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的隔壁，站着楚文昭。
砖墙隔绝了视线，然而未能阻断声音。
沈云澜的声音清而亮，“所以顾夫人，我最是懂得规矩的。只是不知顾府又是哪门子规矩，我在这花园里都迷路了，也没见半个人上前。”
花园不小，然而道路两旁的草木不过及腰，断断无迷路的可能。
沈云澜这般说，不过是故意点出身边没有一个顾府的下人。顾府这般厚此薄彼，算什么待客之道？又有什么规矩！
顾夫人没想到沈云澜伶牙俐齿倒也罢了，竟然还能倒打一耙。
然而能成为国公府的当家夫人，顾夫人的肚量和心机都超过马玉姣，她缓缓绽开一抹笑，“想不到云澜年纪轻轻，眼神这般不好。来人啊，瞧见沈姑娘了么，还不快把沈姑娘从花园里带出来！”
沈云澜从容而出，路过沈雨晴，见她正恨恨瞪着自己不由微微一笑。
瞪吧恨吧，反正自己又不会少块肉。
有了顾府的丫鬟引路，沈云澜很快入座。
坐下之后她也没闲着，让采芙在一旁挡着，她只忙着注意周围，怎么还没看见小变态？
心急间，倒是没注意到宋琪雅又悄摸摸的挨过来了，“沈姐姐，你今日怎么心不在焉的，在找什么？”
“找一个很好看的人。”沈云澜收回目光，顺口笑道。
宋琪雅笑嘻嘻，“谁还能比沈姐姐更好看？”
“有的。”沈云澜严肃点头。
宋琪雅捂着嘴笑的一副我懂的模样，“沈姐姐说的是顾公子吗？今日都是女宾，顾公子即便是出现，也多半只是打个招呼。沈姐姐是想他了吗？”
沈云澜，“……”
想顾文昭？她疯了！
她神色不对，宋琪雅却又好奇了，“沈姐姐，您不是心悦顾公子吗？怎么今日叫人感觉跟以往不同？就好似，您不再在意顾公子了。”
沈云澜简直要替宋琪雅拍手，妹妹啊，你可算是说对了。
可见她一副匪夷所思的模样又反问，“我不再在意他，难道不好吗？”
宋琪雅捂着嘴惊呼了声，“沈姐姐，你还真不惦念顾公子了啊！这当然不好啊！虽然我从前最讨厌你缠着顾公子又谁都讨好的模样，可你和他有婚约也是事实啊！这婚事又不能退，你若不点惦念顾公子，这该如何是好？”
婚事不能退？
沈云澜眉头轻皱，“为何不能？”
宋琪雅托着腮，“是顾府不能。沈姐姐，你为何这么问？难不成是你想退？”
小姑娘又真相了！
沈云澜当然想退亲，这桩旁人艳羡，更是叫马玉姣嫉妒的眼底出血的婚事，可在她眼里比鸡肋还不如。
可顾府不能退亲，这又是什么道理？上次她听采芷说过，采芷不晓得缘由，如今又听宋琪雅说，只是看宋琪雅这迷茫的样子，显然也是不知。
沈云澜皱着眉头，这桩五十年前的婚约，究竟有什么原因？为什么顾府不能退？
她这厢思索这个问题，一墙之隔的顾文昭，眉头同样皱起。
他听到了娘和沈云澜的对话。
一开始还觉得沈云澜说规为正圆矩为正方颇有新意，可又听到她的反问，便觉得这女人得寸进尺，更兼咄咄逼人。
再想到当日在陶氏医馆看到的模样，顾文昭神色愈发疏离，“这话乍听之下有理，然而不过是故左言他，哗众取宠罢了。”
顾文昭的身旁站着顾国公。
身为当朝一品国公，顾敬南的身上并无半丝骄横之气，他儒雅清隽，颔下胡须轻拂，是京城中有名的美髯公。
听到顾文昭此言，顾国公笑道，“我倒是觉得那沈家的姑娘说的不错。虽然难免有取巧之嫌，却也叫人挑不出错。反而是你娘，先来者不善。”
提及妻子，顾国公的神色更温柔了些，“不过这也不能怪你娘，她因为门第之见，一直都对这桩婚事不满，对待沈姑娘也难免偏激了些。”
“文昭，你是因为你娘才不满沈姑娘的吗？可你娘最为疼你，若你和那沈姑娘能情投意合，你娘定然也会接纳她。”
情投意合这四个字让顾文昭几乎绷不住神情。
和沈云澜，那是半点可能都没有！
爹和娘是有名的神仙眷侣，互相扶持，这么多年同舟共济，从没有过半次争吵红脸，而他想要的也正是这样的妻子。
不拘身份，也无所谓长相，只要能相知相守，能共度一生，方才称得上他的良配！
而那沈云澜一见他便话都说不利索的模样，无一丝才气灵气，更兼之在旁人面前咄咄逼人，他娶了沈云澜，跟娶一个绣花枕头有什么区别？
见儿子这幅神情，顾国公摇头失笑。
顾文昭在外人眼里是偏偏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在亲生爹娘的儿面前还有几分孩子气，“爹，您莫笑。不是因为娘的关系，是儿子心中清楚，沈云澜并非儿子之良配，还请爹理解。”
只是话说罢，顾文昭却又忍不住问，“爹，为何顾府和沈府有这么一桩婚约。我听娘提起过，顾家不能主动退亲，可是确有其事？”
顾国公沉吟片刻，“的确是不能退亲。当年你祖父在和沈府的老爷子定亲的时候发过重誓，咱们顾家的子孙理应遵守。”
顾文昭简直不知从何开口，祖父年轻的时候都是怎么想的！爹那个时候才刚刚出生，祖父就把孙子的婚事定下来的了？
并且因为这桩婚约，五十年来沈府没少占顾府的便宜！这倒也罢了，如今他竟然还得娶沈云澜，这叫人如何能忍？
“爹，从前我就问过您，只是您一直不曾讲明。今日我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何，若是真有我不得不娶的理由，儿子也就认了！”顾文昭咬牙道，“总不能让顾府做这种主动悔婚背信弃义的小人！”
顾国公沉吟片刻，“从前你娘也这么问过我，当时我想着你和沈姑娘的婚事或许能成，又事关沈府的脸面就没告诉她。如今既然你问起，那这事儿还要从五十年前开始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