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斗台,又是两场战罢。
有人押对了赌局开怀大笑,如此又能在对面的万紫楼快活好一阵子了;
有人输了全身家当嚎啕大哭,比台上打输了的武人还要难过。
“下一场,五六一黄文光,对阵九五二七,李溪。”
“嚯!来新人了,赔率多少?”
“是个叫李溪的乡下小子,赔率好像是一比五。”
稍稍降温的热情又忽然被点燃。
新人总是令人充满期待,期待着一鸣惊人,又或是一败涂地,总之精彩就行,看官赌徒们只需要过瘾。
三楼雅间,持白扇的白面公子身后站着一位鹰眼老人。
新人登场,老人忍不住看去一眼。
“嗯?”
“怎么了,羽叔,有什么不对吗?”
“回元青少爷,这位新人戴了人皮面具,看着其貌不扬,其实是个英俊少年郎。”
“哦?是吗,指不定又是哪家的贵公子出来历练,为掩人耳目才贴了人皮面具,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易元青停下摇扇,回头看了一眼羽叔,笑着说道:“一眼就看穿了这等江湖把戏,羽叔真不愧是凝真境的宗师,真是羡煞旁人啊。”
“元青少爷过奖了,以少爷之资,不远的将来也必能晋升中三境。”
易元青笑着不以为意,将目光投回台上。
羽叔嘴上虽是这般奉承,但他其实很清楚,元青少爷虽资质不错,但其志不在武道,忙于打理家族产业,又流连于烟花之所,消耗无度,所以才变得面白如纸,注定武道登顶无望。
主仆二人心照不宣地沉默,很快又相互对视一眼,那个不知是谁家精心准备了人皮面具的贵公子,登上的竟是蛮力武夫专门使用的小斗台。
总体来说,富家子弟要是成为武者又不想暴露身份,才会伪装后登上大斗台,绝不会上武夫专用的小斗台。
因为在高傲的贵子眼中,上小斗台无论输赢,都只会暴露自己是废体武夫的事实,家门和自个儿着实丢不起那个脸。
易元青皱眉说道:“难道是我看走了眼,他就只是个初入江湖的世俗武夫,而不是什么贵公子?”
“看其穿着,不像是出自富贵之家。”羽叔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不对吧,世俗武夫游历江湖便是为名,大费周章掩了真容岂不百忙一场,该不会是个纸糊的假把式来凑数的吧?”
小斗台上早已有一人候着,是一个粗犷汉子,大胡子大块头,光着膀子在台上又是拍打手掌又是拍打胸脯的,惹得一群赌徒阵阵叫好。
李溪缓缓登台,向大块头抱拳致礼。
点斗台上并无详细规则,拳脚自由,刀剑自便,战至一方认输,或是倒地不起,或是落在场外,便算结束。
仅一点,不得害人性命。
大块头上下打量着李溪,嗤笑一声说:“小子,看你小胳膊细腿的,何苦来此遭罪,赶紧认输滚蛋,免得吃尽苦头。”
无视黄文光的鄙夷,李溪不卑不亢说道:“小子不才,想请教前辈高招。”
大块头黄文光扬起下巴,一声“前辈”很是受用。
那便待会儿下手轻些,可别把这小子给拍散架喽,这年头,这般会说话的后生可不多了。
“那便开始吧,小子,看你是新来的,先让你三拳。”
“前辈真是虚怀若谷,令人敬佩,那就先行谢过前辈了。”
听听,多有前途的后生啊,弱不禁风的样子也是可怜,让你三拳又何妨,就当被蚊子叮上三口了。
黄文光两腿站直扎稳,双拳握住,肌肉绷紧。
他走的是横练路数,锻皮炼肉,身板颇为硬气。
李溪身呈半蹲,双脚用力一蹦,直冲大块头而去,一拳快而准地撞在黄文光肚脐上三寸。
那大块头黄文光只觉眼前的瘦竹竿一晃没了身影,愕然失措,待要有所行动已是晚矣,腹中传来穿透全身的剧痛。
还好仅仅痛苦了一瞬,没有难受太久,瞪圆的眼睛翻白,身体向后倾倒,就此失去知觉。
方开场,便已罢。
刚点燃的热情,突然就熄灭了,安静代替了喧嚣。
观众的表情极其不自然,无一不惊,无一不惑,看了又看,确认了再确认。
很多人的面色,就像是在蹲茅坑的时候不小心吞下了一只苍蝇,难受,又不敢跟人说。
李溪表现得很是镇定,对那惊愕看着晕倒选手的裁判说:“裁判,可以宣布结果了吗?”
“哦……哦,好,本场李溪胜。”
开始有人沸腾,止不住的激动。
“哈哈哈哈,我押对了,我押对了,发了发了。”
艺高人胆大的赌徒欣喜若狂,爆冷后大赚一笔。
有经验的赌徒都会根据选手过往的比武经历来判断强弱,然后再买输赢,敢押注没有展现过实力的新手,真可谓是胆识过人。
“李溪,你可以去那边领牌子了。”
李溪抱拳辞别,依裁判之言来到报到登记处,依然是那位眼高于顶的老先生。
“哟,李溪啊,你运气不错啊,碰到了那傻大个儿黄文光。
这傻大个儿就知道吃吃吃,上场前还在西楼胡吃海喝,我就说他总有一天会吃坏肚子耽误事儿的吧,你看,这不就应验了?”
李溪回头看了一眼武台,淡淡应了一声“哦”。
“运气好就是运气好,运气好也得照章办事,既然算你赢了,那这块五六一的位次牌就是你的了。”
李溪见老先生阴阳怪气的,好像不是很开心,虽不明其中玄机,但也不在意,老人家看着蛮和善的,应该没什么大事。
绿水姐姐说过,人在每个月里,总有那么几天不开心,让他不要在那几天去招惹她。
好吧,老先生应该是正好处在绿水姐姐说的那几天,我不主动招惹就是了。
李溪又哪里知道,老先生看他是个乡下傻小子,便以为他没什么本事,果断买了黄文光赢,没曾想,竟这样输了十两银子。
点斗台每进一个新人就发一个新牌,绝不重号,李溪刚好是最新的九五二七,低位次选手打赢了四方楼安排的高位次选手后,就可以换取对手的位次牌,而输了的黄文光只能再从九五二七的排名打起。
“不错啊这位兄弟,首次登场就能把排名提升到五百多。”
一只手掌拍在李溪肩上,从天而降,不请自来。
小吓一跳的李溪回头一看,是那个早上见过印象较为深刻的玉龙宗白衣弟子,好像是叫……陈小牛。
李溪疑惑地看着对方,不知何故,向来趾高气扬的玉龙宗弟子竟主动前来搭话。
“哦,我叫陈小牛,玉龙宗弟子,虽然你只是个没有灵力的武夫,但是我看好你。”
陈小牛说话时保持着微笑,说完就直接走出了四方楼。
从始至终,李溪都深感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被人拍了,又莫名其妙被人看好,简直莫名其妙。
无所谓,就当是玉龙宗林子大,也不乏有些如李河表哥那样平易近人的鸟了。
首战告捷,而且大跃进换了名次牌,得意洋洋,能在小雪面前扬眉吐气一把。
回了征南将军府,没有去芙蕖水榭,也没有去后山,心飘飘然来到蕴武楼。
正欲登楼,被正在楼下抠脚趾晒太阳的白麟拦下,那双白眼斜又邪。
“我说小瓶子啊,五百多的名次你还嘚瑟个什么啊,我们雪儿一年前已经是点斗台的榜首,早就不需要去那种地方练手了。”
点斗台榜首?
“在四方楼榜单上没看到小雪名字啊。”
“点斗台的位次只保留半年,半年内不报名参赛保名次,就默认是自动退出点斗排名了。
想当初我们雪儿没几个月就打得点斗台无敌手,无人再敢挑战,没了练手的意义,这才离了点斗台那巴掌大点的地方。”
这件事情他还真不知道,穆致平抬头看着楼上,神情复杂。
跟一个天才一起长大,还是个姑娘,还是个漂亮姑娘。
那种烦恼,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