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子澄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不,或许他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只不过他太善于伪装,装得所有人都能骗过,将真正的自己埋藏在最阴暗的角落,安静看着王宫里朝堂上的可笑戏码。
白沐想起之前和子澄相处的点滴,子澄一直都像一个心智还未发展全但却全心全意对自己好的孩子,她甚至一直觉得自己才应该是子澄的姐姐。她心疼他,爱护他,同他说话,将什么心事都告诉他。
现在回想起来,白沐只觉得可笑。
自己付出了感情,全心全意的对待子澄,而他,却如同看客一样看着她愚蠢的样子,然后,背地里同小桂子两个人说起来,说不定还会笑上两声。
“呵……”白沐似笑非笑的看着子澄,一字一句呀牙切齿道,“做低伏小,卧薪尝胆,三王子,好城府!”
“啪——啪——啪——”
白沐响亮的给子澄鼓了三下掌。
她心里发慌,可她表面上还是要装作若无其事,不动声色地将右手按在左手背上。
子澄咧大了嘴角,眼睛里满是光,看着白沐的眼神变得痴迷。
“很久以前,我就想这样对你笑了,现在,虽然有些早,可是你在我面前,我实在是忍不住。”
看见白沐捏紧了衣角,子澄立刻又道:“沐儿,你别紧张,我永远也不会伤害你,你别怕我,我总是为着你的。”
“闭嘴。”白沐平静地直视着子澄。
子澄笑得眯缝了眼睛,托着腮好整以暇的看着白沐,看似听话地闭上了嘴,神情乖巧得像个孩子,和以前他们相处过的每个时刻一样。
但白沐不会再被这样的假象欺骗了,同时还觉得自己以前究竟是有多愚蠢。
跌倒一次爬起来,可在同样一个坑再次跌倒,那就是愚蠢了。
“欧阳子澄,我不管你将我关在这里究竟是想做什么,也不想知道你同谁是一伙的,我只说一遍,放我出去,否则,我师父不会放过你。”
“沐儿,”子澄嘲讽一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单纯了?我既然能关你,自然就不怕白黎找来。”
白沐挑眉,她可不信这区区王宫能拦得住她师父,虽然她对白黎不清楚,但她隐隐知道,白黎绝不是人,讲不定是什么妖精吧。
然而子澄却好似知道白沐在想什么,朗声一笑:“我可爱的沐儿,你是不是在想,区区王宫,绝对拦不住权势滔天力量强大的白黎?”
白沐的心咯噔一下。
子澄笑着继续道:“可是沐儿,你别忘了,作为正统血脉的欧阳王室,我们的力量,也并不会差。而且,王室既然敢用白黎,自然也有压制他的办法。”
听到这里,白沐顿时想起那天在宫门口看见白黎和子澄一起走出来,立即焦急拍桌:“你对我师父做了什么?!”
子澄:“别急别皱眉,皱眉了就不好看了。”
“欧阳子澄!”
“好好好,”子澄好心说明白道,“只是一点小小的药粉而已,专门用来压制他的力量的。”
白沐彻底懵了。
她颓然坐着,远没了刚才气焰,就像蔫打的茄子没有精神。
白黎被下药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有几日了,但她能肯定的是,绝对发作了,否则子澄不会这样自信的同她摊牌。
“你们,究竟想要什么啊?!”
白沐吼叫,就像失去铠甲的困兽,先是发现自己被子澄骗这么多年,然后又发现子澄暗算了白黎,接连两次遭受打击她太累了。
“欧阳子澄,骗我是不是特别有意思?”白沐不怒反笑了。
子澄笑容瞬间凝固了些,伸手想抓住白沐的手,却被白沐迅速躲过了。
他的手空落落的在空中举着,而白沐也神色漠然的看着他。
子澄微顿,但很快神色恢复正常,笑着收回了手。
“沐儿,我知道你怪我,但我相信,你一定会理解我的。”
“理解?”白沐讽刺一笑,“七年,你足足骗了我七年。七年中,你所有的辛苦艰难,我都帮着你,护着你。你说你没人陪,我照样在你这清流殿住着陪着你,以致于上上下下整个王城,但凡有点头脸的都对我指指点点说我不守妇道,不、要、脸。”
最后三个字,白沐一字一句,格外讽刺。
“但是这些,我都不在乎。”白沐只觉得心累极了,满满的都是被欺骗的无力感,“欧阳子澄,我告诉你,老娘,一点也不在乎。”
子澄艰难开口:“沐儿……”
“闭嘴。”白沐不想听他说半句话。
“我真不懂,是我白沐不配得到您老人家的信任,还是你完全不清楚我记恨人会用什么手段。你凭什么有自信能觉得我会理解你?嗯?”
“我现在还没掀桌子,就已经是对你最后的情面!”
“欧阳子澄,有种,你杀了我,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白沐死死盯着子澄,仿佛要将眼里烧着的怒火都烧到子澄身上去,将这个大骗子烧得一干二净。
听到白沐撂这样的狠话,子澄终于慌神了,又伸手要去抓白沐的手,可又被白沐躲过,然而子澄却并不肯就这样罢休,直接推开桌子径直要抱白沐,白沐一时慌乱,一脚踹翻了桌子,菜汁汤水泼了一地,她向后退了好几步,挣扎起来要往外跑时,终究还是被抓住了。
子澄抱得紧紧的不肯让白沐动弹半分。
问题是,在子澄怀里,白沐不知为什么,确实变得不能动了,就连她想用灵力弹开子澄都做不到。
她登时就又明白了什么。
白沐冷冷道:“松手。”
子澄却没动,沉醉轻嗅着白沐的头发,如同在细嗅园中自己最爱的花朵,他凑在白沐耳边哀伤道:“沐儿,你别生气,我知道你的脾气,我会好好弥补你的,你看,我现在是个健全的男人,我能一直和你在一起了,你嫁给我,我会对你好一辈子。”
“做梦!”白沐尽力挣扎,可是未果,只得尽量撇开头不肯看着子澄。
然而子澄却用力扳过白沐的脸,逼着她看着自己。
轻轻摩挲着白沐的眼睛,眉毛,鼻子,最后,落在她的唇边。
许是感受到白沐愤怒无比的目光他并没吻下去。
心中被羞辱的愤怒几乎要将白沐的理智吞噬干净,她挣扎着的手一点点摸向了身后的扇子。
子澄没察觉,依旧在自说自话。
“我现在这样抱着你,就像小时候那次在月光下一样。你记得吗?那次是我的生辰,你说要送我我从来不会收到的礼物。”子澄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你送了我一株昙花,白色的,很纯洁,就和你一样,那天夜里,昙花在夜里盛开,而你站在花后面对我笑。”
“沐儿,从那时起,我就决定,我必须变强,必须拥有更多,我想成为最好的,给予你最好的,那样,我就能配得上你”
子澄的笑容依旧天真无邪,可背后的内容却变了味道,白沐此刻只觉得背后生寒,只想快点够到自己身后的君若扇,可扇柄实在是太滑,她奋力碰了几次都没碰到,反而子澄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不能这样下去,眼见着子澄的目光越来越热切,白沐只得冷笑反问:“是吗?你所做的事就是欺骗我这么多年?”
子澄眼里的光瞬间熄灭,变得无措起来:“我没有沐儿,我不是故意的,我……我还不够强大,现在的我尚且还必须小心翼翼,我只能……我只能潜藏在暗处。此番若非父王在欧阳子敬和大臣撺掇下执意要以你为筹码来夺白黎的权,我也不会出手,沐儿,我都是为了你。”
“为我?”白沐趁着子澄握着自己的肩膀,手在后头努力够扇子,“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可没看出来你是在为我。”
“我当然是为你,欧阳子敬得不到的于是就打算毁了你,所幸被我知道了,于是我就想着,只有直接将你带进我的宫里,在我的身边,我才能护你周全。”
“我先让小桂子去找母后,说是我走丢了,然后我再装作迷路的样子在宫内被他们找到,接下来就是我这么多年惯用的戏码,大闹着要去找你。”
“母后从来最惯我,正好他们也想抓你进来,于是母后就给我那包药粉,让我撒在白黎的身上,然后就会允许我接你到我的殿里来。”
“沐儿,我们相依相守这么多年,你怎么就,不肯信我?”
白沐右手终于够到了君若扇,她冷冷一笑:“哼,你当我还是以前那个蠢货?!”
“呼——”巨大无比的暴风席卷着向子澄而去,子澄迫于无奈只能松开钳制住白沐的手,退后了好几步后高高拂袖,结果席卷着房间的风瞬间就止住了。
“沐儿!”
“闭嘴。”白沐面无表情,眸子里连愤怒的神情都没有了。
“你口口声声说是为我,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在得到消息的时候就早知会我?为什么还要帮着那群人在我师父身上下药?!”
“欧阳子澄,”白沐缓缓道,“你根本就不是为我,你只为你自己,我真是愚蠢,当年拼着性命救下的,竟然是条这样的毒蛇。”
白沐的话,可谓是字字诛心,子澄再也没办法保持表面上的冷静,瞪大眼睛,完全不明白白沐为何对自己说出这样的狠话。
“沐儿,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说?!我怎么会是为我自己?!我不过……不过是想要娶你而已……”子澄慌乱说着,“我要想不暴露自己的底牌,这次就是唯一一个我能娶你的机会。当欧阳子敬同父王说想要娶你的时候,你可知我心里有多嫉妒多惶恐?!我生怕你真嫁给了他,我恨我自己还不能同你说这样风花雪月的话,恨自己生来就不得父王喜爱,活着还凡是需得看旁人脸色!”
“可现在,”子澄脸上痛苦神情变换,粲然一笑,“我能正大光明的娶你了,母后答应了我,婚礼正在慢慢筹备,就连你的嫁衣,我过些日子就会亲自带你去挑选。”
“我们,很快就能永远在一起。成双成对,生儿育女,我们……”
“痴心妄想!”白沐毫不留情打断微笑着畅想他们未来的子澄,“我就是死,也绝不会嫁给你!”
言罢,白沐又是奋力一扇,狂风吹得整间屋子都在颤抖起来,然而子澄却还是岿然不动的站在那里,脸上尽是受伤的表情,眸子里满带哀伤。
“沐儿,我相信你一定会改变心意。”
言罢,他忽然身形一闪,到了白沐的身后,白沐迟钝,回身太慢,结果后颈生生挨了子澄一个手刀。
顿时房内狂风骤熄,白沐失去知觉,君若扇掉在地上,她也颓然倒下,被子澄接住抱入怀里。
被房里的动静惊到的小桂子急匆匆赶来时,看见的就是在房内满地狼藉中,他家主子怀抱着心爱的人坐在地上。
微风扫地,片片的纸张卷起又落下,显得子澄的背影格外落寞孤单。
一如七年前那个不过十几岁却格外清瘦孤寂的男孩一般。
小桂子心疼地开口:“主子,沐小姐如何说?”
子澄轻轻拨开白沐额边的碎发,眼睛紧紧看着白沐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脸,她眉头微微皱着,好似还没从刚才的愤怒中缓过来,子澄心里忽然没来由的一阵抽痛。
注意到子澄表情的变化,小桂子心中多少有了点数,不忍再戳子澄伤疤,于是就没再问,看着子澄执着的样子,他终是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子澄就这么看着已经失去意识的白沐,静静地,专心的,白沐的话回荡在他的脑海,像一把把尖锐的利刃,一刀刀捅进他的心窝,满目的鲜血淋漓。
若不是白沐今日同他摊牌,他是绝不会告诉白沐这一切真相,他会瞒过去,装傻混过去,一如这么多年一样,拥有着白沐全部的信任和爱护。
可他忍不住。
他不允许白沐嫁给任何人,除了他,没有人可以配得上白沐,没人比他更爱她,更懂得她,他们才是天生的一对。
子澄紧紧拥抱着白沐,下巴依偎在白沐的额头,轻声说着:
“沐儿,不论是谁,都无法阻止我和你在一起,你自己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