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横笛,空楼锁了谁;一段新愁,离怀苦了谁
原本皇上不在身边、又加之这样的心绪紊乱、并着冷雨渐繁、且帘子外边还坐着一个人,这样的情况我一定是睡不着的,即便是睡着了也一定不会睡的安稳。
但又因我拥着江娴哭过的缘故,哭完之后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下来,这困倦的感觉就开始轮番袭涌。更加之我只要稍动念头就会头疼,故而我不敢去多想什么,也就渐渐的睡了去,且睡的很安慰。
晨曦时醒来,雨已经停了,空气里飘散着花卉草木的清香气息,这样的感觉是极其好的。
心情比昨天晚上又惬意了许多,我起了个身子把懒腰伸展,见春分和夏至正隔着帘子往里边儿瞧。我便对她们唤了一声。
她们见我当真是醒了,似乎才松了口气,不再怕吵扰到我,抬步进来服侍我洗漱。
“甄舞涓已经走了吧!”我顺口问了句,心中估摸着江娴当是已经走了。
果然春分点点头:“是,昨个娘娘睡下没一会子她便走了。”
“哦。”我点点头,“那她走的时候,雨停了么?”
夏至颔首道:“舞涓是冒着雨走的,不过奴婢们为她备了伞带着。”
我心里有了数,不再提这话茬,又对这时走进来的冉幸吩咐道:“你且去传个话,叫备好了热水,本宫要沐浴。”昨个晚上困倦的厉害,我是合衣而寝的。今早上醒来没有感冒也已是万幸,但这身子委实困顿,热水沐浴后方能缓解一下诸多疲意。
冉幸领了命后退下去,春分和夏至一听我要沐浴,洗过脸后便不急着为我梳发。
不一会子热水便烧了好,我起身去了浴室,把身子懒懒儿的泡在热水里,头向后仰着又眯起了眼睛。烟雾氤氲下又想这么睡去。
春分边往这浴汤里撒着花瓣,瞧见我这般,她忙蹙眉道:“娘娘不可这么睡了,当心着凉呢!”
我只得又睁开眼睛,对她笑一笑:“本宫知道,只是小憩一阵子。”深觉她的话很有道理,我不敢再纵容自己的懒惰,顺势也把那颓颓然的心绪给收拢了一切,这一切的一切还是需要向前看的,还是需要从长记忆的!
之后没有急着梳头,权且任由这一头青丝披散下来,我靠着屏风隔过窗子瞧那外边儿的景色。
冉幸为我送了热牛奶,我且饮着,听她在耳畔道:“娘娘,这落雨过后的空气最是清新怡人,过会子奴婢陪着娘娘出外去散散步可好?”
“不要了吧。”我下意识摇摇头,依照我此刻这心境,只想把身子懒懒儿的歪在榻上些着,又哪里有那等心绪出外散步呢!
“还是去散散吧!”冉幸垂了一下眸子又道,“不为别的,这么走走逛逛的也可散心,娘娘说不是么?”
既然她这样坚持,我也不忍再回绝她的好意。况且这雨后的空气此刻丝丝袅袅顺着窗子漫溯进来,就已经很是撩拨,我便权且出去走走散散的也没什么不好!
“是你这丫头想出去走走,所以便一定要拉着本宫一并去的吧?”我玩心荡漾起来,侧眸对她笑笑,旋即舒展了一口气息,“也罢!本宫便出去看看这雨后景致。”总在这屋子里闷着,终归是会使人颓废的。到外边儿去逛逛看看,兴许可以排遣心绪,对这人生宿命有一个全新的定位、引得些全新的思考出来,也未可知呢!
冉幸见我应下她,勾唇笑笑,又对候在一侧的夏至使眼色,她便过来为我梳头。
仍然是酷爱的灵蛇髻不变,只因要彰显妃位的庄重,在髻间插了很多珠翠。
平素也就由着她们整弄了,但此刻瞧着镜中这一头珠翠的自己,我看着颇觉眼烦!抬手有些发燥的把那珠翠一枚枚的往下拆,最后只余下一根流苏白玉、雕镂空梅花的轻簪垂于髻头。
她们识得我的脾气,见我如此,也不敢开口多话。
不一会子这头发已经梳理了完,我起身又在这宽松底衣外罩了一件小披风坠玳瑁并红白水晶的珍珠衫,就这样,在冉幸的鼓动下由她携着出门散心。
原本我寻思着就在这惊鸿苑的小花园里头走走也就是了!可冉幸说的很对,这雨后的空气当真是极其好的,丝丝缕缕往鼻息里嗅着就觉的是那样使人贪恋。我这心情也跟着舒展,心境一点点开阔,便越走越远,渐渐携着她走到了锦銮宫的花园子里。
这花园里的草木花卉因经了昨个夜里雨水浸润的缘故,被洗涤的分外清澈,红的明艳、绿的青翠,入目就很对心,觉的这一切的一切全都很是干净!
干净,呵!这浊世之间的人,永远都不能比得过无声哑物般的草木花卉干净纯粹吧!
软眸一扫,又入眼了些被雨水打下枝头的不知名花瓣,那颜色失了艳丽,滚落进泥土里,瓣身凌凌、其身染浊。我心弦被勾动,可我不怜惜这落花,因为在我眼里,忽然觉的她们纵然身染尘垢,但终究保留了那么一份本质的风骨,这风骨仍然是这世界上最直白纯粹的东西!
我兴致渐起,感慨颇多,渐又觉的锦銮宫花园的景色也依旧不够看,便对冉幸侧目笑道:“本宫私心推想着,便连这锦銮宫小花园的景色在雨过后都这般美妙,那么不知御花园里的风景是否更为旖旎?”又一颔首,“你是对的,本宫是不能够径天闭笼在室内伤春悲秋,是该常出来这么走走。嗯,难怪你的心境一向都比本宫豁达!”这不是虚假话。
冉幸也勾唇浅笑:“娘娘在笑话奴婢了!”旋即又道,“既然娘娘难得起了赏花雅兴,不如便去御花园看看呢?”
我思量了一下,平素里不怎么愿意去御花园,因为那里不像锦銮宫、也不像惊鸿苑,那是各宫都可去、且也方便去的地方。原本好好儿的赏景,倘若在那里撞上了什么不愿见到的人,岂不是很煞了风景?
不过眼下这雨后的景致颇为曼妙,我思量了须臾,觉的去去也是无妨的,便对冉幸示意,听了她的建议一并的又过去。
可事实证明,这个世界上还真真就是怕什么便来什么!
我们这才出了锦銮宫往御花园的方向走,正饶有兴味的欣赏一路酥润景色,冷不丁就叫我碰到了一件恶心人的事情!
在阡陌宫道处迎面来了一个宫娥。
我最初没当回事,也没认出这宫娥是谁,但叫我委实奇怪又愤怒的是,这宫娥见了我后居然扫我一眼,非但不行礼、不问安,且没事儿人半的错着我的肩膀便大摇大摆走过去!
“站住!”冉幸对这些事情素不像我精于忍耐,她扬声一嗓子喝住那宫人。
这宫娥便停步转身,目光微讪的看着冉幸。
我这个时候才觉的这宫娥有些面熟,又这么上下一打量,才蓦然发现她便是那位珍嫔娘娘萧华凝的贴身宫人!
冉幸想来也瞧出了她是谁,沉了面孔肃着声色厉厉对她道:“大胆贱婢,见了荣妃娘娘居然不知道行礼么!”这声音仄中带怒。
我也不说话,只管这么瞧着她有何反应,心道着这宫娥是知道她家主子与我曾有旧怨,这便眼里没有了我,给她主子泄愤呢?呵,只是不知道这举动其实是多么荒唐,她这是帮她主子还是在害她主子!一个贴身的大宫娥都没有这点儿洞悉,委实是叫我不知道该作何评价了!
“这位姐姐。”那宫娥笑盈盈开口,声音很是轻飘,“你说我是贱婢,那么难道你与我不是一路的货色?”又顿一顿,她侧首敛目,“还是姐姐你在谁身边呆的久了,这一狗仗人势的,就忘记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落言一沉声。
“你!”冉幸被激怒。
我这里亦是一震!这宫娥此刻所说的话,字字句句的已经很是大不敬且没教养了!我着实诧异她能大摇大摆半点儿都不委婉的说出这些话来,且还是当着我这个荣妃的面!
“至于荣妃娘娘。”这时她似乎想起来我这个被她晾在一旁良久的人,那眸子颇为哂蔑的往我身上流转一眼,即而展颜吁一口气,姿态比方才愈发的轻慢起来,“我心里只认着这后宫里头有珍嫔、有未来的沈皇后。却从不曾知道……”这声线她刻意拖长,目光沉淀,对着我一睥睨,嗓音比方才高利起来,“从不曾知道还有什么荣妃娘娘!”
“放肆!”是临着她的话尾压着的一嗓子,冉幸启口就喝斥了去!旋即便紧走几步过去,抬手对着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宫人就是一巴掌!
这宫人挨了这一巴掌,面上似乎有一慌张,但很快她便敛住。她到底不敢还手,毕竟冉幸是我身边的宫人;但她也丝毫没有屈服之状,仍然默默然的立着身子不对我问安、更不对我行礼。
瞧着这宫人,我心中委实奇怪。我是与她家主子有隔阂,但那是我与她家主子之间的事情,且不论这之中谁先对谁下手云云,只是她家主子都翻了篇,怎么她这一个宫人还抓着我念念不忘?
即便心中因她珍嫔主子的缘故,她看我不悦。但她又何至于不要脑袋的当面这样对我无礼?不管是她自己着实愚蠢,还是这都是她那主子逐一教的,她这举动都未免太叫人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