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山河堤，渔村。
苏引拄着根棍子颤颤巍巍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那满脸肿胀青紫，又被裹得像木乃伊的自己，一时间人都是懵的。
并不是震惊她伤得这么重这么难看，而是震惊她居然还活着。
从那么汹涌的山洪中冲下来，撞了无数山石，连盔甲都被撞得支离破碎，她居然还活着。
她对着镜子唏嘘不已：“啧啧啧，这开了九世奇挂的人果然就不一样啊，不但命硬，奇葩的遭遇也多。”
云破晓跟着少年进门时，便看到一具干尸般的人站在铜镜前，吓得顿时愣在当场。
苏引从镜中看到了他，想起他之前对她的冷漠，便有心要捉弄他。
于是她缓缓转头，十分好奇地看着云破晓：“这位帅气的小哥哥，请问你要找谁？”
找谁？
云破晓目瞪口呆地看着苏引那又肿又青又紫的脸，哪里还有半分眉清目秀的俊逸。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居然喊他小哥哥，她不认得他了么？
“无双，你……”
“啊，你居然喊我无双？我是叫无双吗？来人啊，来人啊，请问我是叫无双吗？”
要论做戏，苏引一定是可圈可点的。
这一惊一乍，成功让云破晓的脸从震惊便煞白，再到铁青。
云破晓呼吸都不顺畅了，小心翼翼问道：“你，你都不认识我了吗？”
苏引吃力地转过身看他：“这位小哥哥，我应该认识你吗？”
旋即，卫娘也进来了，看到苏引拄着拐颤巍巍站那儿，连忙上前扶着她又躺下了。
“姑娘，你的伤势太重必须得卧床休养，切莫这么早站起来，会让伤口裂开的。”
苏引甜甜道：“谢谢奶奶。”
说着她指着云破晓问卫娘：“奶奶他是谁啊，为什么叫我无双？我不认得他呢。”
“这是京都来的大将军，是来寻你的，他说要把你带回京都城。”
苏引急忙缩成一团：“我不要我不要，不要跟他回京都城，我不认识他。”
不认识？
她果然已经把我忘记了吗？
云破晓看着苏引那傻里傻气的样子不太像装出来的，心一点点沉，沉到了深渊下。
卫娘虽医术高超，但也看不出苏引到底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毕竟那一身的伤能活下来都是奇迹。
于是她将云破晓拉到厢房外，小声道：“大将军，苏姑娘应该是被山洪撞击导致失忆，记事错乱也是情理之中，您切莫太焦躁。”
怎么不焦躁，焦躁得要死了好吗？
云破晓紧张地问道：“她还能恢复吗？”
“这个难说，老身看不到她头部内的伤，但她被水冲到岸边的时候几乎只有一口气，能醒过来都实属不易。”
的确实属不易，他骑着追风边走边寻也用了两天两夜的时间，何况苏引是被山洪冲下来的。
少顷，云破晓朝卫娘深鞠了一躬：“多谢卫大夫悉心照顾无双，在下这厢谢过。”
“医者仁心，大将军不必客气。苏姑娘的伤恐怕还得半月之余才能好些，大将军作何打算？”
“我在这儿陪她。”说着他从袖兜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卫娘，“还请卫大夫安排个住处，麻烦你了。”
“大将军客气，住处老身会让孙儿为你安排，这银子就拿回去吧。”
“救命之恩是必须要报答的，卫大夫收下吧。”
卫娘拒绝了银票，道：“大将军，老身有个不情之请。”
“你且说。”
“我家孙儿卫洵刚满十八，一直想要精忠报国。只是他自小身子骨就不太好，参军也屡次被拒，可否请大将军看在老身救了卫姑娘的份上，让他入军营圆个梦？”
云破晓蹙了蹙眉，慎重地问道：“敢问卫大夫，令孙是什么病，会危及性命吗？”
“惊蛰！”卫娘迟疑了下，又道：“就是每天一入睡就会做噩梦，就跟发狂似的。”
云破晓有些犹豫，这种病参军不但害己，也害人。
于是他问道：“不可治吗？”
“他这是心病，应该是小时候遇见过什么很可怕的事情，又一直忘不了，就成了心魔。”
卫娘看云破晓一脸狐疑，轻叹一声道：“不瞒大将军说，洵儿并非老身的亲孙子，而是我与老头子游历时收养的一个乞儿。”
原来卫娘和卫连山是师兄妹，乃是北洛卫氏门下的医师。
两人出师过后结为夫妇，但又一直没所出，索性当了游医悬壶济世，往返于炎煌七国。
卫洵是十二年前他们在元契收养的孩子，当时他正在发病，两口子于心不忍就养着了。
后来就辗转来到西蜀，觉着连山河堤这边的渔民热情好客，于是就留了下来。
老两口帮人看病，也不怎么收钱。久而久之，这边的渔民就自发选了卫连山做村长。
卫娘的表达显然避重就轻，她既然是北洛卫氏门下的医师，就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北洛卫氏，以卫珏为首，几乎掌控了整个北洛的政治。
简单地说，北洛的皇帝就是傀儡，而实际幕后操控者就是北洛卫氏。
那是何等举足轻重的存在。
不过云破晓也没说破，淡淡道：“既然卫大夫都提了这事儿，在下定会将他安置妥当。不能行军打仗，做个后勤兵也是可以的。”
卫娘顿时喜极而泣，连忙朝云破晓道了个万福：“多谢大将军，他日大将军若有所求，老身定义不容辞。”
“卫大夫客气。”
“洵儿，洵儿！”
卫娘立即就走出院子去找卫洵，片刻后这大小子就蹦跶着过来了，一脸的笑吟吟。
“还不赶快来拜见大将军，他答应你去参军了。”
“真的吗？”卫洵一愣，连忙跑到云破晓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大将军，您真的收我了吗？”
云破晓细细打量了下卫洵，个头不是很高，五官方方正正也不算特别突出。
不过他眼睛特别亮，一看就是个没坏心眼的孩子。他气色很好，也不像是患有隐疾的样子。
旋即他道：“卫洵是吗？你且起来吧，等无双的伤势好些，你便与我们一起回京都城好了。”
“哎，谢谢大将军，谢谢大将军。”
卫洵激动不已，转身背起卫娘就在院子里转圈。卫娘满脸慈爱地笑着，这画面特别令人感动。
云破晓想着卫娘是北洛卫氏的人，于是就忍不住问了句：“卫大夫，你在北洛可听说过一个叫寒戈的剑师？”
这一问，不止卫娘惊愕，就连背着她的卫洵也是一愣，那脸唰地一下变得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