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满。
金黄色的琉璃瓦在皎洁的月光下泛起道道白痕,方正厚实的云石把地面铺就得如白玉一般,殷红粗壮的柱子如拄剑而立的将军静静守卫着后方的殿宇。
梁下微微晃动的灯笼,门外昏昏欲睡的小太监,廊里默默走过的金甲巡卫,都在诉说着夜已深。
不过,透过菱花窗,还是可以想象到殿内的灯火通明。
“没别的办法了吗?”
一人坐于龙案之后,带着神一般的威仪和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他邹起眉头问。
明黄色的长袍上,用金丝绣着睥睨天下腾挪沧海的五爪金龙,此人的身份已不言而喻。
沉默许久,无人敢回,皇帝看着对面低头不语战战兢兢的几人,扫了一圈,目光最终停留在一位矍铄老人身上。
“秋老,你给说说看,魔族大军已在边境围城十日,既不进攻,也不退却,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一把‘斩魄刀’和一块不毛之地?”
“那魔君兴许是觉得割地赔刀仍是不够,这不,又想要把尚怀在瑶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送到水北城,说是联姻,怕是与做质子无异了。”秋老笑着说。
战争一触即发,皇帝大发雷霆,臣子竟笑着答皇帝的问话,也不见招来责罚,足见老人深得恩宠。
其实也没什么可责备的,这位老人,一向如此。
联姻之事正戳到皇帝的痛处,怒上眉头,瞪着下面的人斥责道:“哼!欺人太甚,又贪得无厌,朕那孩儿是男是女尚不知晓,他们竟然清楚瑶妃不出三日就要临盆,魔君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啊!”
一众人如履薄冰,把头压得更低,深怕自己高出同僚半分。
老人家再一次站了出来。
“军国大事,老臣不敢妄言,但想来是那新登基的魔君欲立威严,大举发兵,却又不敢与我大燿拼得鱼死网破。得悉我皇陛下慈悲仁爱,决不会置观雪城十二万军民于不顾,这才三十万大军围而不攻,想谈条件捞些好处,又怕事后遭到我朝报复,所以才临时加上了这一笔联姻。”
听秋老说完,皇帝看向旁边一个身披铠甲的干瘦中年人,再次问道:“穆将军,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穆将军单膝跪地,互相磨蹭的甲衣发出“铮铮”之声,殿内众人都望向这位穆将军。
见他抬头禀道:“回陛下,魔族大军已围城十日,城中补给只怕是难以为继,我援兵北上又遇到大雪封山难于前进,魔族大军选择从观雪城南下,就是看准了观雪城址在云居山之上,难于营救和补给,一旦大雪封山,缓军几乎是寸步难行。
此次魔族发难的时机也是拿捏得太准,观雪城的防范是我们疏忽了。”
皇帝忽然站起,顺手拿起案桌上的茶杯,砸向穆将军一旁的大臣,怒气冲冲地说:“就连一个常年驻守南疆的人都知道,观雪城疏于防范漏洞百出,兵部都是干什么吃的?!”
天子一怒,万民胆颤,众臣同时跪在地上,埋头不敢作声,屋内噤若寒蝉。
皇帝左手负后,来回踱步,陷入沉思,似是犹豫不决。
良久,皇帝站定,微微抬头,紧握右手,咬牙压眉,终于有了决断。
……
莽莽南疆,数不尽的山,又数不尽的沼地,看似群山包围了沼地,又像沼地围绕着群山,山上郁郁葱葱,沼底死气沉沉。
这里已经远离中土,另成一番天地,山高林密,云遮雾绕,时而野兽惊恐狂怒之声起伏,又时而草木折断撕裂之音回荡,惊起阵阵飞鸟腾起扑云。
深山之中,就像一群孩子拱卫着自己的宝藏一样,茫茫白云之下,群山环抱着一个方圆百里的黑暗洞穴,黑洞直通地底,这是名为“无尽之渊”的巨大洞坑,阔难触边,深难见底。
传说,三千年前,有两位天神在天界大打出手,惊天动地的一路从天门打到人间,又不余遗力地大战一月有余,最终皆殒命于此。
有人说,双神就葬于洞下。
引得无数人来此寻宝,弱者往往死在来此的路上,强者见这吞天噬地的深渊也只能望而却步。
即便是这样,还是有不同时代的巅峰武圣乃至武神想要一探究竟,一往无前的跳下去,竟无一人生还,就像一颗小小的石头被抛入深潭之中,起初还惊起层层涟漪,然后就死寂一般的没有了然后。
慢慢的,取名为“无尽之渊”的深坑,被世人看作死地,成为天下三大禁区之首。
渐渐的,不再有人来此探险,淡淡忘去。
毕竟,天神遗宝再诱人,终究没有自己的生命珍贵。
无尽之渊不愧“无尽”之名,洞口很大,普通武者站在洞崖边上注定是望不到对岸,但这要是和它的深度相比,这点大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强如烈日仍照射不到洞底。
摄人心魄的黑暗让人看着不寒而栗,即使是飞禽,也宁可绕道远行,而不愿从其上方飞过。也许是它那股若有若无的拉扯力,让各种飞禽走兽避之若浼,深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它给吞掉。
和远处的山林不同,深坑周围安静得没有一丝响动,与它浓郁的黑暗相互映衬,默默阐述着禁地“死”的意义。
突然间,从洞穴里闪出一道光,“咻”的一声,极快地飞出洞口。
光芒穿过云层,翻过高山,越过河流,飞往北方,最后到达大燿皇朝西南部彩云州一个叫“河枣村”的地方,悄无声息地钻进了一位正在树下看书的美妇人体内。
此光已连续飞行了五日,竟无一人察觉。
那美妇人忽感剧痛,书从手上掉落在地,双手抱着隆起的肚子,艰难地朝她身后的草屋大喊:“嬷……嬷嬷,快……过来扶我……好像要生了。”
一老妪闻言,从草屋里慌忙走出,“呀”的一声惊叫,急忙扶住大肚妇人,小心翼翼地往屋内赶,一边走一边急切地道:“怎么突然就要生了呢?这可是提前了整整一个月啊,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