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正和的宫炎康颗粒是每盒12袋,大规格的,包装非常漂亮,绝对爽眼,供货价15元一盒;妇科卡带片是36粒大剂量的,供货价14元一盒,量大可以按批发价走。”周之平如数家珍地报了一通,介绍产品是有很多讲究的,不能单纯地报出价格,先讲清楚规格,再报价格,这种情况下,店主比较容易接受。
“噢……”张大夫陷入了沉思,很显然她在和以前购进的同类药品进行性价上的比较。她仔细地翻看产品目录。
周之平顺着张大夫和门之间留下的空隙看过去,外面的床上是一名斜靠在枕头上输液的孕妇,圆鼓鼓隆起的肚皮象个大圆球。孕妇一边怜爱地摸挲着大肚皮,一边同邻床输液的妇人闲聊,在外人耳里一句也听不明白的方言,她们俩个却聊得个热火朝天。床角边堆着一床薄薄的被子,有可能孕妇晚上就在这休息。
修文县因了煤矿的缘故,外来打工的较多,他们有了孩子后,往往贪图便宜,不去正规的大医院生产,而由张大夫这样的私人诊所医生进行接生。
张大夫三下五除二就填好了药品订货单。周之平接过来一看,好漂亮的字呀,龙飞凤舞,笔韵流畅,很难想象在这一家小小的乡镇药店,竟有写这么字好的人,怪不得敢为产妇接生,实在不是普通之辈呀。
可仔细一琢磨订单,除宫炎康颗粒和妇科止带片外,订购的其它药品价格都非常便宜,数量不少,涉及到了20余个品种。俗话说:“一分价钱一分货,”这药便宜点老百姓固然愿意买,生意好做,可价格贵点的药品却自有它贵的道理,疗效和质量肯定不是普通药品可比拟的。看病,对症下药才是关键,一味卖便宜的药,大病小治终究也不是什么好大夫。
周之平把订单顺手交给申飞飞,交待他和司机两个人想方设法把药品取过来,并叮嘱要带来一套完整的供货手续。
病人们重新在张大夫跟前排起了长队,一个又一个处方流水般开具出去,柜台里抓药的服务员忙得个不亦乐乎。
一个老大娘颤巍巍的坐在了张大夫面前,“她大夫,我这儿不消化,吃馒头时老呛着,什么原因呀?”老大娘手放在了胃部位置。
周之平心头一颤,象这种吃东西老噎着的情况,依他学医的经验,八成是贲门癌一类的病灶,他心里颇为紧张,这是大病呀,八成得下大医院瞧瞧去。
张大夫依旧笑眯眯的,“她大娘,我给你把把脉。”张大夫在老大娘的胳膊上望闻问切了一番,边叩诊还不忘记同老大娘唠家常。
“没事,没什么大事,人老了,吃饭时仔细点就行了。”张大夫边说边开具了处方。小服务员们一会作就把花红柳绿的药片,用纸包好给老人递了过来,也不知道包的都是些什么药。
5元钱,小服务员报出了药价。周之平惊得目瞪口呆,5元?怎么这么便宜呀?这可是大病呀?好坏也要开些养胃健胃的药呀,再便宜的胃药也不止这个价呀!
老人一连声的道着谢谢走了。周之平心里空落落的,这明明是大病,得把真实的病情告诉患者呀,哪能一味开些便宜的药来邀买人心呢?
周之平坐在哪里,细细看每一个患者最后的药价,超过10元的药价很少,即使张大夫累死累活的一上午看上50—60个病人,她又能赚下几个钱?
申飞飞和司机俩人绕远路才把车开了过来,费了半天的劲。
由于张大夫所需药品甚多,周之平他们出门时少带了4-5个品种,只好陪着笑脸和张大夫说好,下周一定把药品送来。
待周之平和张大夫交割分毕,把药品全部帮忙给她们摆放柜台时,已经中午了。药店里看病的人稀稀落落的少多了,他们一行三人也赶紧告辞出门,又向沁南镇另一家药店志宁药店赶去。
……
在忙忙碌碌的展业中,一周很快过去了。
周之平记挂着短欠秋香诊所药品的事,一大早,他们就先绕道沁南乡,计划着送完货后,再奔修文县城送趟货。
今天的秋香诊所却和上次周之平所见有着天壤之别,门口静悄悄的,没有人声。
周之平轻轻走了进去,一个年轻人正在烧大锅的开水,煤球火上,红红的火苗直上往窜,热气蒸腾,水在里面翻上滚下,已经沸腾了。
里间的卧室里传来一阵紧过一阵的叫喊声:“快点……快……快用劲,再用一点劲,好了……马上就好了,婴儿的头快要出来了……快快点呀!”是张大夫的声音,估计是上周见的那个产妇正在生产。
年轻人轻轻地站起来和周之平打招呼,“我妈一会就好,已经大半个上午了,就要生下来了,这时,不方便去叫她呀。”
“没事,没事,我不着急,我慢慢等等你妈。”周之平一边客气着,一边坐了下来,能聆听产妇生产,对他来说也是种难得的体验,他是学医的,对这些知道点。不用说,烧开水肯定是给里面接生消毒准备的。
年轻人上身穿着当兵的军装,继续弯下腰去烧水,一脸憨相,傻傻地应和着。
“你当过兵?”周之平问。
“退伍了,找不到事做,有人生孩子时,过来帮帮忙……”年轻人很诚实,周之平问什么,他就说什么。是的,诚实有时也是老实的代名词。说一个人很老实,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情。
“哇啊……哇啊……”里间传出了清脆的哭声,宣告一个新的生命来到了人间。
房间里紧张的气氛一扫而光,代替的是淡淡的惊喜。
又是一阵的手忙脚乱,一阵折腾,刚才的大家的兴奋劲还没有下去。突然听到张大夫在里面对着产妇大声说道:“不好呀,怎么会这样,孩子先天性尿道畸形,这是先天性疾病呀。”说话声中带着无限的惋惜。
“什么?那治不好了吗,大夫?”隐约听到哭声。
“这是先天性重大缺陷,要想治愈,最好到阳东大医院治疗,效果也很说呀,还不知要折腾多少钱,你们俩大老远的跑到沁南里,花那么多钱,折腾得起吗?”
“那可怎么办呀?”产妇发出绝望的叫声,“他爸呢,孩子他爸还没有来吗?”
“没有呀,你看昨办呢,要不处理了算了,我给你找个人埋了吧?要不这男不男,女不女的,你养活大了昨整呀?”传出来的是张大夫的声音,透着几分着急。
一阵哗啦啦的开门声传了过来,张大夫抱着孩子找人处理去了。
周之平心里大惊,这是一条生命呀,分明听见了清脆的哭声,怎么又有了先天性畸形的毛病,怎么这么巧呀?
周之平长了个心眼,立马跑了出去,他看见从后门出来的张大夫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顺着一条小路慌慌张张的向前走去。
……
直觉告诉他,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说不好是把婴儿转手倒卖出去了!
退回到诊所,周之平心神不宁,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张大夫是他的一个大主顾,拆穿他的巴戏,自己的生意就没得做了;可不拆穿他,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一条生命转交他人之手,丧尽天良?
此刻,他宁愿自己的猜想是错了,宁愿自己没有碰见这种事!
时针已经指向中午,张大夫还没有回来。
一个三十上下的汉子急匆匆地跑进了诊所,不管不顾地直接冲进了里间,周之平隐约看清他脸上还依然残留着没洗净的煤灰。
“孩子呢?不是说是个男孩吗?在哪,在哪呀?”汉子大声的询问妻子,声音中透出焦燥和着急。
“他爸、他爸呀……”哭声传出,上气不接下气的,“你怎么才来呀?孩子不行了,不行了……张大夫说刚生下来就先天性尿道畸形,咱治不起呀,已经抱出去埋了,埋了……”呜呜的哭声传来。
“埋了,要埋也等我来了再埋呀?” “怎么会这样呀,我们俩不是都好好的吗?哪来的先天性畸形呀,在凰城做检查时,大医院的大夫不是说好好的吗?”夫妻俩抱成一团,丈夫在埋怨妻子。
是呀,怀胎十月,要承受多少艰辛,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对于他们这些打工的外地人来说,生育一个孩子就更加的不容易了,妻子即将生产,丈夫还得在煤矿上班?他们生活的压力有多大呀!
刚刚洋溢着要做父母的喜悦转眼着化为泡影,叫人如何承受得了?
“埋哪了?我要去看看?”丈夫从愧疚和自责中生出许多勇气。“我要去看看,看看到底哪发育不正常了?”
“张大夫还没有回来,回来后,你问她吧……”妻子颤着声给丈夫宽心解释。
周之平也是如坐针毡。
他本能的觉得今天的事太过蹊跷,背后说不准隐藏着重大见不得光的猫腻:刚刚生下的新生儿,即使有再大的先天性缺陷,也该等人家的丈夫来了后再行处理呀,怎么做得那么匆忙?还有,孩子刚生下来的那一声哭声太响亮了,哪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发生?张大夫慌慌张张的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扔下一个产妇去埋孩子,莫非她还真的热心的亲自掩埋?
是的,肯定有问题,说不出口却很重大的问题。突然间,周之平立马想到,也许张大夫尚不知道自己进来了诊所,自己同他儿子说话时,声音一直压得很低,张大夫至始至终忙得没来得及到前厅来,也许她压根就不知道有自己这么一个做药的周之平在她的诊所,她是医生,她肯定知道,她这派胡言骗骗那些打工的没有医学知识的外地人还行,可要骗过自己这个学医的做药的,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