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瞌睡被送去枕头的陛下,自然站在我这边。
不顾太傅要死要活,镇国将军目瞪口呆,萧云琅再三阻止。
陛下下旨,命长姐即刻挂帅出征。
圣旨还是由我亲自送到长姐手中的。
「这这这!」
长姐激动到眼冒绿光。
我微微一笑:「不必多说,长姐,我与爹娘、兄嫂一道等着你的第一道捷报,等着你得胜归来!」
闻言,激动的长姐逐渐恢复冷静,只是眼中却浮起蒙蒙水雾。
她握住我的手,力道大到像是要将我的手骨捏碎。
「小妹,」长姐缓缓吐出一口气,说话时都有些哽咽:「我知道你的用心,放心,我必不会让你失望!」
不知她以前是在藏拙,还是一朝开了窍,竟看懂了我替她请帅背后的用意。
我有些费力地拔出自己的手,亲昵地抱了抱长姐。
「别的都是次要,长姐,无论这场仗要打多久,你都定要平安回家。」
「我会的。」
重重拍了下我的背,长姐一扫所有女儿情态。
她穿上了爹娘当初亲自为她缝制的战袍,拿上了长兄亲自为她锻造的长枪。
阳光下,长长的披风在她背后发出猎猎声响。
第一次送孩子上战场的爹娘,红着眼望住了英姿飒爽的长姐。
长兄与嫂嫂沉默站在旁边。
卫小宝吭哧吭哧跑到长姐面前,仰着脑袋望住长姐。
「大姑姑,一定要好好的回来呀,小宝还等着你带我去掏鸟蛋呢~」
长姐柔情一笑,揉了揉卫小宝的头顶,说。
「好。」
11。
自长姐离开,国公府似乎都没有先前热闹了。
就连脸白心黑的卫小宝,好像都没了精气神,每天都只懒洋洋挂在他院子里那棵树上,甚至都不去捉弄人了。
爹娘整日忧心忡忡,生怕前线哪天就传了坏消息回来。
兄嫂倒是跟往日没什么区别,但只要仔细观察家就能发现,长兄舞刀弄剑的次数骤减,嫂嫂也比平日更加文静了。
看着这一大家这人。
我:「……」
正当我思考着该怎么让他们恢复活力时。
萧云琅不请自来了。
府中正厅,臭着一张脸的萧云琅,正满脸不耐烦地喝着茶。
我走进厅中,自顾自和爹娘打招呼落座。
半点眼神没往萧云琅身上放。
就在我和娘亲从卫小宝淘气,一路聊到离家多日的长姐身上,眼看着就要开始每日不知多少次的长吁短叹时,萧云琅终于人不可忍,重重将茶杯搁回了桌面。
「卫菀瑶,孤看你约莫都快乐,你如今是什么身份!」
萧云琅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
我这才想起,屋里还坐着他这么个闲杂人等。
「那殿下不妨同我说说,我如今是个什么身份?」
萧云琅眉毛都快竖起来:「少在这儿装傻充愣,你自是孤的太子妃!」
太子妃?我笑了。
「殿下不一早就放了话,让我自请下堂给殿下的依依腾位置吗?既如此,我还算哪门子太子妃?」
萧云琅一拍桌子站起来,冲我怒目而视,仿若一只濒临发疯边缘的野狗。
「孤就知道!你这般作为就是为了羞辱依依!逼着孤为了你放弃依依,现在你如愿了,依依被母后派人带走了,母后还警告孤,若不能早日将你这太子妃带回东宫,此生此世便再无与依依团聚的可能!」
萧云琅目眦欲裂,这样子哪儿像是来带我回东宫,分明就是来将我千刀万剐的。
我点点头,为难地看他。
「不行,那地方已经脏了,我不想回去。」
何止地方脏,人也脏得不能再脏了。
12。
有情人被迫分离。
萧云琅患了相思病,有事没事就要来国公府骚扰一下。
不知道的,还当他是真的幡然醒悟,要跟我重修旧好,就连百姓中都有了传言。
可只要亲眼见识过萧云琅在国公府发癫的样子,就绝不会这么以为。
坚持来了国公府几天,萧云琅到底还是蚌埠住了。
这日一早。
萧云琅一脚踹开国公府大门,站在院子里就开始咆哮。
「卫菀瑶!孤已经有整整五天没有见到依依了!她胆子那么小,那么柔弱,还怀着身孕,若因此身子有了什么损伤,孤发誓,便是拼着被废了这太子之位,也要让你国公府为孤的依依陪葬!」
「卫菀瑶!你给孤滚出来!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不就是一个太子妃吗?你居然为了这么一个虚名就罔顾依依性命!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般心狠手辣的毒妇!」
「孤今日就把话放这儿了,依依才是孤心中唯一的太子妃人选,纵使你用这种阴谋诡计害得孤与依依不能长相厮守,孤也断不会再接受你这般毒妇、妒妇!」
癫公萧云琅在国公府闹,癫婆陶依依在宫里闹。
别看皇后把人带走了,但她现在毕竟怀着萧云琅的孩子,就算皇后想来个去母留子,也得让她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更别说,皇后爱子如命,担心萧云琅正会为了陶依依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就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退让。
仗着萧云琅的爱她如命和肚子里的皇家血脉,陶依依整天在皇后那里寻死觅活,搅得大半个皇宫都不得安宁。
在我时隔半个月,碍于面子入宫向皇后请安时。
果不其然看到这个大盛朝最尊贵的女人,竟迅速苍老了十岁不止。
看着眼底挂着黑眼圈的皇后。
我回忆了十遍生平所有伤心事,才没当着她的面笑出来。
13。
栖梧宫。
憔悴的皇后看向我:「菀瑶,好孩子,本宫知道你心里有怨、有气,本宫已经将那狐狸精关押起来,如何处置只要你一句话,不必顾及她肚子里那个孽种,有这样一个恬不知耻的亲娘,想必就算生下来长大了也难堪大用!」
仿佛尤嫌只说不够,皇后把我招到跟前,握住了我的手。
「好孩子,这段日子是太子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只要没了那狐狸精,本宫保证,太子定能好好收心同你恢复如初,你毕竟是太子妃,那狐狸精本就该交由你来处置,别怕,如果太子事后与你为难,本宫与陛下都会为你做主,有我们在,谁都别痴心妄想越过你!」
听听,好像字字句句都在替我考虑,实则不过是想把我推出去做那把杀人的刀。
既解决了狐狸精,又不破坏他们的母子情分,还能借此彻底让储君与国公府撕破脸。
一石三鸟,妙哉妙哉。
我为难地看住皇后:「母后,非是儿臣不想,只是那陶姑娘是太子殿下言明过的心尖子、眼珠子,儿臣纵使身为太子妃,也绝不敢越过太子殿下处置了那人。」
说着,我还善解人意地为皇后想出了个解决之法。
「不若就让殿下纳了那名字,无论太子侧妃还是侍妾,只要能让她光明正大留在太子身边,殿下应该都是愿意的。」
萧云琅愿不愿意我不知道,但陶依依既然做得出未婚先孕这种事,首先她就绝不愿意屈居我之下。
皇后慈爱的表情一僵。
哦,看来她已经提出过这个方法,且已经被狠狠拒绝过了。
眼中闪过怒色,皇后依旧耐着性子劝我。
可还没等她再多说几句,我早早安排在萧云琅身边的眼线,就及时将萧云琅请了来。
「母后!」
虽然不知道听到多少,但萧云琅依旧满脸怒气。
他咆哮着冲进来,恶狠狠剜了我一眼。
「母后,孤已经说过,这辈子除了依依,谁都不配做孤的太子妃!什么侍妾、侧妃,孤绝不能委屈了依依!」
皇后恨铁不成钢:「什么委屈!她本只是宫里最低等的宫女,如今你连嫡子都没有,她反倒有了身孕,你让朝臣、让天下百姓如何看你这未来储君!」
该说不说,皇后这番话完全是在为萧云琅着想,可惜,他现在早是个被爱冲昏头脑的蠢货,哪里能听得进去皇后的话。
「依依有了身孕岂不正好!母后也说我成婚多年膝下还未有嫡子,只要您与父皇同意孤与卫菀瑶和离再迎娶依依,孤的嫡子不就有了吗!」
我低下头,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
14。
大放厥词的萧云琅,一无是处的我。
全都被皇后赶出了栖梧宫。
「卫菀瑶,又是你!」
萧云琅开始冲着我发癫:「你就这么看不得孤、看不得依依好是不是!」
天爷啊,我内心大呼,这破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殿下,」我冷静打断萧云琅的咆哮,真情实意同他说:「如今陛下与皇后娘娘还在气头上,如果你真的爱陶姑娘,便莫再整日整日的折腾了,如此非但不能让陛下与娘娘心软成全你们,还会他们对陶姑娘更加厌恶。」
「是啊,孤不闹了,再将你请回东宫,同你对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神仙眷侣,好让你这太子妃之位坐得更加稳固,让父皇母后更加不愿意孤与你和离,这边达成你的目的了对吧?」
萧云琅狞笑:「卫菀瑶,孤劝你死了这条心!你不是说东宫脏吗?放心,你这辈子都绝不会再有机会踏入东宫半步!」
说罢,萧云琅狠狠啐了口,转身一阵邪风似的刮走了。
我留在原地,望着他不消片刻便没了踪迹的背影。
算了,没得救了。
果然还是得把太子换个人。
做好决定,我边考虑该如何实施计划,边往宫外走去。
路过一处假山,一道身影忽的闪现在我面前。
脚步顿住抬头看去,正对上一双笑容明朗的俊脸蛋。
原来是有个足够俗套狗血故事的七皇子,萧云寂。
萧云寂的生母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嫔,是后宫三千佳丽中,唯一一个被陛下视为真爱的女人。
可惜生他时难产就此香消玉殒,而他这个本该子凭母贵的皇子,也成了阖宫上下陛下最厌恶的人。
没有母妃庇佑,又失了陛下宠爱。
身为皇子的萧云寂,在宫里活得还不如那些有权势的太监宫女。
我原以为这样有着如此出身皇子,应该或阴鸷或畏缩。
却不想……
「太子妃嫂嫂,」萧云寂爽朗地同我打招呼,看似比卫小宝还单纯:「好久不见。」
我微微颔首,决定以不变应万变,没了亲娘还能好端端长大。
我可不信他真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纯稚无害。
15。
萧云寂笑得眉眼弯弯把我望住。
「早听闻太子妃嫂嫂被太子气出了宫,怎的又回来了?该不会真像那些太监宫女传得那样,您是来处置那女子的吧?」
说话间,萧云寂脸上还带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
我抿抿嘴,有点幻视到卫小宝了。
不过既然他诚心诚信地问了,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他吧。
「皇后娘娘确实有意让我处置那名女子,不过那女子终究是太子所爱之人,只是太子本就对我多有误解,我若做出此等再不顾太子意愿的事情,只怕……」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把话说完。
但只要是聪明人都肯定能听得出来,我的未尽之言究竟是什么。
萧云寂也果然是个聪明人。
在看到我苦涩、无奈的表情后,忿忿为我打抱不平。
「要我说,太子哥哥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太子妃嫂嫂这样的贤妻在侧,竟还瞧得上那样无盐无德的女子,实在有亏嫂嫂的深情厚谊!」
我:「……」
糟糕,更像卫小宝了!
没跑了,这丫肯定也是个白切黑。
「七殿下慎言,」我满面愁苦地提醒:「我等不好妄议太子行为。」
萧云寂顿了一瞬,又道:「那嫂嫂现下要去哪里?可是要回东宫?」
我摇摇头,将方才萧云琅同我说过的话,一字不差告诉萧云寂。
果然,萧云寂的表情愈发不屑。
「竟还说得出这样的话,太子哥哥可真是——」
「七殿下。」
我再次提醒:「不可妄议太子殿下。」
16。
萧云寂亲自将我送回了国公府。
离开马车前,一路上都装作阳光开朗大男孩的萧云寂,忽然变了副面孔,低声问我。
「嫂嫂,太子既如此不辨是非,嫂嫂又何必执着他一人?」
说罢,他便又没事人似地,变回那副单纯无辜的模样。
回到府里。
没等爹娘兄嫂问起,我便将宫里发生的事,全都一五一十告诉了他们。
娘亲怒极:「想用我女儿来借刀杀人,其心可诛!」
出自书香世家的嫂嫂担心道:「小妹这样直接拒绝,皇后会不会因此怪罪小妹?」
娘亲冷笑拍桌:「她敢!」
爹爹沉默着没开口,但眼中神色已经说明一切。
至于长兄,正吵着要去同萧云琅干架,最终还是被卫小宝给劝住的。
思来想去好久,我还是将自己的想法坦诚地告诉了家人。
除了爹爹,其他人看向我的眼神都变得惊疑不定。
「废太子?」
娘亲捂着胸口问:「此事何其难,单凭我们国公府哪里做得到?」
闻言,嫂嫂立刻接话。
「母亲不必担心,早在我与夫君定亲后,爹娘便同我说过,往后卓府与国公府便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嫂嫂的父亲为翰林院出身,如今为中书舍人,于读书人中素有威望。
得了嫂嫂这话,娘亲的脸色显而易见好转。
爹爹表情严肃看向我:「你想好了?真要这么做?」
「爹,萧云琅如今尚未坐稳太子之位,便已经对国公府多有忌惮,还做出如此有辱国公府和我这太子妃颜面的事情,来日若真叫他继承了大统,国公府只怕凶多吉少。」
我选择萧云琅,从来都只为了国公府,他的所作所为既然已经与我的想法背道而驰,那就万万不能再留他了。
「我只问你一句。」爹爹沉声。
我郑重看住他,便听爹爹问道:「先前你向陛下举荐菀荛挂帅时,是否就存了这个心思?」
17。
屋里一时陷入寂静。
娘亲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张了几次的嘴,最终还是闭上了。
「什么?」长兄发出疑惑大喊。
嫂嫂一双柳叶弯眉微蹙片刻又很快松开,但眼中始终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虑。
唯有卫小宝,天真无邪地剥了个橘子,亲切友好地分了我一半。
接过橘子,我才又看向爹爹,沉默半晌后还是选择了诚实。
「是。」
爹爹忽然长叹一声。
「爹娘,我举荐长姐虽然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长姐生平最崇敬的人便是桓阳公主,毕生心愿也是有朝一日可以上阵杀敌,为此,她日复一日精进武艺,夙兴夜寐研究兵法、战术,从未有一日懈怠。」
「她明明是那样一个在那个地方待超过一炷香时间的人,却愿意独自一人待在房中不分昼夜在沙盘上推演那些枯燥至极战术兵法。」
说着,我不由与爹爹四目相对:「爹,难道你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送长姐去往疆场吗?」
爹爹沉默着没有开口。
但我知道,他心里其实是希望长姐能得偿所愿的。
不止长姐,爹爹对我和长兄也是一般无二。
长兄虽痴爱舞枪弄棒不爱读书,他也从不会用国公府的将来逼迫长兄,我不爱女红爱策论,他也从不干涉的我喜好,还会特意从各地搜罗了名家孤本送给我。
一如当初我为了国公府长盛久安选择萧云琅,长兄并非真的看不懂时局,只是他知道如今的陛下,早容不下一个文武双全的国公府世子,才会心甘情愿做一个粗人。
我当年竟然能为了国公府萧云琅。
如今,又自然也能为了国公府,废了这个色令智昏的太子。
18。
「菀瑶……」
娘亲红着眼看向我,语气中是不甚明显的哽咽。
我冲她笑笑:「没事的娘,无论我还是长姐,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娘亲眼含泪光说不出话,最终只是重重点了下头。
「祖母~」
卫小宝适时凑过去,将自己塞进娘亲怀里撒娇卖乖:「还有小宝呢,小宝可聪明,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小姑姑和大姑姑的!」
沉默许久的爹爹,终究也还是想通了。
毕竟,于卫家所有人而言,只有国公府一如既往,我们才能真正平安无忧。
「既然你想好了,那便照你想好的来做吧。」
我灿然笑开。
如果今日没见着萧云寂,我可能会选择比较冒险的那条。
但谁叫这位哪怕在人前装出完美人畜无害模样,最后说出那句话时,却毫不遮掩眼中勃勃野心的七殿下,非要主动送上门来呢?
那肯定少不得要互相利用一下了。
想清楚这一点,我登时便将萧云寂的事,还有他最后说的那句话,也全部说了出来。
「这位七殿下……」
爹爹捋着胡子喟叹:「先前还有不少老臣可惜,他虽模样最先陛下,秉性却实在单纯羸弱,如今看来,倒是都被他哄骗了个彻底。」
我笑着耸了下肩:「这不是正好?如此一来,就算是萧云琅也不会怀疑到他头上。」
闻言,爹爹没再提反对意见,只说。
「此人城府极深,就算你决定与他同盟,也要时刻警惕。」
我无有不应。
「这是自然。」
19。
萧云寂动手速度比我预料中要快。
不到三个月。
边关传回第一封捷报时,萧云寂也第一次对萧云琅动了手。
萧云琅麾下一个门客,无视律例夜宿青楼楚馆也就算了,竟还无法无天到逼迫有妇之夫。
那妇人的丈夫不忿门客的欺压,一纸诉状将人告到了京兆府,谁知京兆府尹与门客狼狈为奸,不仅打死了妇人的丈夫,为防妇人闹事还将人抓起来关进牢里试图屈打成招,逼妇人承认是她夫妻二人受人指使栽赃门客,以借此陷害萧云琅。
好巧不巧,这事儿被一小吏撞破,对方只说自己无法容忍京兆府尹做如此残害百姓之事,便借由昔日同窗,如今大理寺少卿之手,将此事告到了御前。
铁证之下,京兆府尹被捉拿下狱,门客被砍了头,萧云琅不时意外被牵连,不仅没能夺回心爱之人,还被陛下勒令闭门思过。
当天夜里,萧云寂就将此等好消息送到了我案前。
「就当是送给嫂嫂的一份礼物吧。」
是夜,萧云寂吊儿郎当坐在我门外的那株古树上,垂着那条腿晃啊晃。
我道:「只是闭门思过而已,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
萧云寂自树上跳下,站在与我只有一臂之遥的窗外,翘起嘴角。
「牵出萝卜带出泥,这门客事情,不过一个引子而已,再说……」
他饶有趣味地看住我,挑眉:「难道嫂嫂就当真什么都不做,只等着让我冲锋陷阵了?」
啧,被猜到了。
我无趣地瞥了他一眼。
「七殿下聪慧,自是算无遗策。」
萧云寂笑出声来:「皇后就萧云琅这么一个儿子,将人教得既心狠手辣软弱多疑,却独独忘了给他个脑子,将这么个蠢货推上太子之位,有没有国公府与嫂嫂的护佑,于他而言也只是晚死早死,会不会连带着把皇后害死的区别。」
这人,明明说着这么冷血无情的话,脸上却仍旧挂着纯净如稚子的笑容。
比起腹黑和心狠,卫小宝和他之前约莫差了一百个萧云琅。
20。
自上回萧云琅无意中在我面前说多了话后。
我就一直在让人暗中调查那个陶依依。
如果我没猜错,萧云琅失口说出的那个「她」,指的就是这个女人了。
不差不要紧,这一查之下,还真让我查出了些好东西。
「北漠王当年乔装进入大盛时,跟一个大盛农家女生下的孩子?」
萧云寂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想笑,但最终忍住了。
我斜他一眼:「因为略有姿色,陶依依八岁时被北漠王派人带了回去,被调教成了个善用美色蛊惑人心的探子后,便想方设法进入了大盛皇宫。」
「如今父皇正值壮年,她理当勾引父皇啊,怎么那么想不开勾引萧云琅?」
我无语道:「她最初的目标确实是陛下,只不过两年前机缘巧合遇到萧云琅后,才换了个更年轻也更好控制的目标。」
一想到和陶依依做同样的选择,我就只觉晦气。
这不是说明我和她一样没脑子吗!
不过我有一点没告诉萧云寂,那就是陶依依在得知陛下将他母妃视作白月光后,改换目标前,言行举止都会刻意模仿那位已故的妃子。
萧云寂:「萧云琅的确比父皇好控制。」
比起已经做了几十年皇帝,早就铁血无情的陛下而言,萧云琅简直就像个单纯的小羔羊。
罢了,我在心里宽慰着自己。
无外乎古人总云: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现在我以陶依依为镜,不就知道了自己虽然失去了一个蠢货夫君,但得到了一个更光明未来吗?
「据边关最近发来的战报,嫂嫂的长姐可是愈战愈勇,已经向陛下请旨,想带兵一鼓作气直捣北漠王庭呢。」
萧云寂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我与有荣焉:「我的长姐,自是全天下最厉害的。」
21。
又过了几个月。
我掐指一算,陶依依约莫要生了。
于是赶紧换了太子妃朝服,紧赶慢赶着回了宫,生怕错过这出好戏。
自从和萧云寂联手,我就没再急着要和萧云琅联手了。
有些时候,太子妃的身份在做某些事情的时候,确实要方便得多。
早在一个月前我暗中安排好了人手,无论陶依依生的孩子长什么样,抱出来见人的,都绝对会是一个完完全全有着北漠人容貌特征的婴儿。
至于到时候陛下皇后会怎么想,萧云琅会怎么做,就全都与我无关了。
「嫂嫂好计谋。」
得知我计划的萧云寂,如是说,紧接着又问。
「可嫂嫂若不与太子和离,届时太子落罪,嫂嫂岂不也要被牵连?」
「放心吧,就算豁出去自己那条命不要,皇后也会拼尽全力保下太子的。」
只是到时候她死了,太子再被拿出什么错的话,就不知道他能不能凭借自己的手腕安全度过了。
这话一出,萧云寂眉眼间的担心也散了不少。
沉默片刻,他忽的讥诮一笑:「也对,为了太子之位,她还有什么是做不出的。」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并未直说,但我总觉得他这话有些言外之意。
但如今陶依依产子在即,我实在顾不得旁的,只能先把他撵走。
「眼下身处宫中,免不了会隔墙有耳,你且先回去,等有了消息自会有人去告诉你。」
萧云寂回神,冲我摆摆手,一个闪身消失不见。
22。
深夜的东宫。
宫女太监全都忙得脚不沾地,个个脸上都挂着惊慌的表情。
已经整整三个时辰,陶依依持续惨叫,却始终没能把孩子生出来。
的的确确被他蛊住的萧云琅,在门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若非一直有人拼死阻拦。
他怕是早就不顾一切冲进去了。
「依依!」
萧云琅扯着嗓子大喊:「你别怕!孤就在门外!孤会一直等着你、等着我们的孩儿出来!依依!你听到了吗?」
别管里面能为能不能听到了,我耳朵是快聋了。
自从被罚过一次闭门思过。
萧云琅就很少再冲我发癫,每次见面也只拿我当空气。
我大胆猜测,他应该也明白过来,帝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他和离,所以就暗搓搓计划着等将来登基后,再伺机行动,将我这个眼中钉除掉,将陶依依捧上后位。
可惜啊,我啧啧直叹,他这个宏伟蓝图,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夭折于今夜了。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也无论那孩子究竟是谁的,陛下都绝不会允许,这世上存在一个留着北漠血的皇子活下来。
第四个时辰即将过去。
萧云琅急得眼睛都充了血的时候。
我给进进出出调度安排的嬷嬷使了个眼色,于是没过多长久,陶依依终于生了。
「哇——」
婴孩的啼哭,响彻了整个东宫。
萧云琅喜极而泣,抱着脸瘫坐在地上痛哭出声。
不得不说,他对陶依依确实是用情至深。
23。
孩子第一天。
太子大喜之下大行赏赐。
第二天。
陶依依被几名粗壮嬷嬷毫不客气提去了栖梧宫。
第三天。
不顾太子拼死阻拦,尚在襁褓中的婴孩被陛下身边的大太监强行抱走。
第四天。
陶依依的尸体裹了张席子被扔去了乱葬高。
第五天。
太子试图出宫,被五花大绑带回东宫。
第六天。
皇后自请废后,后又只请入冷宫,当天晚上一条白绫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太子再一次被罚闭门思过,太子之位无虞。
第七天。
陛下圣旨鸩杀太子长子。
第八天。
太子带刀闯入陛下寝宫意图刺杀陛下,被禁军拿下,关入大理寺监牢。
第九天。
陛下下旨废太子。
第十天。
废太子自悬大理寺监牢,留下满墙血书,大骂帝王无情。
24。
作为废太子遗孀,我没再回去国公府,选择了别府而居。
萧云寂趁夜前来,大惊小怪问我。
「那两个孩子,真死了?」
我白他一眼,倒了杯酒推到他面前,请他对饮。
「在七殿下心目中,我就是这般滥杀无辜之人?」
萧云寂沉默了,犹豫了。
我没理会他的沉默和犹豫,给贴身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应声而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被他们如今的乳母抱了过来。
「黄色襁褓里头的女孩是萧云琅和陶依依的孩子,白色襁褓里的男孩是那个北漠婴儿。」
我分别给萧云寂介绍:「都活得好好的。」
萧云寂笑容满面看我:「不愧是嫂嫂,果然菩萨心肠。」
刚亲手害死自己丈夫、丈夫的心爱之人,还有皇后婆婆,萧云寂居然还能夸得出来这种话。
他的菩萨我的菩萨,好像不一样。
「之后呢?嫂嫂打算如何处置这两个孩子?」
望住两个尚在襁褓,对如今所有事情都一无所知的孩子,我只说。
「暂且留着吧。」
至于留在哪,留到何时,就看这两个孩子的造化了。
说完正事,我又蹙眉看向萧云寂。
「如今萧云琅已死,你也不必再这样称呼我了。」
不然,我总觉得自己也脏了。
萧云寂却装出听不懂的样子:「为何?即便五哥殁了,名义上您也还是我嫂嫂。」
我面无表情看他,这人好像有那个什么特殊癖好,无论什么时候谈什么事,哪怕我再三强调过,他也只愿意喊我嫂嫂。
先前萧云琅在世时我就不说什么了,现在人都死了,他还这么喊我就免不了要动气了。
良久,萧云寂总算妥协。
「好好好,我不再这么喊就是了。」
他紧接着又问:「那我该怎么喊你?卫小姐?菀瑶?还是…瑶瑶。」
我全部婉拒。
「就喊菀瑶姐吧。」
25。
萧云寂的心思。
我多少还是看得出来的,但就像他知道我是什么人一样,我也清楚他是什么人。
况且我已经犯过一次错,又怎么会允许自己重蹈覆辙?
男女之情,无论于我还是于他而言,其实都并没有那么重要。
最重要的是。
我深知,得不到的才永远都是最好的。
一如萧云寂母妃于陛下而言。
历时整整一年,在陛下龙体每况愈下,总算想起来他还有个跟白月光的孩子,并提留出来封为太子之后,长姐终于班师回朝。
负责监国的新任太子萧云寂,没像所有朝臣希望的那样,命长姐交出兵权重新待字闺中。
反而力排众议,封长姐做了云麾将军。
此举,难以避免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文臣武将头次勠力同心,试图将长姐逼回闺中。
但就像嫂嫂说的那样,她那位如今作为天下文人表率的中书舍人父亲。
非但没像其它腐朽文臣那般反对长姐入将,还在朝上舌战群儒,引经据典地给长姐把这将军之位盘夯了个结实。
熬了五年。
陛下总算驾崩,萧云寂登基。
头一件事,就是将爹爹的国公之位,封为世袭罔替。
国公府一时风头无两。
为此,被迫同人虚与委蛇的长兄没少入宫同萧云寂谈古论今,可惜,每每都以醉酒到不省人事而遗憾告终。
至于我,没了丈夫,又有强大娘家做靠山,不知有多少人表达了不嫌弃我是个寡妇,想与国公府结秦晋之好。
即位三年,不开后宫,没有子嗣的萧云寂闻之大怒。
并借机下旨。
言明我是他心中唯一的皇后。
不过圣旨降下之时,我正寄情山水游历民间好不快活。
皇后?
傻子才要当他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