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府院落间。
“听说了吗，咱们的小少爷是个废体，武道之路就此断绝了，可惜了！”
“唉，谁说不是呢，堂堂征南将军府的小少爷，军侯的血脉，谁会想到居然是废物之躯，其他的少爷小姐们都顺利入武问道了，唯独这小少爷年满十岁，死活筑不成灵海。”
“该不会……不是侯爷的血脉吧？”
……
街头和巷尾，酒铺和茶馆。
“哼哼哼，生于王侯家又怎么样，不也和我们一样是废体？而且还是妾室所生的庶子，偏偏作为靠山的号称美貌天下第六的娘还死了。”
“听说啊，那留名美人榜上的方悔迟就是在生产时留下的病根，为娘的最后病死了，做儿子的倒是生龙活虎，依我看啊，这美人就是被这废物克死的。”
“你这么一说，我也听说过一事，三年前的梨湖街刺杀，三位公子一同受了伤，大家都还躺在病床上，但才没两天，那位穆家小少爷就活蹦乱跳了，你说这奇怪不奇怪，莫非真是那害人的灾星？”
……
玉龙山上，玉龙宗。
“穆致杰，你那弟弟真是废体吗？果真如此，你的脸岂不是丢大发了？”
“哼，他就是个罪奴所生的小贱种，筑不了灵，那才是理所当然，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马上就要年末大考了，你们家出了这档子事，韩糊还不得逮着了机会尽情地嘲笑你？
就算不是真刀真枪地打在你身上，这种扰人心神的风言风语，还是会让你自乱阵脚无心修炼，等大考一到，就只有挨打的份喽。”
“马文泰，你到底是那边的，干嘛老长他人志气灭我的威风？”
“我自然是站你这边的了，所以才好心提醒你。”
“哼，怕什么，就算我输了，不也还有我哥？”
“别忘了，韩糊也有哥哥，人家韩九幽是公认的天才，实力可在你哥哥穆致英之上的。
另外，二十岁以下的青年才俊，我们马家也不少，更何况还有个欧阳家。
你若再懈怠下去，作为今年大考奖赏的‘冰魄雪羽钗’就要落入他人之手了，到了那时，你再想要讨得美人心就更成奢望喽。”
“你说的对，那小贱种成为废物我应该高兴才是，丢些脸面算什么，抓住紫桐的芳心才是大事。”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才几天，也许已经过了几个月，穆致平只觉得天气越来越冷，然后度日如年。
柳树下和练功房里，没有了那个孜孜练拳的身影。
天冷了，人也懒了吗？
昏昏沉沉，穆致平不知道这些日子要怎么过，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好像对他充满了敌意，就像那些在府里阴魂不散的飞短流长，一字一句都扎得人心痛。
偌大的府邸，也就益安堂保有一丝宁静。
奈何才少年，心还不够大，又怎敌得过无孔不入的万千流言。
人在无助时，总是感到在被整个世界拒绝。
灰心丧气的穆致平想起他最后一次的验灵定属，双手放在冰冷的验灵石上，努力尝试着从那颗丹田上调用哪怕一丝灵力，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能感受到从石头上传来锥心的冷。
没几天他就满十岁，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当然不开心，但真正让他难过的，是阿福师傅不甘的表情，是绿水姐姐愤懑生气的眉头，是母亲大人失望转身离去的背影，还有邓鬼卿那家伙“看吧，我早就说过他是废体”的臭屁模样。
从那一刻起，他才真正明白，他即将失去的，又何止是那不亲不近的灵气。
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翻了个身，又想起了他满十岁那天，阿福师傅和绿水姐姐一同来到益安堂给他送礼庆祝，他知道那只是他们的心疼和安慰，倒是他的苏巧祖母，那是真正的开心。
也正是这一日，穆致平问他的半个师傅：“为何我明明能够引灵气进入丹田，却留不住灵气？”
洪福面露难色，挣扎一番，还是决定对徒弟实话实说。
“其实，你入体灵气所往之处，并不是丹田。”
穆致平大吃一惊，这养护了好几年的“丹田”，竟然不是丹田。
“那……那是什么？”
“听邓鬼卿说，那可能是你体内某处尚未冲开的脉穴，又或者是你经络某处受阻塞的壁垒，总之……那不是丹田。”
“那么我吸纳的灵气又去了哪里，会不会邓先生看错了？”
“不会错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么肯定？”
洪福看着他那被天道排斥的半个徒弟，心酸地说：“因为，丹田不是一颗丹，而是一块田。”
穆致平舌桥不下，这是什么意思，丹田是一块田？
所谓丹田，是身体纳灵筑海之地，乃是储精气神三宝之所，内照之下，其形似一方鸿蒙未开之荒田，借使天地之力，即是挖沟造渠，引流入田，储灵成海，灵气经灵海转变成灵力。
丹田为什么叫丹田，而不是叫田丹？
丹田自然是一块“田”，只听说围田造海的，哪有挖丹成海的说法。
希望断绝，对一个才十岁的孩子来说，太过残酷，无措之后，又是茫然。
有些孤单，益安堂大多时间都很安静，特别是小雪去了蕴武楼之后，越发安静得让人心烦意乱。
要是娘亲还在就好了，即便自己是个废物，依旧还是娘亲的心头肉，即便自己什么都不做，依然还能有所依靠。
也不是说母亲大人就不好，母亲大人以前没怎么关心自己，但自娘亲过世后，母亲大人已经视我为己出，只是我自己不争气罢了。
念及此，又想起了某一日。
母亲大人把他唤去桐溪院，柔声问他：“平儿，你以后想做什么？虽说修武道已不可能，但依靠穆家的实力，你还是能有不少选择，或是修文读书博取功名，又或是打理家族产业，乃至是承学兵家入伍立军功，亦无不可。”
方十岁，也只是随同龄人且学且玩，听从父辈的安排或武或文，突然来此一问，自己又怎会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能做什么？
穆致平精神萎靡，叹声道：“回母亲大人，平儿也不知道想要做什么。”
“想做什么就告诉母亲，定会遂你的愿，只要不学你父亲做招人恨的纨绔就行了。”
明明是想给平儿的人生铺路，不知怎的，说起父亲就生起气来了。
最后也没能指出明路，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