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截白色长袖上染着乌黑色的血迹，微微凑近了些还有股异味。
白沉霜垂眸仔细瞧着那污血片刻，抬头看向了陶琳儿：“那姑娘像是前前后后中了两掌的模样，内伤十分严重，若是不好好调养，怕是日后要落下病根的。”
陶琳儿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宋衍脸色苍白。
他沉重的点了点头，缓声道：“原本……那一掌该是我受的，我以为我能扛得住那妖女的招数，适才未曾躲开她的攻击，若不是这位姑娘……是她替我受了那一掌。”
陶琳儿忙安慰他：“宋师兄，不怪你的，是她们太过于狡猾！”
落英长老也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宋衍的肩膀：“魔教中人一向狡猾，的确怪不得你。”
视线从白沉霜的身上转到了宋衍身上，笙笙没有做声，心底却敲了一记大大的警钟。
在她的所知之中，沈清秋跟花月宫达成了不知道什么奇怪的交易，总之现在已经算是他们辞楚教的半个叛徒了；听着她们的意思，似乎原本还打算利用假江照衣混入正派之中。
可是如今那个假的江照衣已经被真的江照衣就地正法了。
沈清秋她们必然要换个法子——
比如恰好让正派弟子撞见自己被魔教之人追杀，又舍出性命来救了其中一个弟子一命。而这个其中一个弟子最好在门中颇有些名声，比如说大师兄赵寒，又比如说内门弟子宋衍。
她是刷了江照衣的脸混入了九一门，而沈清秋大概刷的就是天罗峰。
随便编一个自己是江湖上某小门小派的弟子，亦或是是什么散侠，本是前往九一门观试剑大会的，却不想在半路发现了魔教踪迹，因一时不察暴露了行踪便同人打了起来，奈何敌不过魔教人多势众，多亏天罗峰主带人赶到——
这一套说辞下来，毫无破绽。
只要没有人认得出沈清秋是魔教护，法，那她在九一门便可多一张通行令。
尤其是宋衍在被她救过一命之后。
无论出自愧疚还是报恩，他必然会对这位姑娘格外照顾，若是不小心被她套出了什么话，或者是利用做些什么幺蛾子，于沈清秋而言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毕竟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差点丢了性命的人会以命来做赌。
笙笙抓着陶琳儿的袖子，视线忍不住朝着微微虚掩的房门看了过去，却只能望见那双躺在床榻之中平放着的双脚，并不能瞧见那双脚的主人如今情形如何。
若只是做戏，那……沈清秋未免也太拼了些。
一旦有一点差错，亦或是宋衍等人在路上稍加耽搁片刻，她便有性命之忧。
笙笙心情复杂的收回了视线，只是低着头攥紧陶琳儿的袖子不言不语。
亦在此刻，吵杂声再一次在不远处响了起来，且伴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请问白谷主在不在——”
因之前已有沈清秋的例子，众人忽又闻见寻医者，免不得纷纷严绪起来。
众人将目光齐齐的投向了廊下，见一众穿戴统一的黑衣青年在一个医谷弟子的带领下匆匆忙忙的奔了过来，面容上皆是着急之色：“谷主，这位少侠似亦是中毒之症！”
被围在中央的黑衣青年容貌俊朗，只是眼底泛着冷冰冰的光。
他的半条袖子几乎被撕破，露出鲜血淋漓的手臂。
青年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抿着唇一言不发，显得一张脸越发的冷漠无情，他的脚步虚浮，几乎是被同门师兄弟们簇拥着拖带了过来。
“是流云宫的人。”陶琳儿惊呼出声。
相比起陶琳儿的惊呼之色，遮月则是在瞬间沉下了面容，往前跨出一步挥手怒道：“中毒了就中毒了，又不是没有瞧过中毒的病人！大呼小叫的做些什么！”
“我们谷中难道没有旁的大夫了么，什么都要找谷主来！”
笙笙眨巴了一下眼睛，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碎月，又看向了白沉霜。
方才众人都在瞧着那着急忙慌的黑衣青年们，笙笙却注意到在瞧见青年时，那位向来淡定自若的白谷主身子微微一颤，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小步，远离了青年一般。
她戴着面纱，瞧不见面纱下的容颜上究竟是何种表情。
但是笙笙却清楚的望见姑娘那双眼眸在那瞬间泛出了惊慌失措。
随后白沉霜不着痕迹的往后小退了一步，亦在那一刻，那边被师兄弟们簇拥着往前走黑衣青年仿佛觉察到了什么一般，撑着身子硬生生的止住了步伐，随后便是遮月往前一拦。
……这三个人之间瞧着像是有什么故事一般。
笙笙若有所思的想。
像是为了要印证她的猜测一般，黑衣青年的呼吸有片刻慌乱，语气忽而便沉了下去：“你受伤了？是——谁伤了你？”他因受伤而嗓音嘶哑，却在此刻微微带着几分冷意。
白沉霜下意识的低下头看向了自己的袖子上的黑血。
她并未解释，只是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然在她抬起头望见青年因为担忧而往前一步时竟然被吓得往后又退了一步，手置于自己胸腔，呼吸亦变得有几分沉重而急促。
“白、白谷主——！”
笙笙惊呼一声，连忙扶住白沉霜。
与此同时遮月又往前一步，将白沉霜整个人都挡在了自己身后，张开双臂将黑衣青年拦在身前，语气冷漠而又带着几分警告，咬牙切齿一般。
“方少宫主！方少侠！”
方一玦抬起头，没什么情绪的视线只是在遮月身上一闪而过。
他低声咳嗽，往后退了几步，微微有些许踉跄，声音极低：“你不要着急，我不靠近你，也不……离你这样近，我很好，我不会死的，只是休息休息就好了。”
“我——这就走。”
青年拨开要扶着他的手，握着剑又看了一眼白沉霜，沉默的转身离去。
“方师兄！”
“方师弟！”
同他一道来的师兄弟们见他果然转头就走，不由得气的跺了跺脚，转头看了眼冷冰冰的遮月，又看了一眼被遮月藏在身后的姑娘，纷纷叹着气追了上去。
笙笙望着青年漆黑一片的背影极快的模糊成了一个小点，融入远景之中。
沉默而又冷漠的人。
她扶着白沉霜，能感受到对方还在微微的颤抖。
指腹狠狠摁在自己的胸前，白沉霜低声唤了一声遮月：“去……找个人瞧一瞧他。”
遮月望了一眼青年方才站过的地方遗留下一滩小血迹，那血迹沿着他离去的方向遗留而去，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却是咬去了语气之中的冷漠：“是，弟子这就去。”
她将视线投向笙笙跟陶琳儿，勉强点了点头：“我立刻就回来，还请代为照看谷主。”
江中海望了一眼匆匆离去的遮月，又看了一眼白沉霜，语气之中透着几分不忍：“过去了那么多年，你……难道还放不下，还勘不破心中所存疑之处么，白谷主。”
白沉霜轻声道：“江庄主，江长老，宋少侠，今日问诊结束了，沉霜不送诸位了。”
江中海同江长老对视一眼，便朝着白沉霜拱了拱手，宋衍见状，略有些担忧的瞧了一眼里头的沈清秋，却还是随着二人一同拱了拱手，朝着陶琳儿点了点头，旋即转身大步离去。
江照衣看了一眼笙笙，眸色乌沉沉的，瞧不出半点情绪。
他亦朝着众人拱了拱手，这才随江中海二人离去。
院落之中的闲杂人等都走了个干净。
除却房间内尚且还躺着的沈清秋外，便只剩下屋子外头还站着的三个姑娘。
不等陶琳儿开口说话，白沉霜便卸了那道压力，身子一歪昏了过去。
将二人又是齐齐的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的将人抱了进去。
笙笙抱不动，陶琳儿却是轻轻松松的就将白沉霜抱入了屋子里头。
提着裙子跟进去的笙笙亦看清楚了另一张床榻上躺着的人。
白沉霜不单单是给沈清秋施过针，还将姑娘被污血弄脏的外衫换了下来，重新换上了一件水烟色长衫，又将她脸蛋上的血污都擦拭的干干净净，整理好了鬓发。
沈清秋如今便闭着眼睛，干干净净的躺在床榻上。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只是瞧着倒是不像是方才一般蹙着眉头很是不安稳的模样了。
笙笙匆匆扫了两眼，确定对方是沈清秋后便将目光收了回来。
她安安静静的在陶琳儿身侧坐下，陪着陶琳儿守着昏迷不醒的白沉霜等着遮月回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那位传说中的方少侠呢。”
陶琳儿瞧了一眼白沉霜，压低声音同笙笙八卦：“我原以为他就是个不近人情的木头疙瘩，却不想原来木头疙瘩也能开花……但方少侠同白谷主之间有什么故事我却是半点不知。”
“你可曾知晓什么？”
笙笙虽然很想同陶琳儿八卦一下，但她能做的就是摇了摇头。
再递给陶琳儿一个“我也不知晓”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