掰下鸡翅的手,然后利索地扯下鸡头,又撕下鸡屁股,一并递给哥哥。
穆致平噎住无言,刚刚驱散了汗水的头顶飘来一片阴霾。
我家小妹一如既往的大方啊,令人感动。
骨头积了一堆,剩下的只待一阵风卷残云。
羊角辫姑娘满足极了,果然,每一天就属吃东西的时辰最让人快乐。
只能眼巴巴看着的穆致平神色微变,头轻轻一侧,心紧眉皱,一丽人飘飘从天而降,无声落在少年身旁。
穆致静没来由后脑勺发凉,瞪大了眼睛,顿住身形,如此保持了三息时间,然后迅速放下本还打算再舔上一舔的鸡骨头,袖子胡乱揩拭小嘴,转过头来摆着手,张嘴就喊。
“不是我不是我,荷叶和莲子都是六哥去芙蕖水榭偷摘的。”
瞧瞧,这桥拆的,穆小妹当是过河的高手。
穆致平已经习以为常,吃干抹净一走了之才符合静儿追求的大道。
好像是哪位贤人君子发过触及灵魂的一问:哥哥,不就是拿来背锅的吗?
李挽香板着脸,瞥了一眼方石上的荷叶、莲子和骨头,冷冷地说:“每人挥剑两千,身法行一百,负重蹲步一时辰。”
兄妹俩低头,不敢正面迎向那道结了霜的目光,只觉得余下的半日苦不堪言,不料师父接下来的话让两人如觉五雷轰顶。
只听见李挽香继续说道:“下次……烤两只。”
……
又是一月点斗台开擂的日子,李溪掐准了时辰来到四方楼,来之前又是闲荡于举袖街和螺蛳集,还消灭了三张烧饼和两碗豆花。
那个负责登记递牌的老先生告诉他,今天他可以打两场,前提是要赢下第一场。
老先生还告诉他,后面的比斗已经不是之前那种过家家了,光靠运气可走不远。
道理当然是这么个道理,凡事都要靠实力嘛。
奈何李溪运气着实不错,今日首战的对手他之前见过,还曾交过手。
今日首场他面对的是排名比他低的挑战者,这就好比高位次的李溪作为守擂者,接受低位次的挑战,只要守擂成功就获得了第二场去挑战高位次的资格。
第一个对手出场后还是让李溪颇为意外,对手排名在八百多,是那个被他狠揍过的号称“罩着整条街”的屠龙帮罗三响。
这家伙居然能登场,排名还在一千以内,想想自己刚亮相时拿的九五二七,点斗台该不会有什么黑幕吧?
罗三响双手叉着腰,下巴抬得老高,鹅行鸭步,登台后还不断左右挥手响应小弟们的呼声,威风得很。
李溪看了看周围那些屠龙帮的徒子徒孙,歇斯底里的鼓劲呼喊,还真是鼓舞人心,看把那罗三响膨胀的,已经目中无人了。
但见罗三响抬起双臂往下压了压,呼声止住。
然后他猖狂笑道:“那个五六一,我劝你直接认输把名次牌让出来,知道我是谁吗?屠龙帮!整条大街都是我罩着的,识相的赶紧跪地求饶,像我这等大人物,可不是你惹得起的。”
李溪懒得跟他废话,抱拳一礼之后直直站立,眼睛直视前方,不发一词。
“呀哈,不识好歹,待会可别说我欺负你啊。”
话毕,罗三响在原地呼呼哈哈一顿张牙舞爪。
默声看着的李溪颇感无奈,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花拳和绣腿?
不再给那痞子啰嗦的机会,身微躬,脚用力,冲上前去,先发制人,速战速决。
罗三响只见那位五六一动了,然后眼里很快没了对方的身影,心中诧异:这一幕,好像在哪里见过。
李溪没有出手,也没有出脚,绷紧着身体直接撞上罗三响。
罗三响被一撞而飞,以双膝触地之姿落下,双手抚着肚子,浑身颤抖,看着不是一般的疼。
李溪见裁判只是瞪大眼睛并没有宣布结果,便走上前去,要送给罗三响一个认输下场的理由。
那罗三响也是倔强,向来人前伸出右掌,高喊道:“等等!”
李溪闻言停住,看看他想怎么样。
罗三响挣扎着起身,带着痛说:“我,我擅长的是刀法,我们比兵器,拿我刀来。”
那群屠龙帮的帮众果真挤出一人把刀递到罗三响手上。
“你你你,你用什么兵器?尽,尽快取来,刀剑无眼,待会见了血可别怪我刀下无情。”
为了给自己壮胆助威,还花里胡哨的耍了一阵手中刀。
李溪静默无言,朝着那痞子摊开一只手掌,似在挑衅:若当真刀法不俗,尽管放马过来。
不拿兵刃?
罗三响暗暗高兴,持刀欺负手无寸铁,那可是他的拿手好戏。
既然你托大不用兵器,那我便笑纳了这场胜利,赢下这场我又离副帮主的位子更进一步了。
双手持刀,抬过头顶,大声喊着便冲了过去,临近了狠狠往下一劈。
“哐!”
人是没劈着了,倒是在地下留下几粒火星。
没招式,没准头,还控制不好力量,李溪对他很是失望。
再耗下去亦是枉然,借着轻盈身法跳到对方身后,一记手刀击在罗三响后颈上。
软绵绵的身体倒下,随之倒下的还有那些聒噪的吆喝,白喊了半天,又到了宣布结果的时候。
因为战胜了低排名对手的挑战,李溪保住了五六一的位次,也赢得了挑战高排名的资格。
去登记处确认参加下一场之后,休息片刻,等到四方楼公布赌盘赔率,再让赌徒们兴奋地买定离手,新一轮的好戏就会登场。
楼上一雅间,白面公子易元青饶有兴趣地看着楼下去往登记处的李溪,笑着对身后吩咐道:“羽叔,查查这个伪装的武夫少年,看看是什么来路。”
羽叔有些不解,一个武夫布衣少年,即便是作为新人连赢了两场,那也改变不了他世俗武夫的身份,怎入得了元青少爷的法眼?
鹰眼老人正自好奇,因为没得到应答而回头的易元青笑着解释道:“就是觉得挺有意思,你帮我留意留意,要是查到真实身份,我请你去万紫楼喝三个月的花酒。”
羽叔轻轻干笑几声,喝花酒什么的,老朽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喽,但是万紫楼的陈年女儿红那可是不容错过的啊。
女儿红是安南城名酿,尤其以万紫楼的为最,谁错过谁是傻子。
“行啊,那就先谢过元青少爷赏酒了。”
负责登记递牌的老先生今日也很不开心,虽然不是很看好罗三响,但是更不看好那个叫李溪的傻小子啊,又偷偷地买了罗三响赢。
本来是不赌的,至少已有多年不赌了,可偏偏来了一个没什么本事的乡下傻小子,这不是送钱吗,这不是逼人收钱吗?
一时技痒,小押十两。
今日本来也是不想赌的,但好歹要赢回上次输掉的十两不是?只要赢回来了,我就收手。
唉,可惜,又是另外一个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