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缕缕黑色从太阳穴侵入大脑,进而游遍四肢百骸,一直蔓延到腹部丹田处。
那颗“老弟”微微一震,紧接着形成一股强大吸力,将那些外来的黑色灵气尽数吞下,只吃不吐的本性依然没有改变,是个填不饱的无底洞。
体内悄然发生的这些,不省人事的李溪一概不知。
头很沉,精神有些提振不起,强作镇定,努力睁开眼睛,眼前依旧漆黑一片,耳边传来清晰的辘辘声,这是车轮滚动的声音,躺着的身体颤颤颠颠,这是车子在前进中的另一个佐证。
艰难醒来的李溪伸手在漆黑中胡乱摸了摸,从触感上判断,像是被厚厚的木板封住了四周,自己被放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一种压抑的感觉盈满心头。
想挣扎着推开,却是提不上力气,想要大声呼喊,然而转念一想:那很愚蠢,自己明显是在被运送中,惊动了歹人只会让自己的处境更加危险。
索性装晕继续躺着,后面再寻找逃脱的机会。
虽然听不到外面有人讲话,但既然自己没死,那么对方显然也不急于要自己的性命,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静观其变再伺机而动。
李溪不知道自己晕迷了多久,从醒来他就开始默数着时间,车子已经运行了很久很久,久到让他觉得都能够把安南城走个遍。
也不知对方是什么人,要将自己运往何处,绑了自己又有什么目的。
前程未卜总是令人畏惧,长久的沉默让人焦虑,那不绝的滚轮之音就是一首磨人的催命曲。
“到了,就放这儿吧。”
终于有人说话了,听声音,应该是之前那个陋巷里遇到的女人。
感觉自己被抬起又放下,李溪调整了姿势,默默听着外面的动静。
“打开!”
令下,响起木板被撬开和搬动的声音,眼皮外感觉有光刺激,不敢冒然发作,一动不动,如死去一般。
“咦?”
“你们先出去,后面的事我来处理。”
“无常使,这不合规矩吧,万一出了差错,鬼将大人怪罪下来……”
“这里,现在,我就是规矩,出去!”
女人的声音平缓而冷漠。
场间沉静了一会儿,之后好像有人挪步离开,再之后又归于沉静。
闭着眼的李溪认为那个被称为“无常使”的女人一定还在,强摁着睁开眼睛偷瞄的心思,保持着睡姿不动。
最后,还是那个女人说话了。
“你还真是会给人送惊喜,陷入了我的‘夜幽潭’居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醒来,还真是武夫里少见的例外。”
“……”
“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还是不敢动,万一是对别人说的呢,万一只是一次试探呢?
“呛。”
清脆的拔剑声荡起,装不下去了,连忙跳起,躲到远处一旁。
泛着白光的利剑仍然斩下,木板顿时被切成两半。
李溪看去,那是一副棺材,自己竟然是躺在棺材里被人抬到这里。
再一扫所处的环境,破败布满蛛网的房屋,横七竖八被废弃的棺材,外面是枝繁叶茂的林子,此处赫然是一座荒废了有些年头的义庄。
眼前正收剑归鞘的女人,一身黑色劲装,面容姣好,长发盘起,一双大长腿。
李溪对上那眼神,确信这就是在陋巷里把自己逮来的女人。
必须承认,这个撤下伪装的女人,姿色上佳,尤其是那双大长腿,极为惹眼。
“你们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何将我带到这里?”
那女人自顾自冷声说:“之前看你打败屠龙帮的人,便知你不简单,但是我劝你不要有什么歪主意,落在我们手里,不听话,就得死!”
“你们到底想怎样?”
“很简单,只要你肯帮我们做一件事,事成后不仅可以安然离开,还会获得一份价值不菲的报酬。”
“你们……找我来帮你们办事?”
“放心,我们不但请了你,还请了很多人。”
李溪看向那段成两截的棺材,不满地道:“你们就是这么请人的?”
女人突然态度一变,不同于之前的冷血,掩面假笑,眼神妩媚,声音也变得娇柔起来。
“嘻嘻,为了找到你,我们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已是寻了你许多日,我们还以为你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然后躲了起来,所以才不得已用了这种方式,你可是我们极为看好的人。”
女人忽来的转变让李溪感觉有些不适。
“你一直说‘我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哎呀,瞧我这记性,自我介绍一下,我们,来自‘黄泉’。”
那女人说得满不在乎,绝对不是因为记性不好,故意不说,是他们有自己的规矩,而现在又如实告知,是想借黄泉的名头唬住少年不要轻举妄动。
李溪依然听得不明不白,来自黄泉?他们已经死了?他们是鬼族?
看着那傻小子听得糊涂,那女人揶揄道:“哟,看样子咱们黄泉的大名在彩云州不够响亮呢,这我可得跟鬼王好好汇报汇报。”
“你们……是人?”
那女人笑盈盈柔声回道:“杀手,天下第一的杀手。”
李溪终于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原来,黄泉是天下第一的刺客团。
一个月前有一批杀手混进了安南城,李河跟着师门下山调查过,在将军府还跟他提过这件事。
李溪十几年的世界也就屁大点的地方,他哪里知道“黄泉”这两个字对天下武者来说意味着什么。
“你们那么厉害的组织,还有需要我这蛮力武夫帮忙的地方?”
“还真是只有你们武夫能办,此事容后再说,现在随我前去面见鬼将大人。”
正想拒绝,那个刚转身要走的女人再次对他说道:“哦……对了,我劝你最好把你脸上的人皮面具摘下来,这种拙劣的江湖手段,在这里没有用,只会惹恼了鬼将大人,到时候,可能会死哦。”
李溪迅速思量一番,一眼就看到伪装需要达到第四境的修为,想要隔着面皮看清真容则需要达到第五凝真境。
在陋巷时自己不堪这女人一击,外面还有着黄泉不少杀手,况且自己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想要在一个至少是第四境的武师眼皮底下溜走是不太可能了。
赌上一赌,撕下人皮面具,露出真容,且走且看。
那女人走上前来,手肘搭在穆致平肩上,少年想躲开却是不能。
那长长白白的手指在他脸上轻轻滑过,媚眼挑逗,玉唇轻启:“咦,没想到你这么年轻,长得还蛮俊的嘛,敷上这劳什子面具岂不糟蹋了?”
……
那女人走在前面,后面几个蒙面人跟着,夹在中间的穆致平就像是被押解的犯人,一路行往不知何处。
穿过密林,来到一开阔处,此时已是正午,远远看去,依稀可见玉龙山巅的白雪,大抵是远离了安南城。
穆致平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十几年来第一次出远门,居然会是这种情景。
刚在被杀的事情上有了点眉目,正盘算着怎么去屠龙帮帮主那里挖点幕后主使的信息,却先被抓来了这里,有苦难言。
又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处坟场。
满山遍野的都是坟墓,有的刻着名字,有的连块碑都没有。
和乱葬岗差不多,毫无章法的坟堆,东倒西歪的白幡,不时漫天飞舞的纸钱,氤氲朦胧的烟雾,再加上嘎嘎悲鸣的乌鸦,总觉得下一刻就会从某个坟堆后边钻出一头恶鬼来,让人不寒而栗。
穆致平感觉有些奇怪,明明可以绕开这处坟场,为何偏偏又弯又拐地从中穿过。
那女人在一座大墓前停下,绕着长满茅草的坟墓看了一圈,确定没有问题,然后在墓前那块无字的石碑上敲了敲,一连敲了十三下,响起击石之音,似有音律节奏。
女子退到一旁等候,不多时,从地下传出隆隆声。
只见那墓碑一寸一寸地自行移往一侧,一个乌黑的方洞和一条长长的阶梯出现在众人面前。
穆致平看着似有黑烟涌动的方洞,只觉得那是恶鬼张开的嘴,要不是形势所迫,他是打死都不愿走下去的。
沿着石阶往下,黑乎乎的,相当于闭着眼睛走了好深一段,还好身前身后都有脚步声,否则穆致平都以为此时就只有他一个人。
也不知这些人有什么奇特能力,瞎了也能赶路?
穆致平估计,他们都是武者,有着某些特殊功法或武技让他们夜能视物,此等环境又挨得近,竟听不到他们呼吸声,可见这些刺客个个都身怀绝技。
终于是来到了可平行的路段,不再一味的往下,不再两眼抓瞎,通道变得宽敞,也有了火把照明。
又在通道里走了很久,路过很多个岔路口,如同一座迷宫。
没有人说话,前面的女人领着众人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
穆致平偷偷把来时的路记下,一共经过四个三岔口和五个十字路口,六个转左,只有三个转右,少年将每个路口的转向刻在脑海里。
如此,才来到了一座石门前。
高大的石门前站着两个守卫,和穆致平身后的几人不一样,这两人把脑袋藏在斗篷帽里,脸上覆着骷髅模样的白色面具,看不出材质,也许真是人头骷髅也不一定,瞳孔幽幽,牙排森森。
奇怪的是,左边的骷髅人只露出左手,右边的骷髅人只露出右手,穆致平有意瞧过,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手,而藏起来的另外一只手被盖在长长的蓝色斗篷下。
见到领路的女人,两个守卫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见过许无常使。”
姓许的女人“嗯”的一声算是回应,拿出一块白玉腰牌递给守卫。
左边的守卫用左手接过,仔细验过腰牌一面,并且用拇指在牌面上抚过一遍,确认无误后再将玉牌递给右边的守卫,后者如前者一般再仔细验过腰牌的另一面,辨过真伪,才将白玉腰牌还给姓许的无常使。
穆致平注意到,这两个守卫检查腰牌时极为认真,包括他身后跟进来的几个蒙面人都被一一验过,不同的是,他们持的是木质的黄色腰牌。
后边的几人,蒙面的面巾也不见扯下,不知道他们是不重要还是遵循着认牌不认人的规矩,反正李溪觉得挺有趣。
“无常使,这位是?”
“邀请的最后一位客人。”
回答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有任何情绪。
“无常使辛苦!既如此,来者便是客,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