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龙翰诚骂跑后，老相独自想了很久，越想越觉得自己该重新审视、了解龙翰诚了，要不然，以后都没法监护他了。
龙翰诚不喜欢学习、想当明星，这与他潜伏人类社会的目的背道而驰，这是为什么？老相必须得搞清楚这两点，然后再针对性的想办法，让龙翰诚心甘情愿地回到学习的轨道上来。
可老相知道，龙翰诚对自己已产生了严重的逆反心理，他自己是没法搞清楚这两点了，他想到了赵雨朦。
一来，赵雨朦也是非人类，这事用不着瞒着她。二来，他俩的年纪相仿，用人间的说法就是“没代沟”，好交流。事实上也是这样，龙翰诚虽然不知道赵雨朦的真实身份，可他并不排斥她，在潜意识里把她当成了可交往的“人”。
老相相信，以赵雨朦的聪明伶俐，她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样，当晚老相就去了校外楼夜市，大概和赵雨朦说了下，要她帮自己这个忙。
听完老相的简单讲述，有那么一刻，赵雨朦有点畏难，龙翰诚不好打交道，她是清楚的，想了解他内心的真实想法，真就和唐婉《钗头凤》里感叹的一样——难难难！
可仅仅犹豫了一下，她还是答应了——后天自己正好轮休，到时再详谈。
第三天，赵雨朦如约来到思古斋，谈完龙翰诚的事后，她问了个敏感问题：龙先生，你和龙翰诚为什么来人类大都市？
这个问题，自从对他俩产生信赖感后，她早就想问了。
老相闻言一愣，左右他顾，起身拿着水壶去打水。
以赵雨朦的聪明伶俐，哪里感受不出？心里有些隐隐的难受。
水烧开了，老相又专注地泡起茶来，好像没听到她刚才问的话。
赵雨朦转念一想，又觉得老相这种行为值得理解：龙先生在人类社会呆这么久都没出事，不就是因为他行事稳重、老练吗？
“来，先品茶。”老相端起茶杯示意了下，自顾自喝了起来。
俩人闷头喝着茶，就在赵雨朦以为老相是在用这种方式搪塞时，老相却开口了：“赵主管，我们的故事真的一言难尽。没几个小时，都说不出头绪。你想听，我们就边品边聊。”
刚才，老相没立马回答她，皆是出于龟族的天性，就刚才这一会儿工夫，他已考虑了好几个问题。
他和龙翰诚潜伏人间是天庭唯一的特例，属于“跨界保密”范围，按说应该保密。可，告诉她又未尝不可，因为她不是人，是个精怪。
之所以最终决定告诉赵雨朦，是因为老相坚信她是只善良的精怪，既然他俩的真实身份都告诉她了，也就没必要就这件事“跨界保密”了，二十多年前的那条“跨界保密”，只是太上老君的口头条款，并没要求严格执行。
赵雨朦脸上一热，为自己误会了老相而不好意思。
“从哪说起呢……”
“随便说啊。”赵雨朦顿时兴趣大增。老相在人类社会潜伏二十几年没出问题，还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这些，都是她想听的，她期望自己能从中借鉴到宝贵的经验。
“那，我就从老龙王说起吧。”
“好哇好哇。”
茶香袅袅中，老相说起了过去的故事。
……
有好几年，东海老龙王都没造访过人间了，不是老龙王不热爱自己在人间的那份本职工作——降雨，更不是老龙王低调得不想腾云驾雾、在云端里被人顶礼膜拜。
实在是另有原因。
反馈到老龙王这的消息是：人间正在大力破除封建迷信，大兴“学文化、讲科学”的运动，在这场持久的运动中，各地的龙王庙几乎都被拆除了。久旱不雨的年份，人间不再在龙王庙烧香祈雨，而是用上了人工降雨的科学方法，或是全民动员打一场抗旱保收的人民战争。
仅剩下的几座龙王庙也只是因为历史悠久、具有很高的文化艺术价值被保留下来，成了旅游胜地，而不是祈雨场地。
人间不祈雨，老龙王又怎么去降雨？
听完这样的回报，老龙王龙颜震怒，狠狠一拍龙案：“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龙颜通红通红，像盆炭火，龙须上下翻飞，像狂风中的飘带。
发这么大的火，自有其原因。
自从最后一个皇帝被赶下龙庭，人间开始“共和”起，老龙王就有点失落了——最高统治者不以“真龙天子”自居，以后在人间，龙王爷的形象也得下一个台阶。
人界事务，神仙也没法干涉，老龙王只能看着人间的“真龙天子”退出历史舞台。再后来，听说人间的“共和”运动轰轰烈烈地搞出了名堂。
作为天庭侨居人间最高级别的神仙——东海老龙王，很有高级神仙的觉悟，很快摆正了失落的心态：也罢，两千多年来，也没几个被人间称颂的好皇帝，本王和龙族不代表皇家……也好。只要本王领导好“司水布雨”的工作，靠天吃饭的人间，还不得照样供奉好本王和龙族？
于是，老龙王矜持地通告整个龙族：如果人间不用盛大的祈雨仪式相邀，四海龙王及各江河、湖泊的龙王，都不得踏足人间半步。
后来的二三十年，还真如老龙王所料，龙王庙的香火一直都旺盛，和皇帝坐龙庭的时代没什么差别。人间一边“共和”着一边继续顶礼膜拜着龙王爷，老龙王也就渐渐适应了这种奇怪的现象。
再后来，龙王庙的香火慢慢不如以前了，老龙王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一直小看人间的他也不想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心里矜持着：人间不急，本王操哪门子闲心？
而近一两年，龙王庙的香火彻底地断了，老龙王这才派龙宫的精怪去人间打听消息。
奇怪的是，龙宫的精怪们越来越不中用，竟然没有一个能变化成人去到人间。老龙王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改派龙子龙孙去人间探听消息。那些龙子龙孙回到龙宫，带来两个消息。
龙王庙几乎被拆完了！
龙子龙孙在人间的法力大不如以前，呆不了几天就全身不适，像得了重病一样。
听闻第一条，是可忍孰不可忍！
皇帝被赶下龙庭，老龙王能忍，因为据说那是人间的历史潮流；可拆除龙王庙，那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因为这是边缘化龙族，人工降雨更是在夺所有龙王的“天授神权”！
如此，龙颜能不震怒吗？震怒之下，连第二条都没心思去想了。
“这般藐视龙族，眼里还有没有龙王爷？！龟丞相，告喻其他三海龙王以及江湖系各龙王，四海之内同时普降大雨，水淹人间！”气急之下，老龙王要玩真的了。
龟丞相闻言吓傻了。
海洋系、江湖系龙王一起出动，老龙王这是要用实际行动“解释”成语——倾巢出动啊！这个规模，在龙族的降雨史上，从来没有过。
“龙王，万万不可啊！”清醒过来的龟丞相苦劝道。
“凡夫俗子，不施以颜色，当越来越变本加厉！”
“龙王息怒。”
“哼！息怒？丞相，龙王庙几乎被一锅端，你叫本王如何能够息怒？！”正在气头上的老龙王，息怒真的有点难。
“龙王……”龟丞相只好豁出去了：“水淹陈塘关之事，切不可再而有之，天条不可再犯啊！还请龙王三思。”
三千年前，四海龙王水淹陈塘关，给龙宫造成了非常不好的负面影响——公报私仇。
因此，这事成了龙宫的禁忌话题。一向稳重的龟丞相当然清楚这点，此时为了制止震怒的老龙王，他不惜触犯龙颜，去揭龙宫这块“臭名昭著”的旧伤疤。
果然，老龙王的龙须猛地飘动了两下……虽万分不高兴，可最终，老龙王不得不有所顾忌。
普天之下的龙王都出动，那个后果可比水淹陈塘关严重多了。
其实，此时的龟丞相、老龙王都不知道：时过境迁，龙王爷已不是以前的龙王爷了——江湖系龙王完全丧失了降雨能力，海洋系龙王的法力也大减，即使四海龙王一起降雨，其威力也有限，顶多给沿海的几个小村庄造成“生活不便”而已。
“依丞相所言，本王受天条所束，那人间就可以恣意妄为不成？”老龙王气愤道。
老龙王所说的人间恣意妄为是有根据的。
除了拆除龙王庙，人间还有很多行为让龙宫不能接受。比如：沿海发生过好几次大面积的赤潮，这使得近海的龙宫臣民深受其害，死伤无数。
近海海面上突然竖起许多钢铁平台，用长长的铁杆不断地钻探海底，机器轰鸣，有时还会漏出黑黑的，粘稠液体，把附近的海域弄得油腻腻的，怪味扑鼻，让附近的龙宫臣民有如生活在污水之中，苦不堪言。
还有那不断游弋在海底的钢铁巨兽，像幽灵一样。那巨兽身上跑出的小怪兽，更是不恋自身生死，轰天巨响之后，多少龙宫生灵都跟着陪葬。
刚开始，老龙王还以为是定海神针被孙悟空借走，龙宫才不得安宁的原因。老龙王因此把孙悟空恨得牙根都发痒。“死弼马温！还我定海神针来！”几乎天天都被老龙王念叨一遍。
后来，各种信息报上来老龙王才知道这些都是人间惹的祸，和弼马温“老虎借猪”没丁点关系。
这些祸害龙宫的破烂事，据说是人间的正常生产活动、军事行为，不是针对龙宫的挑衅，加之，对于偌大的四海龙宫来讲也还是小概率的事，老龙王也就忍了。
现如今，龙王庙被拆、降雨权被夺，整个龙族都被藐视，老龙王如何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