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你还是打算睡沙发?”忽然,从脑的正上方居高临下地传来一声。
手里的报纸啪地落在地上。
他就站在背后,这令她全身的应急细胞一齐动员起来,身体僵硬,手脚也变得无处安放,“我,如果我说是……“
还没说完,下巴被人重重抬起,头近乎反转一百八十度,被迫对上他的脸,她不得不调整坐姿,头这样扭着实在不舒服。
“怎么,翅膀硬了,还是真嫌我老?”面无表情的脸,加上淡泊得没有一丝情绪的眸子,就连声音也不疾不徐的,甚至还带着一点点慵懒。
他越是这样,越是让她猜不着头绪,一颗心更是害怕得要命。
裴小伍脸低着头,小声嗫嚅:“不是,真的不是因为这样。”
“那是为了哪样?”面色以及声调不改,他追问一声。
她不得不扬起头,却实在没有勇气与他硬碰硬,迅捷地垂了眸,脸上的表情像只受了惊吓的小白。兔,惴惴的。
装可怜不就是她的拿手好戏吗,迟睿不着痕迹地哼了一声,音调略略扬起:“我在问你话呢?”
“你认为这个时候,我们还能若无其事地睡在一张床上吗?”她鼓足勇气,道。
“谁说若无其事了,有一个成语叫同枕异梦,说的就是我们这样的。”他没恼,甚至眼底居然现出一丝戏谑来。
裴小伍吃惊地抬起眸,“也许你可以,但我做不到。”
“那就试着做。”一语未了,桎梏下巴的力道突然撤了,但他已经绕到前面,欺身压了下来。
不是吧?
网文里的狗血情节不会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吧!
她下意识地将双手挡在两个人中间,试图阻挡他的靠近,近乎哀求的口吻:“不要。”
迟睿坐了下来,顺势将她不驯服的身子禁锢在自己的两条腿间。
“我是不是该让你明白,谁才是游戏的主导者,嗯?”他上身慵魅地靠在沙发上,单肘支着头,另一只手在她粉粉的唇上漫不经心地摩挲着。
裴小伍羞愧地别过脸,令他的指停顿在半空中,周围的空气蓦然一冷,令她感到一缕寒意,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噤。
“你很知道欲迎还拒对一个男人的威力,还屡试不爽,所以用上劲了,是不是?”他频频地,用很具压迫感的反问句式,声线却出奇的宁静,甚至带着一些懒散。
她不懂什么叫欲迎还拒。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迟睿是个绅士,从来不会强迫别人,尤其是女士,请你放开我好不好?”这样的他令她害怕,想要抽身,却又动弹不得。
他缓缓开口,声音愈加的暗哑而魅惑,“我记得当初你可不是这样说的,是谁急不可耐地送上门来?”
那时候他是她唯一的出路,现在其实也是。
只是当时,她若知道两家隔着世仇,豁上全家的命也不会求他的。
“求你了。”
裴小伍用力将他一掀,可是人还没起身,便被一股大力拉了回去。
好看的薄唇轻勾出邪气的笑容,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好,保证不让你求第三遍。”
“不要。”她不明白他的用意,只是拼了命地试图逃离。
这个睚眦必报的男人,她真的后悔惹上他了。
迟睿诡异一笑,突然抱起她往卧室走去。
满室说不尽的奢华,昏黄的灯光营造出蒙昧不清的氛围,墙壁上挂的是出自名家的画作,占据整面墙的大衣橱精美极了,尤其是欧式席慕思上,艳红色的玫瑰摆成一个大大的心形,又好看,又浪漫无边。
可惜,此刻的裴小伍无心欣赏风景。
而一丝可惜蓦然袭上心头,他在想,若真是洞忘花烛夜,该是多好的良辰,美景。
不过一瞬,他的心思折转……
“总裁要会见一个客人,所以特地吩咐我,陪同裴小姐四处看看。对了,您吃了早餐没有,要不……”
她摆摆手打断他:“不用了,我昨晚吃撑了,现在肚子还胀着呢,那就出发吧。”什么陪同,不就是监视吗?
想想真是,两个人见天地做着“爱”,却彼此设着防,谁也不相信谁,他也许觉得正常,可她怎么想怎么别扭。
裴小伍哪有心思逛街,不过是情急之下的一个托辞,结果给自己找了一个尾巴,后来还是借口上厕所,将昨晚偷听到的消息及进传达给了潘秘书,要她抓紧时间,务必跟进。
打完电话,裴小伍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也难怪她紧张,不知道这样的行为算不算商业间碟,但她顾不得了。
目前的情形不由得她不急,迟睿寓意不明,她必须抢在他翻脸之前打好底。
华灯初上的时候,两个人在充满浪漫气氛的法式餐厅共进晚餐。
“好像有心事?”
裴小伍正自出神,被他突然一问,惊得刀叉同时掉在桌子上,忙笑道:“没事。”到底心虚,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一撒谎眼珠便会向右转。”他意态悠闲地进食,举手抬足都透着优雅与从容。
真的吗?
她条件反射地将眼珠向左边转了一下,惹得他忍俊不禁:“跟你开玩笑的,看你此地无银的样子,不会真干了什么坏事吧。”
他每句话都大有深意,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她越发乱了阵脚,眼珠子不受控制地转了起来,内心气馁极了,在他面前,她就像一只小透明。
“哪有,借我个胆也不敢在您面前玩花样啊。”她操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上大口。
眉头微微皱起,迟睿终于忍不住提醒道:“这是酒,不是水,1950年的拉裴,像你这样喝,简直是暴殄天物。”
“……”
裴小伍这才醒悟,自己实在是太紧张,一时忘了喝酒的规矩了。
这一餐吃得太累了,好不容易结束了,等进了房间,心又提了起来,真怕他又玩什么花样。
好在他似乎很忙,十分钟内接了好几个电话,后来索性进了另一个屋子,半夜,裴小伍突然惊醒,发现他就睡在旁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屋子里暗沉沉的,很静,听得见他浅浅的呼吸,她小心地别过头,黑暗中张大眼睛才能依稀看见他的眉眼,睡梦中的他少了几分冷峻。
良久,裴小伍大着胆子伸出手,悄悄地,轻轻地抚摸他的脸,下巴上糙糙的,这么快,胡须茬子冒出来了,摸上去有些棘手,倒给了她真实感--他平常太修边幅,完美得让她觉得不真实。
可是真实又怎样?他过去、现在或者是将来,都不可能属于她。
这认知令她悲伤,眼泪无来由地涌了出来。
曾经,她以为,自己与他之间隔了门第,隔了身份,隔了实力,隔了学识,仿佛隔着浩瀚的大洋,但她不曾绝望,像一只蝴蝶,奋力地想要飞越沧海。
如今,她才知道,他们还隔了世仇,这是横亘于两人之间的一道永远不可能逾越的天堑。
起初只是无声地流泪,后来泪水汹涌,她慌了,抬手去抹,竟是越止越多,最后声音也起了哽咽,害怕惊醒了他,便拼命地忍住,可越是想忍着不发声,喉咙越是发痒,难受极了。
裴小伍准备起身,刚一翻身,可能动静大了一点,他伸手揽住她的腰:“怎么还没睡?”
她惊出了一声冷汗,一动不敢动,过了半晌,他那边再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便悄悄地欠起身子查看,发现他又睡着了,刚才不过是半梦半醒之中的梦呓。
裴小伍再不敢动弹一下。
早上,她睁开眼睛,就那样骤然地跌进一双深邃的眸子里。
迟睿单手支着头,凝视着她,让她不由得有些慌,这个时候的自己蓬头垢面的,一定很难看,便倏地别过头去。
“你哭过了?”声线懒懒地,从左后方传来。
她失声否认:“没有。”
“可惜,还从没见过你哭的样子。”迟睿的口气好像极其遗憾似的。
裴小伍呕极了,蓦然回过头来:“听你的意思,看到我难受你会非常开心?”
“你知道吗?”指尖微凉,在她的脸颊上抚过,他依然操着波澜不惊的口吻,娓娓而语,仿佛在讲一个好听的故事似的:“一个人真正痛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那种滋味,你还没尝到。”
她忽然听出来了,他的意思是,有一天会让她尝到哭都哭不出来的滋味,一股寒意就那样自心底涌上来。
这个世界上,有种人是你永远不能惹的,好比迟睿,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