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宫衍堪堪从文件上密集的字眼上移开眼，英挺的眉心微微蹙起，沉寂了一秒，还是掀开薄唇冷声道：“让她上来。”
“好的。”
苏芝芝还会找上他，他并不觉得意外，哪怕那天在餐厅他说过的话足够直白。
对于这么一个心思敏感又脆弱的女人，那一番话，足以让她心灰意冷。
但女人这种动物，深陷感情泥沼的时候，有时候明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决定，但付诸的行动又往往是使自己陷得更深。
等他看完文件，在页末签下龙飞凤舞的签名，办公室外的敲门声也应声响起。
“进来。”
门外，苏芝芝听到房间里面传出的冷淡嗓音，不由得松了口气，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汗的手指搭上触感冰凉的门把手，紧了又紧。
像是游移不定，好一会，她才咬着下唇，鼓足了勇气，压下把手推门走了进去。
几近两百平米的办公室，光线敞亮，陈设简约但大方贵气。
她站在门边，看着实木办公桌后面的男人埋首整理文件，明明她推门的动静不算小，他却连个眼神都没给她，脸上不免浮现出一丝尴尬的神色。
强忍着内心涌出的难堪而失落，她抿着淡淡的笑意，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款款行至办公桌前。
双手不安地握紧包包的提带，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她牵强地扯出一抹笑，轻轻柔柔的嗓音缓缓响起。
“衍哥哥。”
闻声，男人这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只是一眼，冷淡得接近看陌生人的眼神，很快又将视线移回了文件上边，“我还有点文件要处理，苏小姐没什么要紧事就先到那边坐一下吧。”
他显而易见的冷淡态度，苏芝芝愈发感到难堪，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在转身那一刻，消失殆尽。
办公室一隅设立了会客区，苏芝芝静坐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眼神贪恋地频繁在男人身上扫过。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男人才合上手上的文件夹，随手搁在了办公桌上，起身款款走到了她对面的沙发坐下。
苏芝芝看着他放在一侧的金属拐杖，脑海中不自觉地飘到某段美好缱绻的回忆，那大概是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段时光。
“上次见面匆忙，倒是忘了问了……衍哥哥，你的腿恢复得怎么样了？”
她柔柔笑着，视线从男人西装裤包裹着的腿移到了那张清隽俊美的脸上，心脏又是止不住的怦然。
宫衍手上捏着茶壶，慢条斯理地往两个杯子里斟茶，对女人那要溢出双眼的爱慕，也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看见了而无动于衷。
“恢复得差不多。”他淡淡答道，随即将一只茶杯压着送到对面，这才抬起眼，“找我什么事？”
他一副不忆旧事的冷淡模样，苏芝芝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难受得厉害。
明明……那段时光的的确确存在过，他看她的眼神，却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一年前，宫衍出车祸后，宫家就紧急召集了全球医术最精湛的外科医生对他损伤严重的双腿进行了手术，术后，他几乎静养了九个月才勉强能行走，为了更快恢复行动自由的能力，他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康复训练。
而那段日子，她放弃了曾经所有的矜持，主动地出现在他面前。
第一次，被狠狠拒绝，她哭了整整一夜。
第二次，她不再问能不能让她呆在他身边，只是每天坚持出现，然后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她爱这个男人，或许从第一眼开始，就爱上了……
回忆定格在男人结束康复训练的那天午后，那天，他在医院换上西装，而她站在走廊尽头。看着他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病房，那么闪耀夺目，披星戴月般的加冠为王的磅礴气势，正式成为了宫氏集团的首席掌权者。
成为了她以为，无法再触及的人。
回忆至此，她眼里点点亮光已经沉没了下去，视线落在白色的茶杯上，红唇微掀，顿了一下，还是说道：“我父亲跟我说，让我准备一下，下个月……我们会举行婚礼。”
“我们？”
男人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菲薄的唇堪堪勾起一抹清浅的笑，“你确定你没听错？是我，和你？”
对着他漾着笑意的深眸，明明就像是不确定般地再次询问，可这话，苏芝芝听出了他嘲讽的味道。
她知道他在笑什么。
她挽起耳边散落的发丝，点点头，“确定，我爸爸他……昨天去医院见过宫奶奶了。”
她掀起眼皮，看向没什么表情的男人，又补充道：“他是去了医院回来跟我说的。”
男人平整的墨眉终是一点一点拢了起来，抬起的手指把玩着玲珑精致的茶杯，视线落在某处，思绪一看便不是在她身上。
她自然知道他是不会就这么轻易娶她的，或者说从来就没想过要娶她。
这不过是一场他和宫老夫人之间的博弈，在这一场博弈中，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棋子。
这一点，她从那天宫老夫人主动约她到宫家老宅之后，便明了。
可如果，做这颗棋子，能得到她做梦都不敢想过的可能……那么，她甘愿。
茶几上搁着的茶杯没了氤氲升起的雾气，她伸出手捏了起来，刚要送入口，男人便给了回应。
“这件事我会处理好。”
苏芝芝手上送茶的动作顿了一下，半敛的眸子里一片潋滟波光。
扯了扯唇，她抿了口温凉的茶水，便把茶杯放回了原处。
宫衍没有忽视她嘴角轻漾出来的笑意，深眸微眯了眯，“你笑什么？”
女人的脸还是那张脸，却陡然没了以往的内敛气质，那种小心翼翼的，无时不刻都在关注他的感觉，都淡薄了许多。
“衍哥哥……”
她眉眼含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目光。
第一次，她这么光明正大地与他对视，那双黑色的眸，很深很深，深邃如寂静夜里，无声无息的大海，表面无风平静，深处却暗潮汹涌。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提前来告诉你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