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滨山区溪沟,由于地面和河床坡降都较陡,降雨后产流、汇流都较快,形成急剧涨落的洪峰。”
“越州雨引起山坡或岸壁的崩坍,大量泥石连同水流下泄而形成。”
“……”
底下的人此起彼伏的汇报着。
小皇帝坐在上首,紧紧的握着拳头,抿着唇,一言不发,脸色有些铁青。
裴渊明坐在他下面,是场间唯一一个有座位的大臣。
所有的大臣束手而立,一个个面露紧张。
除了汇报情况,没人提出解决办法。
这件事就是不好解决,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做好。
这些大臣有不少是后补上来的,查原本的那批官员,只有靠近崔家的活了下来,剩下的大部分都折损。也正是因为他们死了,所以没人反对裴渊明提出的迁都,也没人反对女子入朝为官。
可眼下,没经验的朝臣的确令人头疼。
裴渊明说:“兵部尚书古芥,工部侍郎李佳奇、王晓,户部侍郎钱葳蕤、赵子琪,御史台大夫严冰……”
他点了一连串的名字,派这些人前往灾难之地,调了一部分的兵,粮草,药物等等。多亏了李文花搞出来的水泥,这么长时间修路不停,通往灾地的路重新修建,路途会顺畅很多,节省很多时间。
“是,微臣领命。”
等着安排参与赈灾救援的人,还有剩下的人要处置。
这一次不仅仅是天灾还是人祸。
裴渊明良久开口:“陛下,出现这样的天灾人祸,历代皇帝是要开宗祠跪拜的,刚好工部前阵子已经建好了宗祠,那就请您领头,先去跪着吧。”
小皇帝拧着眉毛:“朕知道了。”
他带头开宗庙跪祠堂,文武百官就陪着跪,就算大雨冲刷地面也不停,晕倒了,拖走了,人死了,也没谁吱个声。
裴渊明本来就是奔着杀人来的,干净的他都挑出去赈灾、或者办事儿去了,剩下不干不净的,全都在祖宗祠堂跟皇帝一起跪着。
那些大臣看出杀意,一个个胆战心惊,纷纷劝小皇帝:“陛下,不能跪了,您都已经跪了三天了,裴渊明这是要置您于死地啊。”
皇帝被雨水浇的像是落汤鸡,抖着嗓子问:“那朕要如何?”
大臣道:“既然已经明白了裴渊明的意图,应该剥夺他的权势。君王使用杀伐大权,要象电闪雷鸣般迅速猛烈。”
皇帝笑了一声,笑得特别讽刺,没再搭理他们。
其他人见此路不通,又开始向裴渊明求饶认错,愿意将全副身家贡献出来。
雨还在下着,所有人跪着,小皇帝跪到第四天,实在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等他醒了,已经在寝殿了。
太医给他包扎完,灌了药,他浑身都难受。
裴渊明道:“陛下为何不装晕?”
小皇帝嗓音沙哑:“晕倒的大臣也在雨里面被冲刷的,朕能有例外吗?”
裴渊明的神色就像是水一般,难辨喜怒,“陛下自然非同寻常,您跪晕了,其他人都跪死了。”
小皇帝:“恐怕朕于碌碌无为的世间人并无差别。”
裴渊明:“当然有差别,寻常人犯了错,无非就是折损些钱受点轻伤,陛下犯了错,天下人跟着一起遭殃。这是抵达的人寄回来的信,您看一看。”
小皇帝扫了一眼,只看了几个词“民饥”、“大饥”、“饿莩盈途”、“人相食”,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惨绝人寰啊,更可怕的是他们控制不住当地的情势,我要去看一看,我走以后,陛下可会疑心我?”裴渊明问。
小皇帝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不会。”
裴渊明淡淡道:“君疑臣则臣必死,我不怕死,但怕死的没价值。”
……
沈骗子坐在廊下算卦,卦象是震(雷)下坎(水)上,为雷上有水之表象,水在上表示雨尚未落,故释为云。云雷大作,是即将下雨的征兆,故《屯卦》象征初生。
这里表示天地初创,国家始建,正人君子应以全部才智投入到创建国家的事业中去。
“小花,裴渊明恐怕要去赈灾了。”
“我知道。”李文花已经在收拾衣物了,替裴渊明准备的,把自己客栈里晾的那点干肠都装进包裹里,盼着他路上也能吃点好的。
沈骗子靠算,李文花靠了解,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裴渊明肯定坐不住了,要亲自前往解决。
她大声问:“这一卦显示的怎么样?”
沈骗子答:“卦象显示,虽然徘徊不前,但志向和行为纯正。只要能下定决心,入基层,会大得民心的。六二爻之所以出现困难,是由于阳刚一方所造成的,追逐鹿缺少管山林之人引导,是因为获鹿之心过于急切。啊,悲伤哭泣,泣血不止。这一卦好坏参半吧。”
李文花叹了口气:“有好就行。”
沈骗子问:“你跟不跟着去?”
李文花说:“我不去,钱葳蕤、王晓他们都去赈灾了,苗苗、月月、为为都在永安,我得守在家里。你跟他去吧。”
沈骗子:“我倒是想,但他未必会带上我。”
裴渊明回家后,便说了要去灾情地,“当地官员推三阻四,一塌糊涂,古芥去了都处理不了,看来只有我了。”
李文花:“那去吧。”
裴渊明:“去这一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李文花,要辛苦你等我了。”
李文花帮他整理衣衫,“这才什么辛苦呀?等你本就是我心甘情愿的事。”
裴渊明捏住她的手,亲了亲,叹了口气:“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在掺合进那一堆乱糟糟的事情里,应不应该。”
李文花见他心灰意冷,安慰道:“裴大人当作搏击长空之大雕,莫管世间乌合之众为腥腐名利而争斗不休。”
裴渊明搂着她好久都没说话。
沈骗子道:“小花把我那份衣物也收拾出来了,你带我去吗?”
裴渊明摇头:“你留在家中照顾她们。”
李文花否决:“让沈骗子跟你一起去,你脑袋不好,动不动就格式化,我怕你在外边走丢了,也怕你从外边给我领回来一个。”
裴渊明:“我怕你在永安不安全。”
沈骗子:“你还是担心一下其他人安不安全吧。”
李文花粲然一笑:“我已经让苗苗去买爆炸物的原材料了。”
裴渊明最终还是带着沈骗子一起走的。
李文花目送裴渊明扳鞍上马,垂鞭慢行。不禁想,裴大人当翱翔于九万里高空,身下狂风翻云覆雨。
“心肝宝贝走了。”裴为憋嘴哭了起来。
李文花哄她:“没事的,心肝宝贝很快就回来了。”
裴渊明这一去,再回来已经是大兴七年的新年。
头天晚上除夕,一屋子女眷凑在一起,在那儿许愿,希望心肝宝贝和沈骗子早点回来。
第二天一早,裴渊明夹风带雪,大氅上压了厚厚的白,黑靴子带起雪沫子沸沸扬扬,一步步上了台阶。
裴为欢呼一声,直接飞扑而去。被裴渊明一把抱起在空中来了个旋转,然后落入他的怀里。
李文苗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钩子便直接扔到了地上,绣花鞋踩在雪地里,走的老远,奔向了沈骗子。
沈骗子拎着东西,走的慢了一些。
李文苗停步在他跟前,谨慎的没有给一个拥抱。
沈骗子:“苗苗。”
李文苗眼圈微红:“沈骗子。”
气氛正好,雪花正飘。沈骗子抬步往屋里冲:“太冷了。”
李文苗冻僵在原地,半晌慢慢的回屋,生气地想,我还穿着绣花鞋呢,我也没叫冷。
沈骗子撂下东西,过来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屋里拉:“赶紧过来烤烤火。”
李文苗笑了。
裴渊明左右看看,“李文花呢?”
裴为:“娘去见野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