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睡了多久,如斯醒来之时迷迷登登,视线模糊中只见一个人一身月白长衫抱膝坐在自己的身边。如斯揉了揉眼,这才看清那人的面目。
“三公子?”
三公子被如斯这么一喊,涣散的目光才集中起来。他扭过脸看着如斯,笑着打趣道:“你可睡饱了?”
如斯脸一红,坐起身咬了咬唇笑道:“睡饱了,在这日光下睡觉真真舒服!”
三公子替如斯拈起了脸上的草,又替她理顺了刘海,才面带微笑的接着说道:“以后不要陪我了,好好休息。”
“我才不干呢!”如斯翘了翘嘴巴,冲三公子眨巴眨巴眼,说道:“我夜里睡不着,真的!”
三公子只静静的笑看着她,也不反驳。他指了指如斯怀里的花环,问道:“你编的?”
如斯笑着点头,将花环迅速的戴在三公子的头上,看着三公子笑道:“编给你的!”
三公子扶正了头上的花环,挑了挑眉,故作风流的看着如斯道:“有没有觉得你家公子更加英俊不凡了?”
如斯笑的打跌,连连点头。
三公子伸出手扶住如斯,在她额前笑弹了一记。如斯凑近一看,才发现三公子眼下一片青色,想必睡的太少,虽一双眼睛黑而明亮有神,但那眉宇之间依旧笼罩着一层浓浓的疲惫。
“公子,你要多多注意休息啊!以后别熬那么晚了!”如斯语气里既有心疼又有责怪。
三公子刚想摇手,看如斯神色,便改口道:“我知道,我会注意的。”
三公子站起,朝如斯伸出手。如斯想了一瞬,终是将手递了过去。他们二人并肩站在草丛里,看着远处弯曲小陌上来往的流民。
春光无限好,日风和煦。如斯的发被吹起与三公子的发合在了一处,二人衣衫翻飞,仿若两只蝶,欲振风而去。三公子伸出手指向一处,又指向另一处,问如斯:“你看见了什么?”
如斯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的是陌上花开,春风拂人。即使艰难,那些流民在这春光里却依旧保持着一份愉悦的心情,他们的眼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种。那目光,那欢笑,如斯看着亦觉得欢快非常。
“我看见了希望!”如斯笑看着三公子,响亮的答道。
三公子笑着点点头,赞道:“不愧是我的学生!”
如斯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做了个鬼脸。
“你所见的希望,便是我敢作敢为的动力。”三公子负手看着那些人那些景,郎朗说道:“人有希望就能活下去,怕只怕人还活着希望却死了。他们对美好的生活怀有希望,就说明他们愿意为此而奋斗。而我,也会因此有动力帮他们创造这个机会。”
“《国律》必须得改,朝廷必须给这些流民一条活路。流民虽不多,但天下所有的百姓都在看朝廷的姿态。朝廷做的好,则得民心,做的不好,则失民心。民心不稳,国难安。我这一封奏折,怕也将这问题摆在了台面上,逼得朝廷下个决断。”
三公子说完这些,叹了一口气。
如斯看的见他眼中那悄悄滑过的茫然,她想,自己必须给三公子走下去的勇气。于是她伸出手用力的握住三公子的手,看着三公子坚定的说道:“公子,你要走下去啊!我会一直陪着你。”
三公子的奏折果然在朝廷上掀起了一阵波澜。关于外城流民这一话题,一直都是朝廷议事的禁忌话题。也正因为一代代的耽搁,外城流民也一直处于尴尬的地位,他们不可返乡,亦不可进城,只能在城外自生自灭。
三公子的提议改《国律》,允许外城人在内城生活,并且委派官员对外城进行管理规划,使得外城流民有一个正当的身份活在京都。若此事不能尽早解决,只怕民怨难平。
“民怨?何来民怨?”
朝堂之上,谏议大夫许松明冷眼看着三公子,嘴角讥诮的歪着。
三公子头戴进贤冠,身着文官所着的白袍,佩戴银印青绶三彩。他手执玉芴往大殿正中一站,转过头面上带着沉静的微笑,看着那许松明问道:“许大人以为何为民?”
许松明向来对三公子成见颇大,想当年他考功名时考了几次,直至三十多岁才考取。而三公子年纪轻轻竟能得个头甲郎,想必是因为福相的缘故。他嗤了一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凡是在我越之国国土生活的人,缴纳税赋,皆是我民。”
三公子肃容道:“请问许大人,流民从何而来?”
“不过是各地流窜之人,集结我京都罢了!”
“那你可知这些流民为何要集结在我京都?”
许松明哑然。做官之前,他只知读书,一心考取功名。做官之后,他只知联合朋党,巴结上司,留名青史。对于三公子所问,他的确答不上来。
三公子等了好一阵子,也不见他回答。于是他转身朝着高坐在皇位上的帝王深深行了一礼,抬头冷肃说道:“流民流民既是流乱的人民。陛下,他们为何流乱您可知晓?”
福相听此一问,也不禁同其他官员一起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儿子。
“因为灾难,因为战乱,逼得他们不得不离开家乡。京都乃是一国之都,那些离乡之人皆以为富庶升平的京都会收容他们,可没想到京都拒绝了。家乡战乱天灾横行,他们回不得家亦进不了城,只得纠集在城外,盼着有一天京都能敞开那贵为一国之都的宽容胸怀容纳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