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周斯易和徐渭一起去陈家吃饭,徐渭心里忐忑,特怕见到陈明全。下车的时候周斯易摸了摸徐渭的头发,安慰道:“没事。”
蔡玉看过来:“不下车?”
徐渭这才连忙下车,入秋了,空气微凉。徐渭往周斯易身后看,周斯易回头道:“看什么?”
“没带东西?”
“不用,他都把你赶出去了,还给他带东西。”周斯易吐槽,“我们就是来蹭饭吃的。”
徐渭:“……”
周斯易还真是来蹭饭的,陈明全现在的职务,周斯易和他最好划清界限。三人进门,徐渭往里面看了眼,陈明全坐在沙发上重重咳嗽一声,徐渭后退撞到周斯易。
“干什么?”
“没事。”徐渭换鞋进门,说道,“陈叔叔。”
陈明全冷眼看过来,看到碍眼的周斯易后目光沉下去:“你过来干什么?”
徐渭以为说自己,立刻站直,道:“好久没见了,想过来看看您。”
“不是问你,他。”陈明全指着周斯易,“谁要你过来了?”
“跟徐渭过来的。”周斯易面不改色。
陈明全拿了烟灰缸扔过来,周斯易长手一揽,拽住徐渭顺带拉住蔡玉。烟灰缸砸在柜子上,发出巨大声响。
徐渭吓到了,下一刻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身问周斯易:“你没事吧?”
周斯易松开蔡玉,说道:“阿姨?”
蔡玉放下手包直冲向客厅,手指一挥:“上楼!”
陈明全说:“这个臭小子先挑衅——”
蔡玉脸色难看,陈明全起身去揽蔡玉的肩膀,眼神示意蔡玉别闹。
蔡玉转身大步上楼,陈明全瞪了周斯易一眼,跟着上去。
周斯易松一口气,走进去坐下:“徐渭,过来。”
徐渭没有过去,捡起地上的碎片放进垃圾桶,家里阿姨找来抹布擦地。
两人上楼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才下来,陈明全面带疲惫走过来坐下,说道:“没什么事你们以后就别过来了。”
徐渭抿了抿嘴唇,起身给陈明全倒上酒,站起来道:“谢谢叔叔阿姨对我的照顾,我很感谢你们。”
陈明全看向徐渭,叹一口气,喝完了酒。
蔡玉给徐渭夹菜,说道:“先吃东西,喝酒伤胃。”
周斯易的胃不好,喝着果汁埋头吃饭。
进门先挑衅,之后倒是安静了。
“小唯没有回来?”
“她最近课程多,很忙。”
徐渭把酒喝完,放下酒杯:“好长时间没见她了。”
“你们可以私底下联络,一块吃饭。”
徐渭笑了笑:“怕打扰她。”
晚饭倒是吃得和谐,周斯易不挑衅,陈明全就不会轻易发脾气。陈明全位高权重,城府极深,轻易不动怒,他也是和周斯易认识时间太久,积怨太深。
吃完饭,周斯易没有立刻走,绕到客厅坐下。徐渭去厨房拿水果,陈明全摆弄着棋盘:“你亏不亏心?”
“我有什么好亏心的。”
陈明全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你是成年人。”
“他也是成年人。”
陈明全抬手把棋子摔回去,棋子溅落,周斯易弯腰捡起来,黑白分开,道:“他已经有判断能力。”周斯易拿过棋子,道,“徐渭下棋怎么样?”
“比你强。”
“那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周斯易轻笑,落下一子。
“你教的?”
周斯易笑着给陈明全倒水,说道:“他聪明,一点就透。”
周斯易的棋是陈明全教的,那时候陈明全追蔡玉,蔡玉当时刚刚毕业,在歌剧院工作。陈明全一守就是半天,陪守的是小周斯易。
周斯易的妈妈受了刺激,精神有问题,经常要住院。她住院,周斯易就要跟着蔡玉。最开始两人玩象棋,到后面等时间太久,直接摆开围棋,一下就是半天。
周斯易小时候特别聪明,陈明全一直觉得他会是干大事的人。可到底是孩子,锋芒露得太早,刘家怎么会放过他?
他回国后吃喝玩乐,唯独不干正经事,把废物富二代这个人设发挥到了极致。
周斯易这几年活得跟个废物似的。
徐渭送来水果,坐在周斯易旁边看棋盘,看得眼花缭乱。周斯易下棋心思特别多,他又下得快,徐渭都没看明白周斯易就收网了。
陈明全拿着最后一个子看着棋盘,半晌后把棋子扔回去,抬头道:“准备好了?”
周斯易点头,落下最后一个子,赢得非常漂亮。
“你若是输了,没人会给你托底。”
周斯易咬着一块哈密瓜,今年的瓜特别甜:“我不会输。”
陈明全抬起手指点了点徐渭:“你一旦输,你们两个都不好过。”
周斯易把瓜咽下去,有些扎喉咙。他握住徐渭的手,握地很紧,半响后,他说:“我不会输。”
陈明全起身:“饭也吃了,棋也下了,滚吧。”
周斯易拿起拐杖拽着徐渭就往外面走。
走到门口,陈明全回头:“徐渭以后若是没地方去,就过来吧,我陈明全别的能力没有,护一个孩子还没人敢拿我怎么样。”
徐渭停住脚步,朝陈明全鞠躬:“谢谢叔叔。”
徐渭不是单纯的傻,他隐约也知道周斯易想干什么。周家根深蒂固,想搞垮周家并不容易,周琛的母亲后面还有一系列势力。
两人上车,徐渭一路上没有说话。
回到住处,进门还没有开灯,徐渭嗓音很沉,抓着周斯易道:“周斯易,你不要冒险。”
周斯易眯眼笑了起来:“哦”
“你哦什么?”
两人在沙发坐下,徐渭在周斯易身边点了一支烟。
徐渭只抽了一口,在嘴里过了一下瘾就吐出去了,他把烟递给周斯易:“你跟陈叔叔谈什么?”
“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
“谁小孩子?我是成年男人。”
“嗯,男人。”周斯易依旧慵懒,不把这个当回事,“最近去学校让司机送,不要落单。”
“我知道了。”
“老东西今晚会晕倒。”
徐渭的手顿住,半边身子都是凉的,他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喉结滚动:“你干的?”
“你猜?”周斯易的声音低哑,“不要想那么多,我派人保护你,你待在安全范围内弹你的琴就好。”
“你不要冒险。”
“我很安全。”
“易哥。”徐渭的声音几乎是带着哭腔,“我……害怕。”
“把你送到陈明全那里?”
“不是。”徐渭摇头,吸着鼻子又压下情绪,“我怕你——”后面的话徐渭没说出口,因为忌讳,所以不敢说。
“我会没事。”
徐渭喉咙发紧,他第一次感觉到真切的害怕,害怕爱人离去。他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
“现在还能收手吗?”
“不能。”
周斯易和徐渭对视:“看着我,是你让我这么真切地感受到生命存在的意义,只有你。”
黑暗之中,徐渭犹如那天际处跳出黑暗的阳光,照亮了周斯易的世界。
凌晨三点,周斯易突然要走。
“怎么了?”
“老头子送进医院抢救,我得过去。”
徐渭揉了揉眼,彻底清醒,抓住周斯易的手臂:“会殃及你吗?”
“没事,你睡吧。”
“周斯易。”徐渭爬起来看向周斯易,“求你了,不要冒险。”
“没事,哥在呢,撑得住这天地。”
周斯易这话说得硬气,徐渭才放心:“明天照常上学,不要落单,跟着司机。不要跟陌生人走,不要跟周琛单独见面。”
“我知道。”
“睡吧,我在,天就不会塌。”
徐渭乖巧点头,周斯易嘴角上扬,眯了漂亮的眼:“等我。”
周斯易拿了一件外套,转身拄着拐杖出门了。
徐渭心惊胆战,走到窗户边看周斯易的车开出去,那颗心仍是不能放回去。他失眠了,睁眼到天亮。
徐渭发短信给周斯易:有事吗?
周斯易回:没事。
但徐渭还是心神不宁,吃完饭上车赶往学校。
徐渭开学第一节课就迟到了,他从后门进去,找了座位坐下,也不知道有没有点名。
周围有人看过来,窃窃私语。徐渭隐约听到“徐渭”两个字,抬头巡视,那些目光又收了回去,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
徐渭不算红吧?只是参加了一个比赛,拿到了一些小分。
身后有脚步声,徐渭回头看到一个扎眼的红毛拎着包晃晃悠悠走了过来。很嚣张,无视前面还在上课的老师,坐下就拿出电脑戴上耳机。
徐渭收回视线,支着头看前面。
“哇!萧盛!”
徐渭看了眼前面兴奋得马上就要晕厥的女生,削成?
徐渭的八卦欲望并不强烈,他现在十分担心周斯易,拿出手机给周斯易发信息:易哥,你在干什么?
周斯易回:洗澡。
徐渭的心安定了一些,又打字:你在哪里洗澡?这不是家里吧?
周斯易回:老宅。
徐渭心中警铃大响,周琛也在家?
“最后一排的那位同学,请你站起来回答这个问题。”老师忽然点名。
徐渭以为老师看到红毛在玩网游,转头看向红毛。
萧盛嘴角抽了下,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情绪这么明显地写在脸上,徐渭跟电视上差别太大了。
“同学,站起来。”老师又重复了一遍。
徐渭压低声音,提醒道:“叫你呢。”
萧盛按了按眉心,说道:“老师是在叫你。”
晴天霹雳。
徐渭转头看过去,发现老师果然看的是他。徐渭连忙把手机放回去,站了起来。他被骂了一顿,这回也不玩手机了,打开书翻看。
萧盛伸出手:“你好。”
萧盛的手指很漂亮,骨节分明,只是戴了个很夸张的骷髅头戒指,看起来有些怪异。徐渭和他碰了下手指,道:“徐渭。”
萧盛怀疑他不认识自己:“我叫萧盛。”
“哦。”
“我看过你的演出,昨晚电视台播了。”
徐渭震惊,他自己都不知道。
难道萧盛是他的粉丝?徐渭立刻绽放出完美的笑,微微颔首道:“谢谢喜欢。”
萧盛怔住,徐渭以为他是粉丝?萧盛深吸气移开视线。
下课后,徐渭刚要起身,四面八方的女生齐涌而来。
他吓了一跳,上电视的影响力就这么大?
“萧盛!”女生们飞扑过来。
萧盛拎起书包起身就走,转眼已经是人山人海。徐渭连忙撤离是非之地,从正门出去,摸出手机继续跟周斯易发消息。
“被老师训了,上课玩手机。”
“那你还玩?”
徐渭的手顿住,磨了磨牙,还不是因为担心你!
徐渭刚想把手机装进口袋,一个人疾驰而来。徐渭回头,萧盛飞奔而过,撞掉了他的手机,跑的那个速度能赶上徐渭家隔壁那只发疯的哈士奇。
徐渭连忙捡起手机,屏幕裂了一道缝。
“你是那个弹钢琴的徐渭?”
徐渭回头看到一个穿白裙子的女生,他擦掉手机上的灰,蹙眉道:“有事?”
“真的是?”女生捂住嘴,惊喜道,“我妈超级喜欢你。”
徐渭转身就走。
电话响了起来,来电是周斯易,徐渭接通。
“易哥。”
“下课了?”
“嗯。”太阳毒辣,徐渭走到树荫下,单手插兜。
“刚刚怎么不回信息?”
“手机屏幕摔裂了。”徐渭说道,“你怎么去老宅了?现在你——那个人怎么样?”
“就那样。”周斯易没有多说,转而道,“那再买部手机?”
“不用。”徐渭说,“还能凑合着用。”
“为什么要凑合?没钱?”
徐渭想敲爆周斯易的头:“你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周斯易说,“想换吗?你用的那款出新款了,我让王亚去给你买。”
这种事徐渭从来都拗不过周斯易,他转而想到另一件事:“我上电视了,你知道吗?”
“昨天A台直播。”周斯易说,“有人认出你了?”
“我怎么不知道?”
周斯易默了几秒:“大概是你一直没有去关注这些琐碎的俗事。中午回来吗?”
“要去练琴。”
“高冷些,不要随便就跟人交底。”周斯易说,“晚上见。”
周斯易晚上八点才到家,递给徐渭一个手机盒子。他面有疲惫,把自己扔到沙发上:“头疼。”
徐渭走过去给周斯易按太阳穴,说道:“怎么样?”
“乱成一团。”
徐渭按了一会儿,周斯易拍掉他的手,道:“今天在学校还顺利吗?”
“一塌糊涂,别说了。”徐渭打开新手机,把电话卡放进去,一边等待软件同步一边跟周斯易说,“你晚上吃的什么?”
“不记得了。”
徐渭的手一顿,垂眸看周斯易:“你确定吃了?”
周斯易不确定,忙疯了。
“你老年痴呆了?”徐渭起身,“阿姨留了面和高汤,我给你煮面吧?”
“不要再放油了。”周斯易说,“胃疼。”
徐渭这回小心得多,清汤寡水地给周斯易煮了一碗面,端到桌子上。他走过去摸了摸周斯易的额头,不知道他那边发展得怎么样,他对这些事一窍不通。
“赶快吃饭。”
徐渭的厨艺真的——如果不是徐渭煮的,周斯易会把这碗面羞辱得跳河自杀。
“你那个朋友,还联系吗?”
“哪个?”徐渭打开微信,看到一条验证信息——验证信息:我是萧盛。
萧盛?红毛?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微信号?徐渭蹙眉,选择了确认。然后打开百度搜索“萧盛”,下一刻满屏幕消息。
今年六月萧盛参加了唱歌选秀节目,一炮而红,拥有大量的粉丝,现在也算偶像歌手了,难怪那些女生都疯了。
“就姓矛的。”
“老猫啊?”徐渭说,“他来B市后约过我吃饭,我没去,太忙了。前段时间蔡老师不准我出去随便见人,专心准备比赛。”
“以后离他远点,这个朋友到头了。”
徐渭抬头:“啊?”
“什么意思?他惹你了?”徐渭和老猫认识三四年,关系很好,“老猫有时候嘴上说话过分,但是他对人还不错,真心帮过我——”
“他发了一首新歌,已经和公司签了版权合同,现在挂在微博置顶上。”周斯易喝了一口汤,语气冷淡,“你看看再跟我说话。”
徐渭蹙眉,不知道周斯易葫芦里卖着什么药,打开微博找到老猫。徐渭关注的人不多,也就十几个,老猫特别好找,可下一刻徐渭的目光顿住了,脸上的笑敛起,目光凝重。
徐渭点开了老猫的置顶微博,熟悉的旋律响起,徐渭腾地站起来拿着手机大步往客厅走。
“有些朋友疏远就行,追究并没有多大意义。”
愤怒烧得徐渭不能思考,电话接通,老猫的声音落过来:“徐渭?”
“你的置顶微博是什么意思?”
徐渭走到落地窗前看远处,攥紧了手机。第一次见老猫,他穿着白色T恤,抱着吉他满头汗,笑起来没有眼睛。
“组队吗?”
组队啊!音乐梦。
父亲出事的时候,老猫把身上全部的钱借给了徐渭。
“我一直想跟你说这个事,你也不见我。”老猫说,“那首歌是我们共同写的,我签进周氏娱乐需要作品。你也知道,我写歌能力有限,我就把这首歌拿出来了,这是我们的成名曲。”
现在不是我们了,是你和我。
徐渭把手掌按在玻璃上:“老猫……原创?”
“我们每个人都有参与,现在我需要,我便把我的名字写上去了。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加你的名字。”
这是徐渭写的第一首歌,他的全部心血,他忽然很想笑。
他用了很长时间编曲、写词,现在却成了他们的共同创作。徐渭的喉咙发硬,他忽然很难过,最好的朋友掉头就是一刀。
徐渭和陈开、周峰的关系都没有和老猫好,他和老猫认识时间最久。
“要不我们见个面,当面聊这个事情。”老猫不认为自己有错,他现在太需要一首撑得起自己的歌。他长得并不好看,走偶像歌手路线不太现实。但论实力,他又没有原创的能力。他和徐渭关系这么好,徐渭现在根本不缺钱也不缺未来,更不会在意一首歌的版权归属。
“徐渭,你以后要参加国际钢琴比赛,你的前途无限。你也不会再回头唱流行音乐,这首歌谁唱,只要能火都对得起我们曾经付出的心血。”
“老猫。”徐渭攥紧的手松开,他揉了一把脸,“这首歌我送给你。”
徐渭挂断电话,他转身看这房子,看头顶的吊灯。
整个房间只有餐厅有声音,徐渭大步走向餐厅,把手机拍在桌子上。周斯易抬眸,深邃黑眸注视徐渭:“如何?”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下午。”如果不是老猫抄袭到徐渭头上,周斯易是不会管老猫死活的,跟他没有关系,“助理发给我的。”
王亚经常去白日梦跟周斯易谈工作,也就注意到徐渭这首歌,毕竟,徐渭唱这首歌时的样子太令人惊艳。干净的气质,带着属于那个年纪的美好。
王亚发现后就发给了周斯易。
徐渭低着头不说话,周斯易倒了一杯牛奶给徐渭,问道:“怎么解决?”
“歌我送他了,算我还他的人情。”徐渭还是会难受,人都是有感情的,他跟老猫认识这么久,背后捅刀这种事让徐渭也无能为力。
“需要帮忙吗?”
徐渭摇头:“祝他前程似锦吧,我欠他的,我今天还给他,互不相欠,再不相见。”
“心软是你最大的弱点。”周斯易放下筷子,“你这个性格,以后要吃亏。”
老猫做这件事之前,大概也想过他和徐渭的感情,也知道徐渭的性格,他太了解徐渭。也就是因为这点感情,老猫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徐渭摇头:“各自安好吧。”
“他胆子很大。”
“他也知道,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他。”徐渭站起来,有些气愤,但对上周斯易的目光,又把气愤压下去,“没事。”
周斯易起身,揉了把徐渭的头发,他认可的徐渭就是这样纯粹的人,不戾气,活得干净。
“我的容忍度有限,若是他再犯我忌讳,我不会客气,这件事到此为止。”
周斯易是大爷,是绝对不会做家务的,徐渭生完气还要收拾碗筷,跟个老妈子似的。
收拾好,徐渭出去在花园里站了一会儿,当初一无所有怀着赤子之心走上这条路,到现在各奔东西,徐渭心里有些难受,这大概就是成长。
自从戒烟后,徐渭烦躁的时候就少了一个发泄途径。他在院子里喂了一会儿蚊子,咬了一脚踝的包,转身回去。客厅里没有周斯易,徐渭从酒柜里翻出酒找了一只杯子上楼,主卧里也没看到周斯易。徐渭找了一圈,又下楼一间房一间房地找。
一楼竟然还有个健身房,徐渭推门进去看到周斯易在慢走。周斯易换了烟灰色背心,汗水已经浸湿了后背的衣服。
徐渭走到周斯易前面,打量周斯易的腿:“能走路?”
“还有些疼。”周斯易白皙的肌肤上有汗滑落,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疼你还走?”徐渭放下酒杯,看着周斯易。周斯易俊美又坚毅,他身上的气质很复杂,徐渭看着周斯易心情又好了一些。
“换个度数低的,这个酒度数太高。”周斯易看到徐渭怀里抱着的酒瓶,提醒道,“明天要上课,喝多了头疼。”
徐渭查看度数,发现一堆自己不认识的字母:“这是英文?”
“法文。”
徐渭不想再去拿酒,打开倒了半杯,喝了一口:“你的腿真的没事?不要过度使用。”
“已经做了半个月康复训练,回家加强。”周斯易的汗落得太多了,背心湿透,徐渭看着他,看了一会儿说道,“你怎么不换短裤?”
“不喜欢。”
徐渭把半杯酒喝完,没感觉到度数高,坐在桌子上:“你——那个人有没有为难你?”
“少喝点吧。”周斯易决定明天就把家里的酒全部处理了,徐渭现在俨然一个酒鬼。
“心疼酒?”
周斯易收回视线,从跑步机上下去,走到另一边打开一瓶水喝了半瓶。转头看到徐渭的脸已经开始发红,周斯易过去拍了下徐渭的脑袋:“好喝吗?”
“还行。”徐渭仰起头看周斯易身上的汗,“最近怎么不见你打拳?”
“没时间。”周斯易眯了眼,“想看我打拳?”
“嗯。”
徐渭又喝多了,这货一喝多就是这德行。看上去清醒,实际上思维已经开始混乱了,周斯易揉了揉他的头发。
“等我的腿彻底好了,带你去玩?”
“好。”
周斯易晚上还要去医院,他心里烦躁得很,又不能什么都跟徐渭说。徐渭知道了并不能改变什么,还会担心。
“晚上我要出去,你别喝那么多。”
徐渭把最后一口酒喝完,手肘压在桌子上,托着脸看周斯易,半晌后说道:“我是不是很不好?”
“你很好。”
“还是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傻?”
周斯易揉了把徐渭的头,擦掉身上的汗继续慢走:“哪怕你十全十美,也依旧会有人来欺负你。”
徐渭把脸埋在手臂里。
“你知道我后来为什么不玩音乐了吗?”周斯易说,“我跟你遇到了同样的事,我觉得很恶心,非常讨厌这种背叛。”
徐渭放下手,抿紧了嘴唇。
“不要想那么多,做好你自己,你左右不了别人的想法。”
徐渭又喝了一杯酒,酒精让他有些失控:“我心脏会疼。晚上你去哪里?”
周斯易停下来,拿起拐杖走到徐渭面前:“去医院守着老头子。”
徐渭闻言抬头:“易哥。”
徐渭干净的眼里有迷茫,周斯易心里叹气,这傻子。
“干什么?”
“周琛也在医院吧?”
“嗯。”
“他现在肯定知道你的想法,对吗?”
“知道。”
“他会动手吗?”
“我会先动手。”
徐渭混沌的脑袋抽出点理智,但还是不想放周斯易走。
周斯易揪住徐渭给推出去:“没完了?上楼睡觉去。”
徐渭身子下滑,索性坐到一边的器材上,仰起头看周斯易:“我跟你过去吧?”
“别添乱,明天早上回来给你带早餐。”
徐渭心里乱糟糟的,最近事情很多,他知道周斯易面临的事情更多。他担心周斯易,但什么都不能问,怕给周斯易压力。
突然,周斯易的电话响了起来,他走过去接通。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周斯易面色越加狠戾,目光垂下去:“我知道,我这就过去。”
“易哥?”徐渭站起来。
周斯易揉着后脑勺,拿过拐杖往外面走:“早点睡吧。”
周斯易快步出门,汽车开出去。
徐渭走到落地窗前看他,揉了揉手腕。
他蹙着眉,转身上楼。失眠到凌晨,徐渭睡不着,起身抽了一支烟,坐在地板上看外面。
这些事在一开始,他也许会很决绝地立刻划清界限,哪怕损失了很多东西,也要分清。可渐渐地,他心脏开始疼,事后每一个想起的瞬间都疼得无法呼吸。
他最好的朋友,拿走了他最得意的作品。
徐渭没办法证明这个版权完整属于自己,他把脸埋在胳膊里,泪涌了出来。他那么信任老猫,老猫怎么能那么轻易地伤害他?
多么轻描淡写啊!可那是徐渭的日日夜夜,他用全部热情写出来的歌。徐渭狠狠地哽咽,他不知道友谊和作品,哪个重要。
陈开走的时候,徐渭没有太大的感觉。
可他跟老猫关系太好了,到撕破脸皮的时候,当初有多好现在就有多痛。徐渭咬住手臂,很长时间后他松开手臂,起身走向隔壁琴房。
巨大的房子,空空荡荡,黑色的钢琴立在屋子中央。
徐渭打开钢琴,垂下头。
周斯易处理完手上的事,又惴惴不安,他走的时候徐渭状态不是很好。他到医院,在走廊里碰到周琛,周琛坐在轮椅上,阴鸷的眼审视周斯易。
“大哥。”周斯易恭敬道。
“你很高兴看到现在的局面。”
“你在说什么?”
周琛轻蔑地看向周斯易:“你最好不要有什么动作,我不想亲自动手。”
保镖推周琛离开,周斯易单手插兜看着面前长长的走廊。
灯光明亮,照在寂静的地板上,周斯易的心情却是沸腾的。他定定地看着前方,这一天总算来了。
电话响了起来,周斯易接通,周思雅的声音落过来:“刘家那边怎么样?怎么还没有动静?”
周思雅和周斯易一样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周家重男轻女,对外不谈这个女儿。
“等。”周斯易的嗓音低哑,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姐姐,不要着急。”
目前周斯易和周思雅还站在同一战壕。
周斯易在医院等到六点,转身出门坐上车:“回家。”
“现在吗?”
“先去春园。”
周斯易带了春园的早餐,他一进门就听到激昂的琴音,周斯易进门放下早餐,转身上楼。琴房的门虚掩着,周斯易推开门就看到坐在钢琴前的徐渭。
空旷的房间里,徐渭坐在中间。他修长的手指在钢琴上快速地游动,音乐里有悲伤、有难过,渐渐开阔,大开大合,最后陷入了沉寂。
“徐渭。”
琴声戛然而止,徐渭回头看过来。
周斯易说:“天亮了。”
徐渭看窗外亮光,又看一眼被晨光笼罩的周斯易:“你回来了?”
“弹了一晚上的琴?”周斯易心疼徐渭,走过来握住徐渭的手,“伤到了?”
“没事。”徐渭转身往外面走,“你那边的工作结束了?”
“嗯。”周斯易的目光沉下去。
他转身回房间找出药膏,下楼的时候徐渭在吃早饭,周斯易过去坐下拉过徐渭的手给涂药,徐渭有些疼,一边吸气一边喝粥。
“一夜没睡?”
“你不一样?”徐渭收起手,说道,“今天课程不密集,我可以中午睡,你吃完饭就去睡觉吧。”
周斯易收起药膏,洗手过来吃饭。
两人都沉默着,吃完饭徐渭收拾书包就要去学校。早上有钢琴课,不能迟到。
徐渭走到门口,身后脚步声传来,周斯易道:“生气了?”
“没有。”
“我的错。”
“不是。”
“没事,你睡一觉。”徐渭也心疼周斯易,一夜未睡,他的黑眼圈很严重,“不要想那么多,明天照常会来。”
徐渭一整天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晚上周斯易没有回来,第二天放学的路上徐渭看到新闻,周盈安去世了,周氏集团事务暂由次子周斯易接管。徐渭看着手机屏幕,他抿紧嘴唇,许久后吩咐司机:“去陈叔叔家,先不要回去。”
徐渭过去的时候只有蔡玉在,蔡玉在厨房做蛋糕,徐渭过去给她打下手。
“怎么突然过来了?”
“在家无聊。”徐渭把打发的奶油递给蔡玉,说道,“想你们了。”
“看到新闻了吗?”
“嗯。”
“斯易上位了。”
“暂时的吧。”徐渭说,“他哥哥的股份更多,过了这段,大概就要让贤了。”
“不会。”蔡玉细致地给蛋糕裱花,周斯易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从他开始表演的那一天,他就在演戏给所有人看,“他们的股份一样多。”
徐渭倒是没想到,转头看蔡玉:“我不知道这个。”
“现在就看周盈安的遗产能落到谁手里。”
徐渭的嗓子发干,他过来也是想确认周斯易到底会不会出问题。
“终于轮到周斯易上台表演了。”蔡玉笑道,“十二年。”
徐渭洗手,打算回去。
“你别回了,最近住我这里。”蔡玉说,“周斯易顾不上你,你回去也见不着他。”
徐渭停住脚步,觉得自己离周斯易还是有一些距离。
“他会有危险吗?”
“风险与收益并存,他敢走这条路,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晚上陈明全没有回来吃饭,徐渭吃完饭就回房间了,刚要发短信给周斯易,周斯易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徐渭连忙接通:“易哥?”
“你先住在阿姨家,不要过来。”
“你那边怎么样?”
“很顺利。”周斯易的嗓音沉哑,有着明显的疲惫,“听陈阿姨的话。”
“你——”徐渭转身躲进洗手间,捂着电话小声说,“你有没有做不好的事?”
“没有。”
“我帮不了你什么。”徐渭在此刻为自己的渺小感到悲哀,他什么都做不到,“你注意安全,让你的保镖保护好你。”
“嗯。”
“你很累吗?”
“嗯。”
“睡一觉。”
“不敢睡。”周斯易的嗓音沙哑,“陪我说一会儿话吧,我马上还要开会。”
徐渭不知道周斯易具体怎么操作,但是那么大一个产业想啃下来太难了。周斯易现在走在钢丝上,他身下是万丈悬崖。
“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挂断电话,徐渭翻身起床,直奔书桌。
周盈安离世的第三天,刘家老爷子被隔离审查,刘美娟失去了娘家这个靠山。周斯易和周思雅两个人的股份总和,是除周盈安以外占股最多的,他们顺势接管了周氏集团。
周斯易立在灵堂,他身穿黑色西装,戴着无框眼镜,整个人冷峻肃穆。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黑色手杖,垂下黑眸。
周琛死死地盯着周斯易。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周琛回头看到母亲直冲过来。
“妈?”
刘美娟抬手就朝周斯易的脸招呼过去,但手还没落到周斯易的脸上,保镖便握住了刘美娟的手腕:“夫人,请您自重。”
“你做了什么?”刘美娟一直看不上周斯易,长成这个德行,跟他死去的妈一模一样。
周斯易抬眸,凤眸上扬,深邃黑眸落到刘美娟身上:“大妈,你在说什么?”
“放开我!”刘美娟挥手推开保镖,周琛的人上前挡住刘美娟,“周斯易,你就是狼子野心的小人!”
周斯易漂亮的眸光流转,玻璃镜片折射住冷光:“你高估我了,我不过是个普通的俗人罢了。”
周斯易的眼扫过众人,微一颔首:“抱歉,葬礼继续。”
周琛抓住刘美娟的手,他不想再闹了。当年如果不是刘美娟闹,他已经把周斯易给收了,不至于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妈,不要闹了!”周琛说,“还不够丢人吗?”
刘美娟甩开周琛的手,抬手就是一耳光:“看不清局势的蠢货!”
周琛脸色顿变,猛地推开了刘美娟:“你就是疯子。”
周斯易和周思雅对视一眼,嘴角上扬,周斯易的手指轻敲手杖。
“送夫人回去休息。”周琛怒道。
保镖上前来拉刘美娟,刘美娟气疯了,自己娘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周琛还一心扑在周斯易身上!刘美娟抬手把花瓶砸在地上,指着周琛:“你到底听谁的?你是不是我的儿子?你的脑子被狗吃了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
葬礼闹成这样,已经非常难看了,来宾窃窃私语。他们围观着这场丑闻,周盈安真是到死都不得安生,活脱脱一场闹剧。
周斯易脊背挺得笔直,站在周琛对面。他玉树临风,俊美五官没有丝毫波动,就那么站着。
周琛抬头看他,攥紧了手指,他不想听刘美娟说什么:“送夫人回去休息,没听清楚?”
刘美娟尖利的指甲擦过周琛的脸,立刻带出血珠,他拿出手帕细致地擦脸,嗓音低沉:“送爸爸走。”
周斯易的手指又点了下手杖,这一家子可真有意思。
冗长的葬礼,周思雅压低声音道:“挺沉得住气。”
周斯易沉默,什么都没有说。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大概是在庆祝周盈安这个人渣终于下葬了,如果不是局势还没稳定,周斯易都想放礼炮。周斯易前后跟了六个保镖,他现在特惜命,以前他不在乎生死,现在就不一样了。
公墓位置很好,花了大价钱,填上土,周盈安就彻底葬入地下。周斯易站在墓碑前看着周盈安的坟墓,他终于死了。漫长的沉默后,周斯易走过去推着周琛,演绎兄弟情深。烈阳之下,每个人都是汗流浃背,各怀心思。
下午三点,葬礼彻底结束。
周琛的助手匆匆过来附耳说了句什么,周琛的脸色顿时变了,周斯易单手插兜,偏头示意周思雅立刻离开。
周思雅走在前面,她的人跟上来,把周思雅挡在其中,一行人快速离开。周斯易和周琛之间还有恩怨,这仇可比周思雅深多了,周思雅也不愿意搅和。
周琛的人围了过来,周斯易面不改色,依旧云淡风轻。他停下脚步,冷厉的黑眸扫过周琛,周琛阴沉着脸,推着轮椅过来,起身就要抓周斯易:“哪里来的遗嘱?”
周斯易猛地把周琛按在了轮椅上,保镖齐拥而来,周斯易面不改色,只掐住周琛的脖子,他的保镖会挡下一切。周斯易俯身盯着周琛,眯着黑眸:“爸爸的遗嘱,有什么问题?我的哥哥。”
此刻的周斯易美得像一条毒蛇,他轻笑:“现在我劝你,最好不要跟我动手。”
周琛挣扎,但他根本打不过这个弟弟。
周琛喘不过气,周斯易似乎随时都能掐死他。
“根本就没有遗嘱,周斯易!”
“你不承认遗嘱的存在?”周斯易的拇指捏着周琛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不要挑战法律。”
周斯易把周琛给打了,周琛住院,周斯易把自己培养了多年的人顺势安插进了周氏。刘家老爷子涉嫌贪污受贿,周斯易利用网络传播迅速这一特性,迅速给他们施加压力。证据一点点曝光,刘家老爷子被停职审查。刘美娟无暇再注意周斯易的动静,他就迅速地清洗了周氏的管理层。
周斯易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狠戾,他蛰伏了十三年,露头势必要咬人。
“好自为之。”
周斯易直起身,周琛猛地抓住周斯易的手腕:“斯易——”
周斯易抬手就甩了周琛一个耳光,他的速度很快,周琛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他半边脸偏向一边,嘴角立刻有血涌出来。周斯易直起身接过助手递过来的纸巾,细致地擦手,转身大步就走。
“周总?”周琛的脸已经肿了。
周琛垂下目光,父亲的死、公司易主都是周斯易干的。周琛咬牙,抓紧了轮椅扶手。
周斯易已经走下了山,走出了墓地。
周斯易快刀斩乱麻地下葬了周盈安,又制造了这份惊天动地的遗嘱。刘家一倒,周斯易为所欲为。坐在加长豪车里,周斯易脱掉外套扔到一边,拿湿纸巾擦着修长的手指。
周思雅倒了两杯酒,说道:“周琛不会善罢甘休。”
周斯易扔掉湿纸巾,拿过酒一饮而尽,嗓音淡淡:“周琛手里的公司有官司,一样一样来,不要着急。”
周思雅看着对面的人,红酒杯在周斯易手里,他整个人冰冷没有温度,一双眼里看不到任何情绪。周斯易在大部分时间里,都特没有人味儿。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刘美娟如果垂死挣扎,狠咬一口,我们不死也残。”
周斯易“哧”的笑出声,放下酒杯。周斯易佛系养生,想起来就养,想不起来还是会喝酒:“她不敢。”
电话响了起来,周斯易拿起手机看到徐渭的信息,目光缓和一些。
周思雅看他玩变脸,觉得她这个弟弟特别有意思。
从这种环境里挣扎出来,要么死,要么生,每个人都有些阴郁。
周斯易在发信息,嘴角上扬,似乎在笑。跟嘲讽冷笑不一样,他笑得很有人味,不那么飘飘欲仙。
“最近小心点,在遗嘱宣读之前,他们一定会有动作,不会让你那么顺利得逞。”
“我知道。”
徐渭给他发了一张自拍,他坐在教室里,半张脸被阳光照得干净又透彻。
“晚上还要加班,一起去公司?”
“我得回家一趟,我有事。”周斯易已经好几天没见徐渭了,“五点的会议由你主持,安抚股东的心。会议之后,你跟赵老聊聊。”
“好,我知道了。”
周斯易按着手机回复:我去接你。
回家见。
一瞬间,周斯易身上的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周思雅又看了周斯易一眼,不禁蹙眉,周斯易这样很危险。
一旦有了软肋,就容易受制于人。
徐渭放下手机,一头耀眼的红毛就晃到他面前,把自己硕大的书包砸在地上。徐渭把手机装回去,抬头看到萧盛。
萧盛盯着他,徐渭被盯得莫名其妙,就挪开位置避开萧盛。托腮听老师说话,萧盛拽得跟大爷似的坐下,斜睨徐渭。
“看什么?”
谁看你了?自恋狂妄鬼!徐渭收回视线,继续听课。这些东西蔡玉教过,徐渭听得昏昏欲睡,身后女生们小声尖叫。
徐渭回头看过去,那几个脑袋又缩回去。
“看你呢?”萧盛说。
徐渭蹙眉:“你的粉丝。”
“你知道我是明星啊?”
徐渭简直想翻白眼,你就差在脸上刻上“我是大明星”五个字了。
他不想跟萧盛说话,就继续沉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们也许在看你,钢琴王子。”
午后时光,总是让人昏沉,精神不能集中。徐渭想着周斯易的事,思绪杂乱:“有毛病!”
“你说谁呢?”
萧盛的粉丝等在教室外面,她们举着灯牌等萧盛上下课,非常敬业,比上班都准时。也就是学校有规定,不然他们应该会扑进来生吞了萧盛。
“大明星,你很吵。”
徐渭看了萧盛一眼,移开视线。等课结束,徐渭起身要走,萧盛说:“喂!你很跩啊?”
徐渭不想跟中二病说话,收拾材料装进书包,打算出门。
“大钢琴家!你这么牛,我们比一比?”
“四手联弹?”
“我都可以。”
徐渭说道:“走啊,让你死心。”这是徐渭最擅长的领域,年轻气盛,他还是有些兴奋的。无论是什么竞技,这个年纪,都是疯狂而炽热地向往。
“死的不知道是谁。”萧盛说,“我只是没参加钢琴比赛而已。”
两人走向钢琴室,都是英俊的少年,美得特别和谐。萧盛对徐渭印象很深,第一次见面,他趴在书桌上,闻声回头,惊艳了时光。
徐渭坐到钢琴前气质就变了,他不似平时的沉闷,有着这个年纪独有的张扬,又有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优雅。萧盛转头看他,徐渭很平静,选的《土耳其进行曲》。很快萧盛就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他们是铂金玩家和王者的差距,萧盛后面一直在出错,索性放手。徐渭弹完整首曲子,曲子的欢快让他眼尾洋溢着笑。徐渭笑起来非常好看,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
手指落下,徐渭偏头示意萧盛离开,萧盛起身。徐渭闭上眼,沉思几秒,手指再落到钢琴上。沉厚忧伤的音乐落出来,徐渭的气质一下子就变了,萧盛静静看着徐渭。琴音让人不由自主代入进去,琴到高潮处,萧盛似乎听到悲壮的哭声。
徐渭越来越快,萧盛退后两步,看着他的手指。徐渭已经很明显地在炫技,手指在钢琴上飞快地跳跃。萧盛屏住呼吸,非常华丽的表演,近距离观赏更加震撼。
萧盛忽然明白刚刚徐渭的挑衅是怎么回事,那不是刺,那是事实。萧盛学钢琴也很多年,但他非常清楚自己根本做不到。他看过徐渭比赛时候的视频,并没有现在这样的娴熟,他以为徐渭能拿到名次是运气。
天才和普通人是没法比,徐渭就是天才。
徐渭和刚刚弹《土耳其进行曲》时是两个状态,萧盛看着他。徐渭垂下眼,浓密睫毛格外清晰,他身上有着非常干净的少年感。这种气质太纯粹了,纯粹到整个世界在他面前,都显得那么肮脏。
最后一个音落下,徐渭叹口气。坐了一会儿,敛起情绪起身收拾书包。
萧盛看着徐渭,徐渭身穿白色衬衣,没有系领口的扣子,露出锁骨。他留短寸,露出干净冷峻的五官。徐渭的眼睫毛特别长,浓密睫毛下,一双眼十分澄澈。
“这是什么曲子?”
“你猜?”徐渭把书包甩到肩膀上,看了萧盛一眼,说道,“不过,你应该是永远猜不出来。”
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你怎么知道我猜不出来?”萧盛不服气,“我弹琴是不如你,但我的鉴赏能力并不比你差。”
徐渭扬眉,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写的,所以你猜不出来。”
萧盛:“……”
下午的课结束,徐渭快步出门,周斯易晚上要回来,徐渭归心似箭,他把包甩在肩膀上。
“徐渭。”
徐渭停住脚步回头看到一个女生快步跑来,女生长得挺可爱,扎着马尾。
徐渭蹙眉:“有事?”
“你的钢琴弹得非常非常棒,我想跟你交流下钢琴可以吗?”
“我没有时间。”徐渭直接拒绝,不想跟她多说一句废话。
“用不了多长时间。”女孩仍是不死心,满眼期待,“不然我们线上交流也可以?我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你的微信是多少?”
徐渭被女生追多了,已经有一双看穿对方套路的眼,摇头:“抱歉,我实在没有时间,我也没有微信。”
女孩:“……”
徐渭没有微信!他在开玩笑吗?
徐渭大步出门,没看到司机的车,拿出手机刚要打电话,黑色轿车开了过来,周斯易不会这么高调吧?
然后看到周斯易的司机走下车过来拉开车门,徐渭一阵无语。
还真是周斯易!
这也太高调了,徐渭连忙回头看身后,已经有不少同学看过来,徐渭上车对上周斯易含笑的眼,把书包扔过去:“你能不能低调一点?”
“顺便过来。”周斯易嗓音暗沉,好几天没见徐渭,长得更英俊了。
徐渭立刻躲开,往车外面看,萧盛的跑车越过他们的车,飞驰而去。
“在学校门口呢。”
“最近功课怎么样?”周斯易捡起徐渭的书包,书包拉链没拉,他看到里面的粉红色信纸,“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给你写情书?”
徐渭一愣:“什么东西?”
“你书包里出现的,情书吧。”周斯易说,“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上课的时候书包就放在柜子里。”徐渭伸手要拿信纸,周斯易抬手避开,“不能给我看?”
“给你看,你看吧。”徐渭不耐烦,不过这个信是谁塞得?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追我的人多了。”
“真是追求者?”
“我不知道,我没看信。”徐渭把自己扔到座位上,偏头看周斯易。周斯易还真打开信纸光明正大地查看徐渭的隐私,徐渭也好奇,探头看过去,“看到什么了?”
巨大的二维码——音乐社的。
徐渭张了张嘴,抬头看周斯易,打趣道:“哥,这是哪个女孩子?厉害了!”
周斯易:“……”
徐渭笑得发抖。
周斯易捏住徐渭的后颈,狠狠亲了一口,凶道:“有没有人追你?”
“有。”徐渭挣脱周斯易的手,揉了把周斯易的头发,周斯易似乎又瘦了,看起来眼窝有些深,“刚刚出校门的时候,一个女生还来跟我要电话号码呢。”
“拒绝。”周斯易冷冷地道。“你要注意影响。”
徐渭握住周斯易的手,靠在他的肩膀上,不说话了。享受短暂又美好的依赖,周斯易握住徐渭的手指。
“累吗?嗯?”周斯易的嗓音压的很沉,性感的很,徐渭心里痒痒。随即靠近周斯易的耳朵,笑道,“想你了。”
徐渭按捺下心思,说道:“你那边的事怎么样?”
“回去再聊。”
到家的时候太阳西斜,天边被染成了红色,异常绚丽。周斯易走在前面,徐渭落后两步。裁剪得体的纯黑色衬衣勾勒出周斯易的窄腰,黑色西装裤,更衬得他双腿修长。徐渭盯着周斯易的后背,身材非常完美。
“你的腿怎么样?”
“没事。”
“不用拄拐杖可以走吗?”
周斯易收起手杖,有一点点跛,不过没有大问题。随即周斯易把手杖落下去,优雅地握着,走进了门:“不要看我的腿。”
他并不喜欢徐渭盯着他的缺陷看。
徐渭快步走过去进门,周斯易换鞋的时候,徐渭拿过他的手杖端详。手杖很重,上面还有精致的花纹:“纯金的?”
徐渭惊讶。
周斯易敲了他一下:“疯了?去打个纯金的?”
周斯易拿过手杖,手杖让他感觉很好,自信。沉稳,位高权重,身份的象征。他站在人群中,自然就会有人给他让路。
“你拿拐杖的样子特像我们小区的一大爷。”
周斯易冷眸直射过来:“什么?”
徐渭把书包扔到一边,走进厨房找水喝,“真的特像,晚上吃什么?我让阿姨过来买菜。”
周斯易深吸气,看着手里的手杖,他想把徐渭的腿敲断。
“随便。”
“火锅吃吗?”徐渭给周斯易接了一杯热水,过来放在周斯易面前,“我好久没吃火锅了。”
“可以。”
徐渭发短信给家政阿姨,拧开水瓶灌了一口,微信跳出来一个消息,来自萧盛:你是在挑衅我吗?
徐渭蹙眉,这人真无聊,明明是他挑衅。
可徐渭懒得回复信息,把手机扔到桌子上:“晚上走吗?”
“你想我走?”周斯易喝了一口水,水里加了蜂蜜,后味微微发酸。
徐渭没说话,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嗯?”周斯易踢了他一下。
徐渭抬头看周斯易:“回来几天?”
“决赛要去德国,你得提前准备吧?”
徐渭点头,可以提前进入皇家音乐学院学习:“差不多了,下个月。”
徐渭过去也行,把他送到国外,周斯易这边也能放心一点。
“担心吗?”
“担心什么?”
“一个人过去,陌生的环境会不会害怕?”周斯易想到一个事情,“你会德语吗?”
徐渭面对周斯易的目光,脸上热了起来,片刻后摇头,他以前对于未来的计划里没有出国。现在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所学的知识跟不上发展。
“最近学起来,你的英语也很烂,我给你再请个老师,多掌握一门语言对你的未来发展有好处。”周斯易把水喝完,说道,“不要偷懒。”
徐渭点头,很难,但还是要学。
周斯易对徐渭的期盼一直是音乐家,往最高的位置架。徐渭的未来,不会局限在国内,他有更大的舞台。
“哦。”
徐渭已经很久没吃麻辣火锅,为了照顾周斯易,另一半是养生的清汤。徐渭从红彤彤的锅里捞出牛肉吃了一口,毛孔舒展开来,眯着眼道:“你不吃辣真是遗憾。”
“克制欲望。”周斯易吃着清汤寡水的蔬菜,他不喜欢任何蘸料,周斯易看了徐渭一眼,嗓音清越道,“辣会让人上瘾。”
徐渭刚要说话,声音顿住。他看着周斯易,周斯易曾经遭受过那么残忍的药物折磨,周斯易多害怕上瘾?
徐渭抿了抿嘴唇,他认识周斯易到现在,周斯易在口腹之欲上很冷静。他喜欢吃甜食,却从不贪吃。
“上瘾又怎么样?”徐渭说,“高兴就好了,不可能什么都分得那么清楚。”
周斯易是坚决不碰辣,不碰任何会让自己上瘾的东西。
但他对徐渭有瘾,戒不掉。
“嗯,有道理。”周斯易点头,“你少吃点刺激性食物,对胃不好。”
“好几个月才吃一次。”徐渭跑回去打开冰箱,取出一罐啤酒拆开来,“你要喝啤酒吗?”
“蔡阿姨没有禁止你喝酒?”
“你别告诉她,她就不知道。”徐渭喝完一罐啤酒,酒壮怂人胆,他才敢问,“易哥,你做不好的事了吗?”
这件事揣在徐渭的心上,压得徐渭喘不过气。
漫长的沉默后,周斯易移开视线,用公筷给徐渭夹菜:“吃饭吧,不要问些有的没的。”
徐渭低头吃饭,他没有再说话。鲜嫩的羊肉味同嚼蜡,徐渭怕周斯易出事。
泪滴下来,徐渭狠狠擦了一把。筷子碰到盘子发出声音,徐渭抬头,周斯易起身往楼上走:“慢慢吃。”
徐渭觉得自己特废物,他握着筷子静静地看着周斯易,一直到看不见。周斯易上楼去了,没有再下来。
徐渭关火起身去收拾餐具,心里堵得慌。
收拾好,徐渭在楼下又坐了一会儿,才转身上楼。房间里周斯易在看书,他戴着无框眼镜,精致的眉眼显得沉静又文气。
徐渭走过去坐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易哥。”
周斯易放下书,抬眸隔着镜片注视徐渭许久,他拿下眼镜。把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注视徐渭片刻:“吃好了?”
“嗯。”
“不要想那么多,做你喜欢的事就行了。”周斯易嗓音低沉,有些冷,“不要追问我的事,没有意义。”
徐渭倾身,干净的眼里有祈求:“那我算什么呢?”
周斯易在心里叹口气,他闭上眼,嗓音暗沉:“徐渭……”
徐渭:“你不要顾忌我,易哥。”
周斯易说道:“不会有事,你不要操心,我有分寸。你得相信我,徐渭,连你都不相信我,我又该怎么办?”
徐渭心神不宁,这种不安让他快要发疯。
“周斯易。”
“嗯。”
“我想你平安地过一辈子。”
“我知道。”周斯易笑道,“徐渭,我知道的。”
话到这个份上,徐渭再说什么都毫无意义。
“我今天得去S市。”周斯易揉了揉徐渭的头,说道,“明天能回来,注意安全。”
“定局了吗?”
“差不多。”周斯易抽了根烟,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越加深邃。徐渭抬头看着他,觉得一切都很虚幻。
“我写了一首歌。”
“流行音乐先放放,准备比赛。”
徐渭觉得自己特没有意思,他有些困了,闭上眼:“第一次见你抽烟,你坐着,我有种不真实感,好看得让人不敢去碰触。”
“现在呢?”
他似乎随时都可能消失,他不是凡尘中的人。
徐渭笑了一声:“几点走?”
周斯易说道:“现在。我走了。”
门关上,房间陷入寂静,徐渭抬手搭在眼上。觉得这快让他爆炸了,徐渭深吸气,忽然抓起手表就摔了出去。
房门又被推开,徐渭的脑袋“嗡”的一声,周斯易进门看到地上的手表,捡起来道:“徐渭?还发脾气呢?嗯?”
徐渭做个坏事就被抓包,真尴尬。
周斯易揉了揉徐渭的头:“电话联系,记得给我发信息。”
徐渭道:“赶快走吧。”
“我能处理好所有的事。”
周斯易这回是真的走了,徐渭坐起来拿了一支烟点燃深吸一口。
徐渭抽完一支烟,掐灭扔进烟灰缸,准备睡觉。
第二天早上徐渭起床的时间晚了,司机把他送到学校门口,徐渭把书包甩在肩膀上,下车快步往学校走。
身后一辆跑车飞驰而来,徐渭让开路,他今天情绪不好。知道迟到也依旧慢吞吞地走,突然跑车停下,按着喇叭。
徐渭又让开两步,走到台阶上。
车跟在他身后,徐渭回头,这人会不会开车?一回头就看到坐在跑车里的萧盛,萧盛戴着墨镜,手指搭在方向盘上,审视徐渭许久说道:“你为什么不回我的信息?”
徐渭觉得这个人特有病:“我为什么要回你的信息?”
但说完就后悔了,这样说太给萧盛存在感了,他一定会没完没了地问下去。徐渭应该敷衍过去,语言的艺术啊!
萧盛打了一把方向盘,车子冲上台阶横在徐渭面前。
徐渭:“……”
萧盛推开车门下去,摘掉墨镜,一双不羁的眼就显露出来:“你很嚣张啊?故意的吧?”
徐渭单手插兜,蹙眉道:“你有毛病吧?”
徐渭最近两天不顺,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只有对周斯易是毫无底线的好脾气,萧盛算个什么。
“你说谁有毛病?”萧盛上前一步抓住徐渭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徐渭的怒火直冲脑门,挥拳就上,萧盛没想到徐渭会动手,被砸翻到车上。萧盛长这么大,徐渭是第一个打他的人。
他扑过去,拳头砸向徐渭的脸,徐渭的打架经验丰富,偏头避开。又一拳把萧盛打翻在地,徐渭舔过嘴角,膝盖就顶在萧盛的胸口,抓住他的领口:“大哥,我不惹你,你三番五次地惹我有意思吗?我加你好友是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谁给你脸了?让你觉得我加你好友就必须回你的信息?”
徐渭身高已经到了一米八三,面部线条也愈加硬朗,显得冷峻,徐渭揍人的架势太熟练。萧盛一下子就怂了,但气势还不能弱。
“你敢打我?”萧盛被唬了几秒,怒气冲冲道,“你放开我。”
徐渭到底什么来头?
见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徐渭松开萧盛,起身拍掉身上的土:“萧同学,我不是你家长,不会宠着你。”
说完,徐渭大步朝教学楼走去。
萧盛从地上爬起来,气得狠狠踹了一脚银杏树,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帮我查个人。”
“大少爷,你又盯上谁了?”
萧盛骂道:“仇人,叫徐渭。”
早上只有一节课,徐渭趴在桌子上玩手机。趴了一会儿,徐渭从书包里翻出笔记本,开始写词。
中午蔡玉打电话让他在学校门口等一会儿,中午一起吃饭。徐渭站在树荫下等蔡玉,让司机先离开。
电话响了起来,徐渭接通,母亲的声音传过来:“忙吗?”
“不忙。”徐渭说,“下课了。”
“让那谁不要再往家里送东西了。”
“周斯易?”周斯易又送什么了?他没有跟徐渭说过,“他最近过去了?”
“他让人送过来的。”陈玲说,“我一个人,送那么多东西又吃不完,浪费钱。”
“吃不完送人。”徐渭说,“最近工作怎么样?顺利吗?”
“挺好的,都很照顾我。”
徐渭自从上次遇到母亲被骚扰,对这个事也重视起来,但那毕竟是他妈,徐渭怎么都不好开口:“最近还有人——你在家没事吧?”
“没事,你不用操心了。”陈玲说,“你最近还会回来吗?”
“十月一回去,得办护照。”徐渭说。
“要出国?”
“分站冠军会去国外学习,然后参加决赛。”
陈玲追了直播,也知道这件事:“很好啊。”
见蔡玉的车开过来,徐渭说:“蔡老师过来了,晚上回去再给你打电话。”
“听蔡老师的话,她对你帮助很大。”
“我知道。”
徐渭挂断电话,快步跑过去拉开车门上去:“老师。”
“安全带。”蔡玉提醒道。
徐渭系上安全带,车开出去,蔡玉的目光落在前方的路上,许久后说道:“听说你今天跟人打架了?”
“你知道了?”徐渭立刻转头看蔡玉。
“什么理由?”
“今天心情不好。”徐渭靠在座位上,垂下视线,沉默半晌后,“他又一直骚扰我,很烦,就忍不住动手了,不会是嫉妒我太优秀吧?”
徐渭现在性格活泼了一些,蔡玉嘴角上扬,笑道:“你倒挺自恋,这个不要跟周斯易学。”
“您怎么知道的?”
“萧盛去医院被记者拍到上热搜了,学校论坛里都在传早上看到你和萧盛打架,你不刷论坛?”
徐渭摇头,觉得自己是外星人。
“那总玩微博吧?”
徐渭点头,打开微博热搜榜第一个词条就是“心疼萧盛哥哥”。点开视频,徐渭看到萧盛戴着口罩,冲着镜头说道:“我自己撞的,没有打架,谢谢。”
记者和粉丝蜂拥而至,把他淹没了。
徐渭关掉视频,说道:“我惹祸了?”
“下次打架不要往脸上招呼。”蔡玉护短,她是死不承认这件事徐渭有错的,现在萧盛没去告状,蔡玉就拦着谁都不能调查这件事。
徐渭看蔡玉,想到她护周斯易的架势,徐渭嘴角上扬:“谢谢老师。”
“周斯易昨天回来了?”
徐渭有些不好意思,他之前一直住蔡玉家,周斯易回来的时候,他会过去跟周斯易住,徐渭点头。
“最近他不忙?”
“忙,今天早上就走了。”徐渭说。
“他那边怎么打算?”
徐渭摇头:“我不知道。”
“他没跟你说过?”
“我又不懂。”徐渭笑道,“他跟我说有什么用,我只是艺术生,对经商一窍不通。”
蔡玉看了徐渭一眼,前方红灯,她踩下刹车伸手揉了把徐渭的头。觉得这事周斯易做得不对,但也说不出哪里错了。
徐渭年纪小,也确实不该什么事都告诉他,但他们这样能行吗?
“那就做好你自己。”
他们在外面吃了午饭,周斯易发短信过来,说周日能回来,让他先住在蔡玉家。徐渭叹一口气,把手机装回去。
下午练完琴,母亲发消息给徐渭:“官司打下来了,所有的赔偿由秦建负责。十一回老家一趟,看看你爸。”
“好。”徐渭回道,终于尘埃落定。
周斯易本来说周日回来,结果周日也没有,遗嘱出了些问题,他忙得脱不开身。十一放假,徐渭订了机票,第二天早上就飞回了D城。
徐渭落地,周斯易的电话打过来,徐渭拖着行李箱往外面走,接通电话:“易哥。”
“你人呢?”
“在D城。”徐渭说,“十一我要回老家一趟。”
“怎么没让司机跟?”
“没必要。”
“站着别动,我让人去机场接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机场?”
“广播。”周斯易说,“听清楚了吗?先不要动。”
“好吧。”徐渭挂断电话,走到出口处等了半个小时,一辆黑色轿车开了过来。王亚下车,飞快地跑过来:“徐渭。”
“王亚哥。”徐渭拎着行李过去,王亚要接徐渭的行李被拒绝了,徐渭摆手,“没事。”
徐渭穿一件黑色T恤和洗得泛白的牛仔裤,手臂结实有力量,徐渭现在长得更成熟了。
“你怎么在D城?”
徐渭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他和王亚可以说是朋友关系,没把王亚单纯地当过司机。
“没跟斯易一起?”
“我现在负责D城这边的公司。”王亚说,“晚上就要飞B市了。”
徐渭“哦”了一声,发短信给母亲。
王亚看徐渭棱角分明的脸,徐渭的鼻梁笔挺,长得越加英俊:“放几天假?”
“七天。”徐渭翻看着手机,周斯易没有再发信息过来,徐渭略有些失望。
“在学校还顺利吗?”
徐渭抬头看王亚,笑了下:“学生应该是人生最顺利的阶段。”
王亚一顿,也笑起来,点头:“确实是。”
二人之后就没有再聊,周斯易身边的人,是不是看他都是好孩子?
徐渭心里好笑,不过很快就自我调整,他这个年纪,这个处境,确实就像周斯易养的孩子,这是事实。
车到小区,徐渭下车拿着行李箱:“要不去家里吃饭?”
“不用了,下午还有工作。”王亚说,“你赶快回家吧。”
“谢谢。”
徐渭拖着行李箱出电梯看到自家门开着,里面有争吵声,徐渭蹙眉快步走过去推开门,听到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你们非要赶尽杀绝吗?”
徐渭立刻反应过来,扔下行李箱大步走进去抓住女人的衣领往外面拖。女人尖叫一声,陈玲抬头看到徐渭阴沉着脸把人猛地推出门,她怕徐渭吃亏连忙跟上去。
“徐渭?”
徐渭指着摔到墙上的女人:“不要逼我赶尽杀绝!”
女人是秦建的妻子,秦建设这个圈套的时候,她是知道的。他们设圈套把徐建海套进去,又用这个圈套逼徐建海让出灯具店。计划得很完美,陈玲一如想象的窝囊,他们的儿子又是个闷葫芦,年纪也不大,进店里询问一句就打发走了。可谁也想不到,徐渭会翻案。
秦建马上就要判决了,最近案子在网上发酵,徐家的律师应该是想用舆论干扰司法判定,秦建这要是栽了,估计就完了。
所以她来找陈玲,陈玲的性格软弱,她太了解。
“小渭——”
徐渭狠狠甩上门,把女人关在门外,转身回去换鞋沉着脸不说话。
“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谁让她进门的?”
“我已经把她的联系方式拉黑,我是绝对不会签什么谅解书的。”陈玲攥紧手指,跟徐渭解释,“我并不想见她,今天是她找上门。”
徐渭走向厨房,沉默着倒了一杯水。
“生气了?”陈玲走过来,“中午想吃什么?我正准备午饭。”
“以后看见她就报警。”徐渭说,“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要录音。”
“好。”
徐渭把水喝完,看向母亲:“腿好彻底了?”
“嗯。”陈玲去准备午饭,觉得徐渭又长高了,皮肤也好了,“你一个人回来的?那个谁呢?”
“你没看新闻?”
“什么新闻?”
母亲应该不会看财经频道,徐渭转移话题:“我自个回来不行吗?还得带上他?”
陈玲瞪了徐渭一眼:“当我没问。”
徐渭压下心头不爽,揽住母亲的肩膀:“想你了。”
“我去B市跟你一块住?”
现在徐渭都不知道还能在B市住几天,周家那么乱,如果周斯易出事——徐渭不敢想下去。在心里呸了下,不要乌鸦嘴。
“过一段时间吧,我再回来就年底了,也该放年假了,在B市也待不了几天。”徐渭松开母亲,说道,“你不想住这里,我们换个住处吧?”
“还在D城的话,这里是我的家,我肯定要住在这里。”
徐渭现在也不好把母亲往周斯易那边拉,周家的事太复杂,危险。
“他不过来吃饭的话,那我们中午吃香辣蟹。”
“家里有蟹?”
“上次他送来的大闸蟹,还没吃完。”
“周斯易?”
“是啊,蟹还挺好的,蟹黄很肥。”
周斯易送蟹?他那么讨厌蟹的人为了讨好还真是丧心病狂。徐渭的心情又好了起来,笑着去开冰箱,说道:“你跟他说过你喜欢蟹吧?他很细心,会记下每个人的偏好。”
徐渭因为没有心理负担,中午就吃多了。瘫在沙发上看电视,母亲端着西瓜过来坐下,说道:“你那个同学昨天过来了。”
“哪个?”
西瓜冰镇过,甜入心扉。
“那个老猫。”
徐渭吃瓜的动作一顿,随便按着遥控器:“他来干什么?”
“你跟他闹别扭了?”
徐渭正好调到一个音乐频道,新歌盘点就听到了熟悉的旋律。徐渭放下瓜,说道:“这首歌熟悉吗?”
“你的歌上电视了?”陈玲转头看电视。
“你看看原唱是谁。”
陈玲刚要戴眼镜,就看到老猫的脸出现在电视上:“啊?”
“以后别让他来家里了,也不要跟他再见面。”签约公司是徐渭帮忙找的,老猫还偷走了他的歌。徐渭不想报复,但这件事确实让他非常恶心。
徐渭当时决定不再追究这件事,是他有自信,相信自己有能力再写出原创。他有写歌的能力,老猫自己把路断了,就让他发展去吧。
“啊?什么意思?”
“剽窃。”徐渭又拿起瓜,靠在沙发上咬着,西瓜汁流到了手腕上,顿时黏腻起来,徐渭抽纸擦手,说道,“他想进经纪公司,我找周斯易帮忙,转头就把我的作品拿走了。”
陈玲最近经历了不少事,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天真了。
她拿过遥控器关掉电视,皱眉道:“这人怎么这样?恩将仇报。”
徐渭没说话,只叹了一口气。
“那他是不是傻?周斯易帮他找的公司,也能把他踢出局。他为什么要得罪你?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吧?”
“大概觉得我傻吧,他说那首歌他有参与,他就可以用。我生气的话,他估计还觉得我是斤斤计较的小人。”
“你注册版权了吗?”陈玲问。
徐渭摇头。
陈玲拍了下徐渭的头,随即按着徐渭的肩膀:“你就是傻子。”
“别跟他来往了,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我明白了。”
“我虽然没有注册版权,但是我手里也有一堆证据。我就算不用周斯易的关系,我想搞黄一个他也容易得多,他就好自为之吧。”
陈玲揽住徐渭的肩膀,觉得他和他爸性格太像了,早晚要吃亏。
“丢了这首歌,认清一个人。”徐渭狠狠咬了一口瓜,“我有才华,我以后还会有很多歌,我看他的路能走多远。”
“别犯你爸的错误。”
“你也别给我拖后腿。”
陈玲拍了他一下:“欺负我儿子,我要早知道,我昨天就不让他进门,我是给你拖后腿的人吗?”
徐渭:“……”
还真不拖呢,腿都拖断了。
他们商量第二天回老家,下午徐渭下楼把那辆积灰的车送去清洗,往回开的时候看到门口停着的一辆车特扎眼。车都压着盲道了,瞎停。
徐渭开进小区,把车停好上楼。
电话响了起来,徐渭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是周斯易,他蹙眉,接通电话:“易哥。”
“家里缺什么吗?”
“不缺啊。”徐渭说,“怎么了?”
“半个小时后到你家。”
徐渭震惊:“啊?”
“啊什么?”
“你不是很忙吗?怎么过来了?”
周斯易的嗓音低沉,有些哑:“不行啊?”
徐渭的嘴角上扬,转身回房间:“晚上想吃什么?”
“都行。”周斯易说,“好长时间没回来了,得给阿姨准备点东西。”
“你不是刚送了大闸蟹,她又不是冲你的礼物。”
“什么大闸蟹?”周斯易那边一顿,说道,“阿姨那边最近有收到东西?”
“不是你送的?”
“不是。”
徐渭瞬间脊背发凉:“我妈说是你派人送过来的。”
“东西吃了?”
“都吃完了。”
“现在去医院。”
“应该没事,送过来好长时间了,我妈已经吃了很久。”徐渭说,“会不会是谁下了单,忘记告诉我妈了?”
“我过去再说,先不要告诉你妈这事儿。”
“行。”
挂断电话,徐渭心里也犯胳应,谁会来送东西?他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还是入口的吃食,这要是有问题,他们岂不是都要完了?
徐渭冲出卧室,一拍脑门。
大闸蟹是活的,要是有问题的话,蟹不得先死?
“你跑什么?”陈玲看他,说道,“毛里毛躁。”
“周斯易晚上过来吃饭。”
“那我把蟹粉丸子先放冰箱里,他不能碰一点对吧?”
“嗯。”
陈玲把丸子放起来,连忙把案板和菜刀全部冲洗一遍,说道:“几点过来?”
“已经到机场了。”徐渭走到厨房门口,打开冰箱取出一颗桃子洗干净咬了一口,忧心忡忡道:“妈。”
“嗯?”
“那个送螃蟹的人,跟你说是周斯易让送的?”
“是啊。”
“长什么样?以前来过吗?”
“没有。”
“周斯易没给你打电话?”
“他给我打电话干什么?”陈玲说,“我又不欢迎他。”
徐渭:“……”
不欢迎你还火急火燎地把蟹粉丸子收起来?
“以后这种别收了。”徐渭说,“不是熟脸,周斯易也没打电话确认的这种,你先不要收。”
“什么?”陈玲转头看徐渭,“什么意思?”
“万一不是周斯易送的呢。”
“这种质量好的一只就上百了,几千块的蟹白给你送?谁吃饱了撑成这样?”
徐渭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们家和周斯易家相差太远。他们从来没有防范之心,即使发生了爸爸的事,他们也依旧是毫无防人之心。
徐渭没说话,专心致志地咬桃子。
周斯易那边语气很严肃,估计真跟他没关系。
陈玲把厨具洗了两遍,才开始准备新的食材:“在B市你们怎么吃饭?”
“阿姨做——”徐渭对上陈玲的目光,迅速回神道,“他家是阿姨做,我一般都在蔡老师家吃饭。”
“没住校?”
周斯易根本不会让徐渭去住宿舍,徐渭道:“蔡老师不让,还要跟蔡老师学琴,住校不方便。”
“蔡老师家人不排斥你?”
“亲儿子的待遇。”徐渭把桃核扔进垃圾桶。
陈玲转头看徐渭:“以后要记得报答人家的恩情。”
“嗯。”
“别只是嗯,记在心里。”陈玲切好蔬菜码进盘子里,“无亲无故,对你这么好,这份恩情你得记一辈子。”
徐渭还惦记着大闸蟹的事,心里乱糟糟的。
“要不你认到人家那里?”
“别了吧,攀亲戚似的。”徐渭说,“也给人压力,现在这样挺好的。”
“也是。”陈玲说,“我们两家差距太大,认干亲得门当户对。”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门被敲响,徐渭转身直奔门口。来不及看猫眼,直接拉开门,周斯易穿着商务衬衣和西装裤。眼底下有细纹,显得疲惫。
对面邻居出来倒垃圾,抬头看过来。徐渭看到周斯易手里的礼品盒,接过去道:“先进去。”
周斯易回头看对面的人,才进门。
陈玲从厨房出来看到周斯易:“徐渭,去倒水。”
周斯易恭敬问好:“阿姨。”
徐渭放下盒子,进厨房倒水,陈玲拿出西瓜切块:“给送过去,凉的。”
“好。”
徐渭把西瓜和水放到周斯易面前,刚要跟周斯易说话,周斯易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拿起电话接通。一边抬手解领带,一边跟那边说话。
徐渭看他,把水推过去一些。
“让你办就办,哪来那么多废话?”周斯易忽然发脾气,把领带扔到沙发上,说道,“这件事就这样,没得商量。”
陈玲从厨房里走出来,她以为周斯易在跟徐渭吵架。
徐渭起身走向厨房,微笑示意:“他在打电话。”
陈玲皱眉,她第一次见周斯易发脾气,挺吓人的。
客厅里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陈玲说:“帮我剥个蒜。”
徐渭剥蒜的时候,陈玲关上厨房门,压低声音嘀咕道:“怎么脾气这么差?跟你也发脾气?”
“最近他压力大,公司的事可多了,他爸走了。”徐渭耐心解释,说道,“跟我不发脾气,他现在处在那个位置,脾气太好没法处事。”
徐渭也不懂,但是为了让母亲对周斯易有好感,就是胡乱地吹。
外面周斯易刚挂断电话,又一个电话进来,他起身去露台接。
“他爸走了?”陈玲震惊,“我都不知道这个事,葬礼你去了吗?”
“他们家很复杂,我最好还是不要露面了,他不是普通家庭。”
徐渭把蒜剥好,说道:“我出去了。”
“把辣椒洗了。”
徐渭洗完辣椒出门看到周斯易靠在沙发上,他走过去低声询问:“累了?”
“两天没睡。”周斯易的嗓音低沉沙哑,闭上眼:“困。”
“那你去我房间睡一会儿,吃饭我叫你。”
周斯易看了眼厨房位置,反手揽住徐渭的脖子,拉下来亲了下嘴唇,嗓音哑然含着笑:“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我不好好表现,会被打出去吗?嗯?”
徐渭听到脚步声一把捂住周斯易的嘴,迅速回头看到母亲出来。
徐渭有些心虚:“妈,你要什么?”
陈玲刚要吐槽,就看到周斯易泪眼汪汪,白皙的肌肤也开始泛红,立马吐槽自己的儿子:“徐渭,你捂他的嘴干什么?赶紧放开。”
徐渭手上有辣椒,辣得周斯易两眼含泪,皮肤也火辣辣地烧。周斯易挣脱徐渭的手,狠狠打了个喷嚏,泪全涌出来:“你手上有辣椒。”
陈玲快步拿了毛巾给周斯易,拍了徐渭一下:“不要欺负他。”
徐渭转身去洗手,周斯易擦了一会儿才好受,但皮肤还是通红。徐渭出来看到周斯易,憋着笑:“我忘记了,你没事吧?”
周斯易看了他一眼,转身回房间。徐渭跟进去刚要解释,周斯易关上了门道:“故意的吧?”
“真没有。我怎么会让你难受?”
周斯易冷哼,躺到床上:“我睡一会儿,头疼得很。”
“我帮你按按?”徐渭拉过周斯易,安抚道,“没事,你睡一觉也没什么。”
“以后不是我亲自送过来的东西让你妈不要接。”
徐渭点头,看着周斯易浓密的睫毛,他放轻了动作:“谁送的?”
周斯易没说。徐渭还想说话,就听到周斯易均匀的呼吸声,他睡着了。入睡困难的人第一次睡得这么快,徐渭将周斯易的头很轻地放到枕头上,绕过去脱掉周斯易的鞋给他盖上被子。
走出门,陈玲看向徐渭:“没事吧?你动了辣椒的手捂他嘴干什么?”
“没注意。”徐渭走过去帮母亲准备晚餐,说道,“他好久没睡了,最近公司比较忙,让他睡一会儿。”
陈玲看房间方向,说道:“他身体不好吧?看起来病蔫蔫的。”
徐渭:“……”
你可真会看。
晚餐清淡,可等到八点周斯易也没有醒,徐渭说:“我们先吃吧。”
“那我给他留一些饭。”陈玲找饭盒分出来一部分菜放起来,“晚上要是醒来,你给热一下。”
“嗯。”
徐渭吃着饭,说道:“以后别人给你送东西不要收,不一定是周斯易送的。”
“那是别人巴结他来送的吗?”
徐渭摇头:“我不知道。”
陈玲现在也觉出不对劲,徐渭已经提了两次这件事:“谁吃饱了撑的给我们家送东西?”
“他家的情况很复杂。”徐渭说,“如果有人想拿我们的安危来威胁他,你觉得他会怎么选择?”
“啊?”
徐渭说:“以后不要收了。”
“会有这样的人吗?”
“秦建能因为一百多万害我爸。”徐渭说,“他现在处的位置,比这个诱惑可大多了。吃饭吧,我也就是提醒你一句。”
“好,我听你的。”其实陈玲一开始也不想收周斯易的东西,徐渭劝了几次,她觉得不收不合适。
周斯易一点才睡醒,问徐渭:“有吃的吗?”
徐渭打了个哈欠,趿拉着拖鞋到厨房把菜放到蒸锅里加热,困得睁不开眼:“你去洗手。”
周斯易洗完手过来,徐渭把菜端到餐桌,托着脸闭眼睡觉。
“回去睡吧。”周斯易说。
“我得等你吃完。”
“我吃完就睡了,你不用等我。”
徐渭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哥,我得等着给你洗碗。”
周斯易:“……”
周斯易把徐渭推回床上,转身出去。他吃完饭顺便把碗洗了,这是他第一次洗,各种油腻。用徐渭的香皂洗了三次手,周斯易才回到房间,反锁上门。
“易哥。”徐渭嗓音低沉,跟做梦似的。
周斯易把手送到徐渭的鼻子前:“有味吗?”
“香皂味道。”
“让你妈搬到我那里住吧,配备保姆和保镖。”
徐渭睁开眼:“怎么了?”
“安全。”
“那个蟹是试探吗?”
“警告。告诉我他知道我的人在这里。”
“这是法治社会。”徐渭还是觉得这些事离自己太遥远,他们就是普通家庭,“他到底想做什么?知道我们在这里,他还能害了我们?”
“人为财死。”周斯易转移话题,“听说你前段时间跟人打架了?”
“没有。”徐渭立刻说,“睡觉。”
“没有你这么激动干什么?谁胆子这么大?不想活了是吧?敢跟你动手?保镖呢?”
“谁家小孩子打架大人上啊?”徐渭的声音沙哑,他困得灵魂与身体七零八碎的。
“那也不能让人欺负你。”
“屁!”
“不要说脏话。”
聊着聊着,徐渭昏昏沉沉就睡着了,第二天是被周斯易给推醒的,徐渭睁开眼的时候还是蒙的,怔怔地看着头顶天花板。
周斯易给徐渭扔来短裤和背心,道:“你再睡半个小时,我先出去了。”
徐渭洗漱完出门,周斯易在餐厅吃饭,母亲在收拾东西。
“司机跟你们过去,我下次再去吧。”周斯易说,“公司还有点事,得回B市。”
“你忙。”陈玲说,“我和徐渭去就行。”
“回来你别住这里了。”周斯易把豆浆喝完,说道,“我在D城有套房子空着,那边安全设施比这里做得好。”
“不用了吧?”陈玲看向周斯易。
“等回来去看房子。”周斯易对徐渭说,“卡给你留着。”
“哦。”
昨晚周斯易好像是说过这个事儿,不过后来睡懵了,徐渭也不知道有没有。现在周斯易提起来,徐渭就蒙头蒙脑地点头。
“注意安全。”
徐渭身穿浅色T恤搭配破洞牛仔裤,长手长脚,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揉了把脸,周斯易给他倒上果汁。他还是别再喝牛奶了,个头窜的,周斯易都怕他明年长到一米九:“早去早回,别耽误太久。”
“嗯。”
徐渭一口一个包子,飞快地解决掉半盆。
这不是艺术生,这是体育生吧。周斯易有些忧虑,小可爱都快长成大恐龙了。
“有事跟我打电话。”周斯易又叮嘱,“没事也可以跟我打。”
“你几点走?”
“这就走了。”说话间周斯易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放下筷子起身,说道,“那我先走了,过几天来接你。”
徐渭把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里,跳起来说道:“我送你。”
徐渭把他送上车,忽然很想哭,又要分开,委屈道:“等你回来,我就来接你。”
“我怎么有种留守儿童的错觉?”徐渭忍着心酸,打趣道,“你注意安全。”
“好了,走吧。”
今天周斯易来这里,其实就把徐渭给摆到明面上了。周斯易隔着车玻璃看徐渭,忽然不知道这一步走得是对还是错。
他点了一支烟,狠狠抽了一口,抬手压在额头上。走到现在这一步,没有退路了,他们谁都没有退路。
周斯易抽完一支烟,掐灭,将烟攥在手心捏碎。白皙的肌肤沾了黑灰,周斯易扔掉碎末,抽纸擦手。
他就要正面跟周琛杠上了,这一仗无论如何都要打。
他尽快把徐渭送到国外,D城太不安全。
电话响了起来,周斯易接通:“我是周斯易。”
“周总,遗嘱出了问题,你赶快回来。”
“什么?”
“董事会有大半是周琛那边的人,他们要罢免你的职务。”
夺权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容易,周氏集团牵扯的东西太多,周斯易沉了黑眸:“我知道了。”
“股票在下跌。”
周斯易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膝盖,车子驶离了这片旧楼区:“把周琛的资料发给董局,十一点开会。订个位置,晚上我请人吃饭。”
周斯易的嗓音清冷,没有波澜,他就该是这种人——无情无义,谁都可以利用,为了爬上去不择手段。
一条微信进来,周斯易打开看到徐渭发来的音频,他戴上耳机。徐渭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清雅小调,少年嗓音独特。周斯易敛起戾气,心忽然就静了下来,还是得稳着来,不能激进。
徐渭在等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