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云淡,湛蓝的天空中,一群大雁从遥远的北方飞来,一会儿排成一个“一”字,一会儿排成一个“人”字,用嘹亮的歌声唱着心中的不辞辛苦。
抬头看看天,心旷神怡。
一身上好丝绸做成的月白色长袍,乌黑茂密的头发,清秀的眉,狭长的眼,高挺的鼻,厚薄适中的唇角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眉宇之间透着一股玩世不恭。
风度翩翩美少年双手负后,大摇大摆走出穆府,手中空空,心里洋洋。
一路悠悠行往举袖街,引得姑娘夫人们羞羞侧目又窃窃私语,胆子大点的大妈忍不住拦下少年郎,在他脸上掐一掐,问一问是哪家的公子哥,可曾订了亲。
平安无事,来到螺蛳集。
首先看到的是王大婶在跟别人吵架,对手是那位落魄的秦大叔。
一个是无畏的泼妇,一个是无惧的泼皮,你上前一步大骂,我挺着腰还以大喝,你一句“一无是处的臭男人”,我还一句“丑到没人要的老女人”。
穆致平看到时,已是吵到了面红耳赤的阶段,谁都不肯让着谁。听了一会儿,原来是那位外来的秦大叔乞讨摆碗时占了王大婶的菜摊子位,王大婶大嗓门将人轰走后,秦大叔不开心地咒了一句“这地风水不好,赚不到钱”。
呀哈,你一个臭要饭的,还敢咒老娘的气运,敢说老娘经营了几十年的地方风水有问题?
立马怒发冲冠,吵架的嘴门一开,想要合上就不容易了。
穆致平看了一会儿,心中那个无奈啊,亏得我还精心打扮了一番,这不是风头都被吵架抢走了吗?
走到活禽摊前,只见那位刘念姑娘在托着腮帮发呆,王大婶吵架她见得多了,从来没输过,早就不关心了。
“念儿姑娘,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没……没什么。”
姑娘一回神,心一跳,急忙擦去嘴角的口水,正想入非非的对象突然来了,姑娘措手不及又心花怒放。
再认真一看,面前那耀眼的少年,换了一身洁白衣裳,俊美绝伦,姑娘不禁双眼迷离,嘴边的口水不由自主地又流了下来。
看着刘念那副要吃人的模样,有些叫人毛骨悚然,不敢太大声。
“刘念……你没事吧,脑袋被门夹了?”
再一次擦去口水,严肃地说:“穆少爷,你可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穆致平顿了顿,才再问道:“张秀才告诉你的?”
“嗯,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刘念使劲儿点头。
“所以?”
双手合握在胸前,大大盼目发着光彩,姑娘大胆地提议:“所以,我帮你生孩子吧。”
穆致平哪里还待得住,一袭白衣,绝尘而去。
……
换一日,这次从穆府走出的是李溪,相貌平平,无甚特殊,别人只当是穆家出门办事的仆役。
被母亲锁着养伤一月,也许是突然出门,对方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就在几日前,穆致平又一次光鲜亮丽地招摇过市,还特意避开了那位犯痴的刘念,结果依然毫无收获。
于是,这一次,换李溪上场。
路线上没太大的变化,只是更多的选择了昏暗的窄巷小道,虽然早有准备,但走过时仍然有些心慌。
还是平安。
来到了古井旁,帮着一位阿婆打了一桶水,之后他便有些发愁。
古井旁杀人难道已经不流行了?吕老伯的话本故事过时了?
“嗯?……有点意思。咱有一说一,这位少侠看着有点面熟啊。”
李溪转看过去,是那位持竹竿的落魄秦大叔。
认出自己了?不对啊,上次见到他时并没有易容。
“秦大叔你认识我?”
“呀,还真是故人啊,你知道我姓秦?”
李溪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刮子,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笑脸推上,虚情又假意:“呵呵呵,我也是听小乞说的。”
“哎呀,还认识咱们乞爷?那就好说啦。”
然后脏兮兮的脸凑了上去,两眼发光,卑躬,屈膝。
“嘻嘻嘻,饿了好几天了,少侠赏些银两给口饭吃?”
原来如此,小乞说过,“做乞丐,脸皮要厚,自来熟这种技能是一定要会的”。
看样子,这位秦大叔已深得小乞真传。
李溪给了落魄大叔一些碎银,还叮嘱他省着点花。
眼见天色渐暗,没有做过多停留,择路返回,今天注定还是一无所获了。
换了一条路,从润物书院的方向回去。
黄昏后,下了课,散了学,书院变冷清,大道也行人寥寥。
踏在石板上,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清风呼来,流过心田,有些凉意,催着那些在外的游子早些回家。
李溪走得比平常快些,一如秋游晚归的人,赶着时辰要回到家里用晚饭。
拐过一道弯,进入一条昏暗的陋巷,房屋颓败,荒草丛生,破砖碎瓦掉落满地。
这里多是些弃屋凶宅,每一座繁华的城市深处,都有这种荒弃之所。
穿过这里,能更快回到将军府所在的崛岉大街,繁荣和衰败总是离得不远。
四周悄无声息,静得叫人畏惧,李溪走着,迈着长腿,大脚踩在一块青瓦上,“啪”的一声,格外的响。
就此时,一把光亮大刀从李溪身后的空中高高劈下,那完全是一股将人一劈两半的架势。
李溪侧让过身,潇洒轻松,像是早有预料,大刀劈空落地。
抛饵钓大鱼,可没有打盹的空闲,保持高度的注意力才不会错过每一条上钩的大鱼。
李溪嘴角一扬,可把你等来了。
那把大环刀他认得,跟了许久,愣是没让环刀出现大的声响,杨震雄不愧为一位老江湖。
大刀一落无功,转而横劈过去,“噗”的一声,刀锋携风划过。
李溪往后一跳,躲过横划大刀,跳落到一面破墙边。
大环刀不罢休,又直刺过去,手无寸铁的李溪再避,大刀刺向墙面,巨大冲击力撞毁墙壁一角,土溅尘飞。
武夫间的对战,若是能一鼓作气还能连绵不绝,那就是占据了巨大优势,年近半百的杨震雄深谙其道,一口气连出多招,招招直击要害,逼得那少年连连后退。
气有竭时,杨震雄再一刺之后,到了换气提元的间歇时刻。
李溪避开这一刺,便主动靠上杨震雄,借着他出招后留下的空档,一拳打在他胸口。
杨震雄拖刀后退,眼神阴郁,动静闹得有点大了,需抓点紧了。
双手紧握刀柄,拖甩大刀旋身划圆,靠近上前。
巷道窄小,一个带刀锋的陀螺刮下一层层的墙泥,斩断一根根的草棚立柱,场面一时泥沙四溅,草木飘飞,还有刀刃处一粒粒燃了又灭的火星。
穆致平在养伤时,对自己在点斗台的几场对战有过复盘,当下杨震雄这招“摆尾龙旋”,他是熟悉的,复盘过程中又有了新的领悟。
手中无剑,“破浪钻心”是使不出来了,但双脚尚在,施展身法不成问题。
李溪双眼紧盯大环刀刀柄处,跃步向前,踏在破瓦上,“啪啪”作响,四声之后,那健硕修长的身躯侧倒卧地,眼睛微微一缩,瞄准了时机,右脚迅猛抬起,一脚拦在握着刀柄的双手上。
陀螺随即停下,杨震雄心惊之余又恨得咬牙切齿,握刀的手一松,大刀落下,刀尖先袭来,直落往李溪眉心。
眼看着大刀落下,李溪却没有选择躲开,双手握拳,肘臂并拢挡在脸前,刀尖点击在手腕处,“叮”的脆响之后,大刀往一旁倒下。
杨震雄稍一愣神,李溪趁机踹了他一脚。
期待的血溅当场的画面并没有出现,杨震雄凝神看去,那少年应该是带了防身的护腕。
越想越气,一个月前老马失前蹄不说,事后还被帮主质疑,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真是碍事,好好挨刀死去多好。
看那小子警惕的眼神,注定是不会乖乖受死了,没想到居然会被逼得走这一步。
杨震雄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狠下心做了决定,从袖间掏出一枚血红的药丸塞进嘴里,咬破,咽下。
杨副帮主奇怪的举动让李溪也停了下来,只见那要宰人的人先是掐着自己脖子,双眼凸出,痛苦呻。吟,然后双膝跪地,接着又在地上打滚,诡异非常,惨叫声在这荒芜之地荡漾,气氛森森。
这让李溪看得有些惊乍:这是……眼看着任务失败,就服毒自尽了?这不是才刚刚开始打吗,我觉得你还可以再努力一下啊。
正奇怪着,那个杨震雄突然从地上直身立起,面向李溪,身体摇晃,双手无力下垂,两眼通红,有血滴从眼里流下,嘴里发出轻轻的嘶吼,如一头饥饿的野兽,看着很是瘆人。
天色渐渐暗淡,那血红双眼发着红光,怎么看都不是一个人该有的瞳色。
穆致平轻轻唤了一声:“杨副帮主?还是你吗?”
着了魔似的杨震雄,两眼发狠地一看穆致平,脚下用力一蹬,展开手臂就扑了过来,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不要命的气势。
年少,须自求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