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群爷们儿追着喊杀,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恨不得自己能多长两条腿?
恨不得自己会隐身?
恨不得自己会飞?
反正穆致平此刻的体验是:心跳比双脚跑得快,甚至感觉比昨夜见到百鬼醒来的场面还可怕。
他们要是鬼倒还好了,大不了拼个一死,奈何他们都只是普通的村民。
拼了老命才躲进这林子,村民对这林子也颇为顾忌,没有死追不放。
其实,穆致平倒是希望村民追上来,这林子不仅会遇到鬼打墙,还会遇到他们顶礼膜拜的怜花娘娘。
这个世道就是这么艰难,想见鬼的千载难逢,不想见鬼的一而再再而三。
穆致平靠着一棵树坐下,喘着气,闭着眼睛,想着自己的两次出远门。
在廉苍墓里被以为憨厚的王富贵捅刀,昨夜在湖边被陌生道士恩将仇报,如今又被认为实诚的寡妇出卖。
她的命还是曾叔救下的呢,越想越悲凉。
都是一群忘恩负义的王八蛋,世间竟如此薄情,好人没好报。
一个接一个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我做错了什么,要忍受别人的误会?
我做错了什么,要承担别人的辱骂?
让那些人傻乎乎地自生自灭好了,让那些说娘亲坏话、说我废物的人统统去死好了……
要不,我来杀光他们?
少年全身上下散发着看不见的阴暗,越来越浓,越来越冷,黑暗渐渐将他的意识吞没。
……
“你这样会被心魔吞噬掉的,还不赶快醒来?!”
一声叱喝,将如立在悬崖边上的穆致平拉了回来,这让准备出手的盛装女鬼都有些意外。
猛然醒悟,真不敢相信自己会那样,差点走上极端,差点掉进那万劫不复的黑暗深渊。
穆致平看着怜花娘娘,震惊地问:“我怎么会这样?”
“这林子里充斥着极重的怨气,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侵蚀心志,你一个蛮力武夫竟在一声之下就能醒来,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穆致平不解,低头看着手掌触及的泥地说道:“怨气?那么……”
“嗯,不错,我记得你屁股下埋着两只脚和一只手。”
少年忽地瞪向这位女鬼,说不出话。
怜花娘娘补了一句:“人的。”
穆致平又想起了昨夜那百鬼凫水的场面,猛地站起来,拍了拍屁股。
看着周围的高大树木,也不知要多少年才能高成这样,更不知道要加多少肥才能大成这样。
难怪这个林子总有一种说不明道不白的东西阻碍视线。
“我曾叔呢?”
少年终于想起还有那么一个人。
阴翳的眼神瞟来,苍白的脸再扭过去,撂下一句“跟我来”,径自走上前去。
穆致平默默地跟在她身后,慢慢地步入云遮雾绕的境地,握剑的手不觉紧了紧。
也不知走了多久,更不知走到了哪里,终于来到了一尊石像前,石像刻的跟怜花庙里的一模一样,只是看着年代更加久远,上面爬着些青苔和藤蔓,还有些地方已经剥落。
原来,这里才是这位怜花娘娘的栖身之地,或者埋葬之所?
不想那些没用的。
曾叔就靠着石像坐在地上,身上腰腹间绑着一圈圈白布,人还没有醒,看样子伤得很重。
穆致平上前探了探曾毅的鼻息,放下一口吊起的气。
人还活着就好。
这么看来,这位怜花娘娘没有把他吃了,也没有要他做镇庙的夫君。
那么她想怎么样?
那个湖边招百鬼的道士又想怎么样?
“呃,那个……怜花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又有什么目的?”
怜花从没笑过,那张苍白的脸也不好挂着笑意。
听她冷冷地道:“你倒是好意思先问我有什么目的?你们又有什么目的?”
“我们……是下游河枣村的,半个月前,河水断流了,所以我们就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就这么简单?”
“嗯,就这么简单。”
“你们跟那假道士不是一伙的?”
那个道士是假的?
穆致平先是一愣,然后才摇头回答道:“你已经肯定我们和那位假道士不是一伙的,所以才救了我曾叔,不是吗?我们不认识他,他是来除鬼的?”
这话一问出,穆致平立马就后悔了,冒犯了眼前的娘娘不说,那位假道要是降妖除魔的得道高人,也不会卸磨杀驴地刺曾叔一剑了。
怜花娘娘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是说:“他不是来除鬼,是来养鬼的。”
诶?
养鬼?
养那么一大批?
“娘娘可是认得他?他养那么多鬼物意欲何为?”
“他叫扶拜,一个月前才来的这里。”
“扶拜?”
曾毅听到有人说话后慢慢醒来,却听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名字。
“曾叔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穆致平上前扶曾毅坐起。
怜花娘娘问:“你认识他?”
曾毅抚着腰痛吟一声,之后才说:“如果你口中的扶拜跟我想的那位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么我认识,他是安南王府首席幕僚‘谷野先生’的徒弟,深谙鬼之道,极不好应付。”
“哼,他也就会那么几下子,要不是有那鼎香炉,他早就被我撕个粉碎。”怜花娘娘不屑。
穆致平好奇的问:“那个香炉到底是何物啊?”
“不知道,无外乎灵器法宝之类的。”
曾毅低头叹气:要是于英在就好了,他应该看得出底细。
他抬头再问:“以娘娘的境界,居然不能战胜?”
“我资质有限,修了几百年才跨过第五境的门槛,那香炉又专克我等,七日前跟他有过一战,大意之下被他所伤,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救你?”
曾毅苦笑:“娘娘是想借我们的手来帮你对付扶拜?”
怜花娘娘看了一眼曾毅的伤,冷道:“早知道你那么不济事,我都懒得理你。”
曾毅无言以对,穆致平就当没听见。
但听这位女鬼继续道:“还有,不要娘娘长娘娘短的,我有那么老吗?叫我解怜。”
女子总是嫌自己的年岁老,鬼也不例外,哪怕是经过了几百年。
“我们为什么要帮你?我们只是来探查水源,如果凤莱村事后答应放水,我们为什么要主动去和安南王府结怨?”穆致平冷静地问道,也不怕这位女鬼一掌把他拍死。
曾毅看向穆致平,投去勇气可嘉的赞许。
“言之有理,而且娘……解怜姑姑隐藏在凤莱村里几百年,还让无知百姓供为守护灵,这其中的是非曲直,姑姑不打算先说清楚吗?”
解怜苍白脸没有变化,没有解释,但是从她眼里传出的不善,很是浓郁。
“怎么?这就要杀人灭口了?”曾毅丝毫不惧。
“曾叔,她只是对你这个‘姑姑’的称呼不满意。”
曾毅愣神看着穆致平:奇了怪了,你小子关注的点很奇特啊。
解怜皱着眉,声音依然冰凉:“叫姑娘!”
曾毅又一愣:我去,居然还让你奇特关注对了。
“咳咳……那就请解怜姑娘先解释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