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致平还是坚持每日去书塾上学,人虽在堂里坐下,但总是心神不宁,常常不知夫子所云。
心系娘亲的疾病,已有多日不展笑颜,小小的人儿,也到了多愁善感的年纪了吗?
李河点亮光属性灵力的事情已经轰动整个安南城,相隔才短短五六年,城里又出现了百年难遇的光属性武者,全城百姓都与有荣焉。
这让彩云州又有了出现第二位武圣的希望,虽不至于敲锣打鼓,但也是最近人们茶余饭后口耳相传的热门消息。
当然,最热闹的还要数李府,已经连续几天的欢庆,访客络绎不绝。
十多年前,是李家嫡女李挽香的儿子穆致逸成为耀眼新星,如今又是其兄长李承剑的儿子成为瞩目的天才,李家在安南城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蒸蒸日上。
征南将军府的书塾里也是一片欢腾景象,好不热闹。
“好羡慕李河,那可是光属性啊,而且还是九纹的卓绝上品。”
“那是,夫子都说了,史上的每一个光属性武者都能取得巨大成就。我看啊,武圣什么的,都不是难事。”
“哎,以前要是不跟他打架就好了,他会不会记仇啊?”
“哈哈哈,就怕他想不起来你这个同窗。”
“细看之下,李河也是蛮俊的嘛!”
“是啊是啊,李家又没有订娃娃亲,你还有机会啊,嘻嘻。”
“嗯,不愧是老夫教出来的学生,不错,不错。”
各种羡慕赞美之声久久不绝,就连夫子都开心得忘了教学。
穆致平倒是无所谓,教什么学什么他都不关心,他也是从同窗的聊天中得知李河表哥成为了继二哥之后的又一个绝顶天才,虽然他心里也替表哥高兴,但眼下,还是娘亲的病患更让他在意。
反应不强烈的,还有做为李河好友的穆致乐,但他也只是强作镇定,像未卜先知一样故作高深,缓缓说道:“哼,我早就知道李河表哥绝非池中之物。”
还特意将“表哥”二字声音拉得老长,深怕别人不知道那个天才是他表哥。
“五哥,哪里有神像?我想去为我娘亲祈福。”
“神像吗?城东门外十里处有一座太女神庙,听说还蛮灵的。”
回答结束,穆致乐的注意力又被周围的夸夸其谈吸引走了,对弟弟的话并不上心。
穆致平见夫子还没上课的打算,就悄悄离开了书塾,往府邸大门方向走去。
来到了大门前,看着紧闭的大门以及旁边严肃站岗的卫士,穆致平有些胆怯,心跳加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自进入将军府以来,还从来没见这道大门打开过。
回忆起初进府那日,走的是个较小的门,穆致平左看看右瞅瞅,终于选定要从右边侧门走出去。
眼看着就要一脚迈出去了,没想到侧门外竟还有两个守门的仆役。
“哎哎哎,小孩,干嘛去啊?逃学啦?”
“什么小孩小孩的,这是咱们府里的六少爷,说话小心些。”
“嘿嘿,六少爷这是想往哪儿去啊?”
穆致平被这两个拦路的人吓到了,停下了脚步,好久后才怯怯指着外边,轻声轻语地道:“我要出去。”
“哎呀,这可不行啊六少爷,你要出府也没个人跟着,小的们又没有接到家主和大夫人的命令,可不能就这么放你出府,你身娇体贵的,要是在外面磕坏了,我们可担待不起。”
穆致平见出府已无希望,就直接回头跑开了,路上很是沮丧,门都出不去,可怎么办?
想着想着,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进府的那日,也曾在好多牌子前跪拜了好久,娘亲说那里是祠堂,牌位上写的都是列祖列宗的名字。
那就去那里拜一拜吧,也许先祖们也能帮上忙。
又一路飞奔往益安堂,路上遇见的丫鬟仆奴们也看惯了他和李河、穆致乐三人在府里跑跑玩玩,已是见怪不怪。
到了益安堂,穆致平蹑手蹑脚地在左边躲一下,又在右边藏一会儿,慢慢地,还真就让他给潜了进去。
“犯案”多次的穆致平,自以为已经驾轻就熟,却不知道在他刚出现在院门口时,就被一个粉裙女孩发现。
也不知什么原因,苏映雪在书塾里上学也就仅仅两个月,之后就不再在书塾里出现了。
为此,穆致平还曾经难过了好一阵子。
本来是坐在假山之上托着下巴看蝴蝶飞来飞去的,只是一个贼眉鼠眼自以为穿了隐身衣的家伙出现在了眼帘,甫一出现,就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个本应该出现在书塾里的人,怎么到益安堂来了?
抛弃了那两只一个总是在追另一个总是在跑的蝴蝶,苏映雪轻手轻脚地跟上穆致平。
尾随了一会儿,看见他走进了祠堂,苏映雪学着那人躬着身子悄悄地来到祠堂门前,斜出脑袋,露出乌黑亮丽的双眼就往里瞅。
只见穆致平跪在蒲团之上,额头触地,俯身拜了又拜,双手合十说道:“娘亲说,你们是我的祖先,那咱们就是一家人,现在娘亲病得很厉害,都很久没能和平儿说话了,平儿求求你们,救救娘亲,平儿会好好谢谢你们,平儿在这里给你们磕头了。”
接着又连磕了三个头。
“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一个老奶奶慈祥的声音突然在苏映雪头顶上响起,吓得苏映雪收回了小脑袋,背贴着墙,双手捂着嘴,眼睛瞪得老大,漂亮极了。
苏巧微笑着对苏映雪做了个噤声手势,然后朝外面指了指,示意该撤退了。
苏映雪点了点头,跟着姑奶奶无声无息地离开了祠堂,没有惊动那个虔诚的小小人儿。
见过穆致平之后,苏老太太派人找来了穆宏才,将其大骂一顿:“自己的小媳妇旧疾复发,病重到卧床不起,作为男人的你居然毫不知情,竟还打算出去游山玩水,还不赶紧去请大夫过来瞧瞧!”
“还有,你父亲来信说再有两月就会回来,收起你的玩心,少惹事,小心你父亲回来扒了你的皮。”
穆宏才乖乖地派人请来了医术高明的大夫,又与等候中的马明德说明了自己不想被扒皮的情况,游山玩水是不太可能了,只是奇怪:这方悔迟怎么就病重致卧床不起了呢,先前出门逛街不还好好的吗?
穆宏才带着大夫来到了芳草苑,那大夫号脉之后,眉头深皱,对一旁的刘嬷嬷问道:“夫人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此等症状的?”
“大约五年前,在生下平少爷之后,就不时出现这等晕睡之症。”
“这平少爷可是提前降生了?”
“是是是,是早产了,诞下平少爷之后,小姐久病不愈,倒是平少爷至今不曾患过病。”
大夫闻言也是一愣,看了穆致平一眼,四五岁的孩子没生过病,世间也是少有。
穆宏才也很惊讶,这儿子如此康健吗,早产不说,在乡下几年竟无病无痛?
“夫人此病,应为阴骨之症,孕妇身体本就虚弱,又遇早产,往往会留下此症,一般只需静养,不去劳心劳力,两到三年便会自行痊愈。
只是,夫人此病竟然拖了如此之久,恐怕是夫人平时身心劳累所致,以后要多加留意!”
穆宏才一想:方悔迟产后得了阴骨之症,这我是知道的,又在乡野清苦了几年,难怪一直无法痊愈。
做男人的便有些担心地问道:“请问大夫,要是这阴骨之症不能治愈,那会如何?”
“此症可轻可重,轻则是只需好好调养,自会治愈,但要是一直拖着,此症就会积重难返,恐伤及性命。”
穆致平一听,竟是自己的提前降生才让娘亲患病,又听说治不好就会夺人性命,低头伤怀,既愧疚万分,又担心非常。
大夫开了张调理的药方后离去,穆宏才也打定主意以后不再来烦扰方悔迟,刘嬷嬷则拿着药方匆匆抓药去了。
望着又安静下来的院子,穆致平止不住地惆怅。
院里黄瓜已经开始结果,没有娘亲打理,杂草渐渐高了起来。
穆致平拿起小锄头,学着娘亲的模样锄起草来。
意料之外,苏映雪来了。
那个爱穿粉裙的女孩来了,那个桃花般娇美的女孩来了,那个仅仅是对着她说句话都会让人心花怒放的女孩来了。
女孩不打一声招呼,已站到了穆致平身前。
穆致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呆呆地看着怀里抱着一篮子大红柿的苏映雪,说不出话来,只能瞪大了眼珠子,将精灵一般的人儿映入眼眸中。
苏映雪双手托起篮子,举到穆致平面前,也不说话,只是“喏”的一声。
“给我的?”
苏映雪摇摇头。
“……”
“给我娘亲的?”
苏映雪点点头。
穆致平更开心了,比是给自己的更开心。
等到穆致平接过了篮子,苏妹妹直接转身走了。
穆致平瞧着喜气洋洋的红柿,笑着抬头目送那道粉红色的身影,恰好苏映雪回过身来对他说:“这是从拾穗院菜园子里偷……拿来的,要保密哦。”
“哦……”
可不是吗,府里只有四姨娘的菜园子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