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就是生活在北方偏北的好处吧，就算是在苟延残喘的暮冬，在望城还是可以看得见大雪纷飞。呵一口热气在玻璃上，或者随意在玻璃上涂抹出一片透明，就可以看见大朵大朵的纯白绽放在灰色的天空。
洛瑾的苏醒和精神的好转让揪心了几天几夜的众人终于放下心来各忙各的去了，但是探望还是每天必不可少的项目。发动了几场大战争，让洛瑾又多掉了几桶眼泪的男孩子们好像是形成了一种默契，彼此错开时间，坚决不碰面，省得洛瑾难过。洛瑾很快出院了，大家就把探望的地点就改成了末日光。
洛瑾还是喜欢坐在靠窗位置的紫色沙发上，司徒展怕她冷，就单独放了一个电暖气在她身边。今天外面下了很大的雪，地面很滑，不少行人都滑倒了。她看着行人们滑稽的走路姿势，抿着嘴笑起来。
“你就不能善良一点吗？”削着苹果的叶澜斜了洛瑾一眼。
“又下雪了，叶澜，大寒已经过了吧？”洛瑾突然问道。
“你以为呢？还觉得自己睡得不够久？”叶澜习惯性地丢了个媚眼。
“不是啊，我想说好像快春天了。”洛瑾轻轻叹着。
“是啊，冬天就要过去了，一切都要过去了呢。”叶澜漂亮的凤目闪烁着清澈的温柔。
“可是，你看得见春天么？”洛瑾轻声说着，让叶澜一时反应不过来，“我看不见呢……”
“洛洛，”叶澜偏着头想了想，“我很讨厌他。”他微微撅起了嘴。
“谁啊？”洛瑾随口问道。
“你现在想着的那个人。”叶澜把洛瑾的脸扳向自己，嘟起嘴，一脸的哀怨。
“呵呵，你别闹了，这个样子傻死了！”洛瑾推开他，笑出声来。
“洛洛，”叶澜把苹果放在洛瑾手中，“好像跟你说过的，我很不喜欢你在我面前想别的男人，我会吃醋。不过我比较好奇的是，你是怎么说动南宫彦和凌幽若每天一起出去给你买夜宵的？”
“秘密！”洛瑾眨眨眼睛，不理叶澜的撒娇。
“不说算了，小气鬼，我先走了。”叶澜轻轻弹了一下洛瑾的头，躲开她的回击，擦干净水果刀，仔细收好，穿起衣服，交代了司徒展几句就先离开了。他要回家去给洛瑾做饭，总是吃外面的东西，他觉得不够营养。
洛瑾依然看着窗外，还是望城的雪，她却感觉出不一样了：纯白的雪朵，其中却包含了更多冰晶和尘土；无尽的苍穹，却多了些许压抑和灰暗。“还记得上一次在这样的大雪中，看见的你的眼眸，倒影着我的身影。这一次，剩下了我自己，眼睛里一片空茫……”洛瑾抬手在玻璃上胡乱写着。
“呼，好冷呀！”一个小小的身影闯进这家小店的安静中。
“宁儿。”洛瑾对着蓝宁轻轻微笑，那笑容客气而疏离。
“洛洛？你怎么了？”蓝宁皱了皱眉头，在洛瑾对面的位子上坐下来。
“没什么，只是想找你谈谈。”洛瑾冰冷的语气让蓝宁有了些许的畏惧，她从不曾知道洛瑾还可以有如此令人胆寒的威仪。
“洛洛，你想找我谈什么？”打量了洛瑾良久却一无所获，蓝宁小心翼翼地开口。
“宁儿，我说话向来不喜欢绕圈子，所以，我想说，请你与苏墨阳断绝一切联系和来往。”洛瑾拉了拉盖在身上的毛毯，平静地说。
“什么？”蓝宁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为什么？洛洛，你在怀疑什么？还是你误会了什么？到底怎么了？”
“好了，”洛瑾打断了蓝宁语无伦次的询问，“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做自己没有把握或者估计不到后果的事情。如果你一定要知道原因，那么我数给你听。第一，前一段时间，我生病在家，陪在苏墨阳身边的却不是他的妹妹素雨，而是每天宁可绕一段远路上学回家的你；第二，你把我和素雨做为借口亲近苏墨阳，送东西，写信这些都已经是家常便饭，你在试图取代我在苏墨阳生活中的位置；第三，你每天与苏墨阳用手机短信聊到深夜，苏墨阳甚至说谎骗我说要睡觉，只为能够单独陪你一个；第四，你与苏墨阳聊天内容太过暧昧，昵称的亲密程度让我无法接受，也使很多人开始怀疑我所不愿意接受的事实真相；第五，我和苏墨阳一有矛盾就只有你在中间帮忙，使得在苏墨阳的心中你的印象分数和地位已经超过了我；第六……”
“够了！”蓝宁突然出声制止了洛瑾冷静而有条理的分析，“洛洛，你是我最心疼的人，是我唯一想保护的女孩，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能够幸福，你怎么可以这样怀疑我？你和叶澜……”
“对啊，我和叶澜，”洛瑾轻轻笑出声来，眼睛里的妖媚愈加明显，“你很清楚叶澜对我的感情么？你知道他对我的喜欢是哪一种喜欢么？叶澜和苏墨阳私底下通过多少回气了，他们之间有多少默契连我都不清楚，你怎么会知道？本来苏墨阳和叶澜是可以和平共处的，若不是你的自以为是的提醒，苏墨阳又何至于为了面子不得不和叶澜几次大动肝火？说起来，他们最近的战争，好几桩都是要被你所赐呢。还有我，我和苏墨阳认识三年了，他比我自己还了解我，他知道我的心里根本就不曾给过叶澜一丝一毫的空间，若不是你的好心劝诫，他又何必每天这样东奔西跑，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这就是所谓的姐妹么？每一句话说出来都是要让我难过的啊。”
“洛洛，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真的是出于好意，我和他真的没有什么，你要相信我。”蓝宁的眼泪开始在眼眶中打转，她试图去握洛瑾放在桌上的手，却被洛瑾躲开。
“我能相信的恐怕只有你现在还没有在学校公开你和苏墨阳的关系这一点吧，毕竟我现在还是苏墨阳名正言顺的女朋友。可是，即使现在没有什么，那谁能保证以后呢？我和苏墨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架要吵，还有很多地方要去磨合，如果有润滑剂在，我和他永远没有办法真正磨合在一起，而一向喜欢回避问题的他，只会越来越依赖善解人意的润滑剂，那么我和他的结局，是不是不言而喻了呢？况且，那样优秀的苏墨阳，你真的敢说你不喜欢不想要么？”洛瑾的视线落到蓝宁的眼睛里，冰冷，没有一丝感情的波动。
“我……”蓝宁怔怔地看着洛瑾，低下了头。
“你了解我，我神经质，敏感，害怕失去，所以，我宁可辜负了整个世界，都不要谁来辜负我，毁灭我！我不是神，无法随时随地掌控一切，你与苏墨阳能隐瞒我这么久，不过是仗着我的信任，今天被我揭开了幕布，那么你们的行动从明面上转为了地下也未可知。其实，你们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把我当做一回事，但是，我不愿意再做别人的笑柄，我能做的，只有把你从我的世界里除名，从此，与你对立在河的两岸，从此萧郎是路人，而且我会为了捍卫自己的爱情而不吝与你兵戎相见。”洛瑾深褐色的眼瞳中翻滚着强大的冷漠。
蓝宁惊愕地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孩，目光竟是那样的冰冷，漠然，坚定。她不敢相信，这是那个为了让她成为艺术节主持人不惜与叶澜翻脸的固执女孩，这是那个拍着她的肩膀说相信她一定能够独立做好广播的温柔女孩，这是那个可以为一点点事情就开怀大笑的开朗女孩，这是那个为了给她争取合唱团领唱资格东奔西跑的热情女孩，这是那个抱住她哭着说要在一起的脆弱女孩……蓝宁的眼睛开始模糊，她在后悔，后悔自己一不小心就伤到了这个自己说好要保护的女孩，她也在恨，恨洛瑾的冷漠和坚决，恨她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自己。蓝宁深深吸了一口气，“洛洛，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和他在一起，我走了，再见。”
“再见。”洛瑾礼貌地一笑，再没有其他言语。
目送着蓝宁离去的背影，司徒展走到洛瑾的背后，拍了拍她的背，“难过就哭出来好了。”
“你不觉得我残忍或者无理取闹吗？”洛瑾转过头看着司徒展，露出一丝苦笑。
“不觉得。”司徒展轻轻抚摸着洛瑾的头发，“因为换做是我，我也会选择和你一样的处理方式。太多事情都是因为我们太爱所以不得不选择。每个人都有着最后的骄傲，即使在令人盲目的爱情面前，也绝不会放下，那是心脏的最后一道防线，不是么？”
洛瑾垂下眼眸，轻轻把头靠在玻璃窗上，闭起了眼睛，“司徒，你说，我的春天离我到底还有多远呢？”
“这个冬天就要结束了，不是么？春日光就要照过来了，还有那个凤凰花开满一整个城市的每一个缝隙的季节，不都在赶来的路上吗？是仇恨，还是悲伤？到底是什么蒙住了你的眼睛？我到底该怎样去守护你的纯净的眼眸？那些你看不见的春日光，我又该怎样才能让它抵达你的心脏？”一只温热的大手覆盖在洛瑾的眼睛上，磁性的声音不是司徒展的，究竟是谁，疲倦极了的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去分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