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倒是太平，黄昏的时候赶到了蒲县，面对要不要进蒲县的问题，华先生当然选择进。和去不同，回来的时候车上带着货，不适合露宿。
一进蒲县便觉得这里透着一种颓废，死气沉沉的。
蒲县只是个小县城，夹在两座山之间，边上还有条河。可谓有山有水是个好地方。
可这里的人眼神无光，一个个看起来都无精打采，似乎完全看不见一点希望的样子。按说今年春季天气不错，无论山上河里还是农耕收成都应该不差，可路边蹲着的几个孩子都面黄肌瘦，像是很久都没吃饱过一样。
不仅孩子，成年人也是如此。
华先生是大夫，看一眼就知道这些人大部分都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这是只有饥荒战争年间才有的情况。
这几年中原太平，尤其是新皇继位以后，连着三年都风调雨顺，老百姓都说新皇帝有福神在位，保佑华域大陆百姓安居。大家对新皇帝尤其崇敬，民间声誉相当之高。
可看一看蒲县，很显然这里的人并没有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
齐二少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他没出过四城，没见过战争，就连饥荒的时候也因为他家有钱，四城县太爷有德，基本没受过罪。黑石镇那么小的地方，镇上百姓也是有吃有穿，哪怕采石开矿很辛苦，可不至于饿死。
华先生之前跟着师父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游医，走得地方多了，基本什么都见过。联想到之前听见的传闻，可见这四城的县太爷远比传说中的苛刻百姓。
蒲县是去黑石镇的必经之路，华先生一行人一看就是从黑石镇采购回来的商人，这势必意味着有钱。所以他们一进城就被人盯着看了一路，齐二少哪见过这种阵势，吓得手里的半块烧饼都掉了。
烧饼刚落地，就有三五个孩子疯了一般冲上来抢，几个孩子很快扭打起来，烧饼薄脆，被掰成了几片，手快一些的直接往嘴里塞，嚼都不嚼就往下生吞。
就连地上的碎渣也有人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往嘴里捡，丝毫不在乎被别的孩子踩上几脚。
齐二少几乎吓傻了，抓着华先生的衣服：“媳妇……”
“嘘……别说话。”
齐二少把话吞了回去，华先生只让王小虎尽快找个客栈落脚。
其实打一进蒲县华先生就觉得不好，中午的时候齐庭玉嫌烧饼干，不好下咽，挑三拣四的吃了半块。果然熬不到黄昏就饿了，所以取出了另外半块拿在手里，小口小口的啃着。
路口收人头费的两个官差就盯着烧饼咽了咽口水，有个人高马大的王小虎在，他们也没敢怎么为难华先生。
这时候不得不说王小虎这人长得还是特别能唬人的，身材高大不说，这段时间跟着华先生吃得也好，长得快，又做的都是体力活，身上倒是有些肌肉，人黑又一脸胡子拉渣，看着特别能唬人。
其实他在医馆的时候倒是被要求每天刮干净胡子，否则看着太凶神恶煞了容易吓到病人。
这不出来五六天了，没这个条件，加上胡子长得太快，这会儿看着就很有些匪气。
齐二少手里的烧饼几乎被所有看到的人眼馋，盯上他的可不止是几个孩子。只是大家怕王小虎，不敢上来明抢。
等掉到地上，那几个孩子就忍不住了，孩子动了手，大人中也不是没有想上去抢的，只是摸不准王小虎的脾性。他能容得下孩子，未必能容得下从孩子嘴里抠食的大人。
见这几个人像没事一样走了，一边的大人再也忍不住，一个上去一脚踹开在地上捡碎渣的娃娃，另一个一把抢走了一个孩子还没来得及塞嘴里的烧饼……
“先生……”这会儿王小虎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走！”华先生深知这种事不能管，这些人是饿极了，没来明抢他们纯粹是因为王小虎模样唬人。一旦摸清楚他们的脾气，那可就不好说了。
王小虎握了握拳，心里虽然过不去可他听先生的话，抓过一个路人吼：“客栈在哪儿！”
因着生气，语气自然不好。
那人缩着脖子给他们指了路，然后飞一般逃了。
蒲县也就只有一个客栈，专供去黑石镇的商客们使用。门口站着两个彪形大汉，看起来是镇场子的。
小二是个极有眼力的人，见这行人素衣布衫，行头普通也就知道不是什么有油水的客人。不过这不妨碍他笑脸迎客：“三位客观打尖儿还是住店？”
“住店，一间房。”
“好嘞。”把人领到玄字三号房里，华先生一看，还算满意。
客栈的房间按天地玄黄来分，一般黄字打头的就是所谓的通铺，从六个人到十个人不等，有些大一些的客栈还有十几个甚至二十个人的通铺房。而玄字房就相当于标间，里面一大一小两张床，一张桌子两把凳子，没有洗漱服务，想洗澡得问小二租个木桶，自己打水。在往上地字房就相当于现在的商务房了，比起玄子房来说多了可以放东西的柜子，洗脸架和衣架，隔开的屏风后面有浴盆。至于天字号房那一定是最舒服的，虽说各家店的条件不同，可享受最高待遇肯定是不变的硬道理。
华先生让王小虎把东西搬到房里，给了小二几个赏钱让他把毛驴和板车拖到后院停放好，叮嘱他一定要把驴子喂饱了。
小二得了钱脸上自然笑得更真诚一些，保证一定用最好的饲料把驴子喂得饱饱的。至于是不是真用最好的饲料……
这种场面话还是不要细问得实在。
关了门，王小虎有些蒙圈。
他知道华先生并不是那种自持身份斤斤计较的人，但齐二少可是少爷啊！青铜这种天天跟在身边伺候的都不敢跟他住一间房，何况是他这种粗人？
难道是……买了东西没钱了？？？
“先生……”
“今晚就凑合一下吧，明天一早就走。”这地方给他感觉不好，一看就是是非之地，越早离开越好。
“好。”王小虎心里有话，也不知道好不好讲。
“你有话说？”
“先生，我没念过书，很多事儿不懂，先生莫要怪我。”
“没事，你说吧。”
“先前那些人这么欺负孩子……先生为什么不让我管？”
“你觉得当管？”
“他们……他们……”
“哪怕他们一起抢空了我们身上的东西，你也觉得当管？”
“怎么会……抢东西是要挨板子的！”在四城没有人敢明着抢东西，哪怕他当初吃霸王餐也不过是拿人一个果子，吃人一碗面的程度，虽说有些仗势欺人的意思，但也仅限于口头上，可不敢真跟人动手。要知道四城县太爷可不是吃素的，这边动了手扭头就抓进去，三十大板逃不掉。
“挨板子？如果这边的县太爷不管呢？谁让他们挨板子？”
“不管？？？”
华先生长长叹口气说：“若是管了，这里又何至于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