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龟丞相这个门外汉的掣肘,周摊主小商贩的本事有了广阔的发挥空间。
一番老到的察言观色、一通精明的讨价还价,最终,开价两百的小海螺以二十元成交。
周摊主把钱交到龟丞相手里:“大哥,没亏本吧,唉,亏点就亏点吧,不开张更晦气。”
龟丞相默默接过钱,看都没看顺手就塞进了裤兜里。
亏本倒不至于,龙宫自家出产的东西,没成本。不过,卖出这么个价格,却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也是非常不愿意接受的。
清晨那满满的信心,此时都不知道跑到哪个瓜哇国去了?龟丞相一言不发、脸色阴郁地收着那一地的宝贝,收完摊和周兄弟分了手,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他心里甚为失落:老夫堂堂的龙宫丞相,放下脸面摆地摊,一天居然就赚这么点,情何以堪?!
转悠了一阵子,才想起晚上的住宿问题比面子问题更实际。
没有身份证,住宾馆、招待所是不可能的。况且,摆了一天的摊,龟丞相突然觉得,赚点钱真不容易!
唉,以后啊,还得省着点花。这样一想,他就更不想花钱住店了。
到学校凑合过一夜,也不行,因为背着的这个大袋子不能被隐身,思前想后,龟丞相最终决定:到早上班车经过的一个桥洞里过一夜。
背着沉甸甸的大袋子,花了三个多小时才走到这个郊外的桥洞。此时,天色已经慢慢黑了下来。放下大袋子,找了个干净点的地方,龟丞相躺了下来。
双手抱着后脑勺,龟丞相想着心事:挑选这些海螺、珊瑚来摆地摊,应该没错啊,怎么就不好卖呢?大海螺是南海特有品种,我们东海都没有;这种深海珊瑚也是好东西啊,为什么现在不好卖了呢?历史上,这样的珊瑚树,可是连皇帝都稀罕的啊。
想到这,他的思绪就飘回到一千多年前的晋朝。
……
那时,鉴于海底的海螺、珊瑚树、珍珠都被大量地打捞。龟丞相决定调查个水落石出。
在频繁被打捞的海域,龟丞相悄悄跟着打捞人员上岸,一直尾随着,没承想这一跟随就走了几千里,历时两三个月才到目的地,当时晋朝的都城——长安。
潜入那户门头十分气派的“石府”,摸到库房里一看,龟丞相大吃一惊,金银珠宝就不说了,到处都摆满了海螺、珊瑚树。
那么多的金银珠宝,龟主管还能理解——贪官污吏的嗜好。可海螺、珊瑚树要那么多干嘛?他没闹明白。
后来,在长安城的市井里呆了几天,从人们津津乐道的市井传言里,他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有人拿珊瑚树来斗富。
石崇和王恺是当时长安城里的焦点人物,一个是巨富,一个是国舅。两人的爱好让人晕头,一不斗鸡,二不斗牛,直接斗富。
一个用黄金装饰车马,另一个绝对会用白玉镶嵌轿子;你用锦缎包柱子,我就用蜡烛烤火……
晋武帝是王恺的外甥,常常暗中帮助王恺,有一次赏赐给他一棵二尺多高的珊瑚树,枝条很长,世间少有。
得到皇帝如此珍贵的赏赐,王恺兴奋不已,赶紧拿给石崇看,想把他比下去。谁成想,石崇正眼都没看一下,举起手中的铁如意就把珊瑚树给砸了。王恺以为石崇妒忌自己的珍宝,声色俱厉地指责石崇不该砸了自己的珍宝。
我赔你。石崇轻描淡写,命令手下把自家的珊瑚树都搬了出来。三、四尺高的珊瑚树有六七棵,和王恺那棵差不多的就更多了。
王恺当场认输。
龟丞相见证了这起历史上有名的“石崇斗富”,所以,对珊瑚树的价值,他记忆非常深刻。
按说,皇帝都稀罕的东西,应该好卖啊,可,一天下来才低价卖掉一个小海螺,那些珊瑚树别说卖个好价钱,就是问价都没几个人问。这这,为什么会是这样?
龟丞相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好安慰自己:不想那么多了,货卖有缘人,碰到个有缘人,全都要了去也说不定。实在不行,我口袋里不是还有更好的宝贝吗?
这么一想,龟丞相心里就轻松起来,辛苦了一整天,疲惫感像蚂蚁一样爬了上来,没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心里装着事,寝食就不安。第二天天还没亮龟丞相就醒了,收拾停当,谨慎地从桥洞爬上公路往市里赶。
龟丞相原以为自己会第一个到达文庙地摊,可等他赶到时,早就有人在那摆开了——他赶上了“鬼市”。
古玩市场的“鬼市”源于民国初年的北平琉璃厂。
前清的遗老遗少们坐吃山空,只好靠变卖祖宗遗物度日。怕丢人现眼也怕丢祖宗的脸,遗老遗少们趁着天还没亮在琉璃厂“站街”,卖完后赶紧回去。
天没亮,必须用灯笼照着掌眼,在薄雾冥冥的清晨,灯笼就像鬼火,稀稀拉拉的几个买家、卖家就像游离阴间的小鬼。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古玩市场的“鬼市”。
醒得太早、来得太早,都赶上了“鬼市”的尾巴,可“勤劳”并不见得就有回报。
海螺、珊瑚树在龟丞相眼里是宝贝,在玩家眼里就是工艺品,谁会想着在“鬼市”里买工艺品?龟丞相在“鬼市”陪着站了一个来小时,直到天完全亮透,小贩们从四面八方赶来。
“哟,大哥,今天这么早。”周摊主带着大包、小包赶到,很诧异。
“在旅店里呆着没什么事,就早点过来了。”龟丞相随便编了个理由。
毫无悬念,整个上午,龟丞相又是在无聊中度过的。
在他的地摊前,人们多半都只是摆弄着看看,连问价都漫不经心。
无聊极了的龟丞相不停地站起来,伸伸懒腰以活动身子。见周兄弟已卖出不少东西,而自己的东西却少有人问津,他心里不断地打着鼓:今天不会剃光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