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家炸锅了,亲戚们一拥而上,边对奕朵各种欢迎,边各自哄抢礼物。
我爸妈面面相觑几秒后,也快步上前迎接,表情虽喜,但带了几分诧异。
“呀,这个表我见过,我儿子就有一块,得几百呢。”
“这毛巾好看,他大伯这个我拿回去啦,给我孙女擦嘴用。”
“小高,你跟对象人来就行了,买什么东西呢,这就太客…你把那给我放下,那是我先看见的!”
……
我俩眼前人头攒动,手里的东西瞬间没了,我爸妈从人群中挤出,跟奕朵打招呼后,将她簇拥进去。
门口就剩下我大伯,他盯了奕朵好久后,看向我问道。
“这孩子……刚那皮带是LB…呃不是,LV的吗?”
我点点头,大伯脸色突变,大步走进屋子喊道:“今晚这东西都是给他哥的新婚礼物,谁都别乱动啊!”
奕朵坐在沙发上,我妈拉着她手,我爸给她剥桔子,其余亲戚依次排开,他们问东问西,恨不得给奕朵族谱挖出来。
我原以为她会向我投来求救目光,但我错了,她好像很高兴,跟亲戚们聊起了她的过往。
她真诚的告诉大家,自己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所以看见他们就亲切……
我端着小马凳坐茶几一角,此时她像皇帝,端坐沙发中央,我像个末流小吏,安静于庙堂一角。
“这孩子,大伯看你带对象回来,激动的都忘喊你哥出来了。”大伯一拍脑门道。
随后,他敲响里屋的门:“高兴,出来,你弟弟回来了。”
奕朵看我一眼,仿佛在问我哥这名字不是在开玩笑?
“高蓝,你肥来了……”我表哥瘦小的身板走出来,上前与我拥抱。
“哥你怎么这么说话?”我松开他诧异道。
他嘴巴张开,让我看他半颗门牙没了,我嘶了一声,问他这怎么回事?
“喝的。”
“哥你是不是想说……磕的?”
“洗。”
“哦……”
我大伯叹息一声,说他这就是不小心,干事情老是马马虎虎,以后跟我嫂子结婚就好了,我嫂子把他照顾的可好了。
听他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就在此时,一名身材魁梧的女子,头好像蹭着门梁走了出来,站我面前伸出手。
“高然是吧?我是你嫂子。”
……
我咽了口唾沫,偷瞄奕朵一眼,她的表情跟我差不多,嘴角微微张开。
“嫂子你好。”我说道。
奕朵也走到我身旁,从口袋取出一个礼物盒递给她:“嫂子你好,这个送给您。”
嫂子伸手接下,说了句谢谢,我再次看向我哥:“哥,你跟嫂子一切都好吧。”
“我……”
我哥话到一半,我嫂子胳膊一下搂住他,但我好像听见什么东西嘎巴了一下。
然后我哥笑着看我:“我嘿好。”
“哦,祝你们百年好合。”
我哥忽然不笑了。
……
按照老家习俗,今晚嫂子是提前来见亲戚,然后回家等我哥明早去接亲。
我家这帮亲戚,有不少从县城附近的村镇来,所以大伯都给他们在“唐宫酒店”订了房。
唐宫是县城唯一一栋四星级酒店,那消费不低,所以我肯定是嫂子家出钱,这样来看,我好像懂了我哥为何娶她。
我爸妈没明白为何奕朵来了,但人多他们也不好问,于是让我跟奕朵晚上都住唐宫,别冷落人家。
从小区出来后,我问奕朵困吗?不困带她去个神秘地方。
她狐疑的盯着我,说想去就去吧,反正她在路上睡过觉了,听此,我笑着开车朝着北郊而去。
十几分钟后,我带奕朵来到一间废弃的工厂门口,我告诉她,这是乾县化工厂,是我长大的地方。
奕朵跟我下车,透过铁门往里瞄了眼,问我在这住了多久?
“十四年,我出生就在这,那时候我爸妈都是厂里职工,这厂子很大,后边是厂房,前面有几栋职工宿舍,我跟何进都是在这长大的。”
“哦,能进去吗?”奕朵问。
我看了眼斑驳的大铁门,它被锁链缠住,虽有缝隙,但不够一个人钻进去。
“奕朵,你会翻墙吗?”我看着一片凹墙问道。
“不会。”
我回眸看她,她好像不太想扫我兴,脑袋微微低下道:“对不起啊。”
“哎,说这话干嘛,来,你踩我肩膀,我带你进去转转。”
我走到凹墙边蹲下身子,她摇头说要不算了吧,我说没事,反正明天要换西装呢,让她踩。
奕朵的脚步一点点走来,我看见一双Gucci小白鞋轻轻抬起,踩在我肩上,她的重量也逐渐被我感知,不重,挺轻的。
等她双脚踩稳后,我轻轻将她托起,她跨上墙顶后,我一个助跑扒住墙头,翻了进去,然后我看见她在上面盯着我。
于是我又蹲下身子,让她踩着下来。
就这样,我带她回到了我童年之地,工厂里早已杂草横生,她有点紧张,因为厂里一点光源都没有,只有朦胧的月色。
我用手机打着光,走到曾经的职工楼前,想起了童年光阴,那些小孩子都嬉笑奔跑着,从时光的那头,来到我这头……
我带奕朵走了一圈,讲了很多故事,她一直安静地听。
走到一处厂房门口,我说小时候会跟何进偷钢铁去卖,钢铁很重,我们就用衣服包着抬出去,好几次大汗淋漓,差点被人逮住。
奕朵指着不远处的围墙问:“为什么不凿个洞,一个人在墙外边直接拿走呢?”
……
我眼神迷离的看她:“我小时候脑子要跟你一样,现在就不站这里了。”
“那我为什么站这里?”
“因为……呃,阿巴阿巴……”
说不过她,我就装傻子,她瞬间被我逗笑。
后厂有一块石子堆积起的“小山”,十几年了居然还在。
小时候,我们晚上都坐在“石子山”上眺望星空,幻想长大后的生活,现在那帮小孩我都不联系了,只剩下了何进。
我跟奕朵爬上去坐下,此刻星空距我们如此之近,附近毫无光源,苍穹就显的格外璀璨,这景色在大城市是看不见的。
因为那些人造的灯影,充斥掉了宇宙的光线,只有来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才能真正聆听浩瀚星空,真正感受到星河的触手可及。
奕朵一直眺望着天空,我推搡着问她想什么呢?
她的侧脸在月色下,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抹朦胧,那只蓝色耳坠,好似与天际呼应,散出一种夜之柔光。
奕朵吸口气,微微低头道:“没什么,就挺羡慕你的,有热闹的大家庭,有美好的童年。”
她顿了顿,继续说:“就算你去的再远,年龄再大,永远都有一片值的回忆的地方和……值得挂念的人。”
我知道她想母亲了,于是吐槽道:“唉~别看我亲戚多,那都是假客气真虚荣。”
“虚荣也好啊,我挺喜欢那种虚荣的。”她看着我。
这……让我不知该怎么接,我手掌攥了攥,又问她童年是怎么过的?
奕朵盯着脚下的石子,沉默一会道:“我爸爸是子弟家庭,我童年…就是学各种东西,而且……大部分时间是跟妈妈在国外,在一栋米白色的房子里,有个花园……但没有…什么朋友。”
她有点伤感,又吸口气看向天空:“但还好,我妈妈很好,我有什么秘密都告诉她,我最喜欢的就是在花园里荡秋千,每到夏天时,总是会有蛐蛐的叫声,那就是我童年的声音。”
我从口袋摸出烟,想抽,但因为奕朵靠的很近,所以我忍住了,问她想妈妈吗?
奕朵这次沉默了很久,有点哽咽道:“想,她走之后,再没人跟我说话了,也没人再愿听我诉说。”
……
我手将烟盒攥紧,很想说一句我在听,但这话在嘴边半天说不出,手上倒是出了很多汗。
最后,我松口气道:“你听,蛐蛐们都在听,它们在跟你打招呼。”
我没看奕朵表情,但她身子好像定格了,可我没有骗她,此刻的确有蛐蛐声传来,由远到近,由近到远……
忽然,她靠在我肩膀上,而那一片地方,也湿润了起来。
我身子僵住,知道她在哭,但我的喉咙特别干燥,什么都说不出,就这样干坐着。
直到一只小狗从我们脚下爬过,发出呜呜奶叫声,奕朵这才坐直身子,擦下眼角道:“呀,小狗?”
我也没想到居然还有只流浪狗,也没管它脏,顺手拎起来笑道:“你看,除了蛐蛐,还有条狗在听你说呢……”
说完,我又感到这话不太对。
而此刻,奕朵脸色却沉了下来,我不知哪里说错了,连忙问她怎么了?
“高然,废旧的厂里……如果有小狗,那是不是意味着,也应该有两只大狗?”
我顿时头皮发麻,立刻转头环视一圈,而下一秒,我真看见不远处两双发着绿光的眼睛,正一点点逼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