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天朗在群尸上扫过一眼,双目定格下来,道:“那人就是丁赤棠。”
平常快步流星地跑过去,看到具纤瘦的干尸,还有其身上没能完全腐败的衣物。从这一点上,他就认出丁赤棠的身份了。
“节哀吧。”孙天朗劝慰道:“我们把她带回去,好好埋葬。再找到罪魁祸首,为她报仇。”
可是平常已经完全沉浸在悲伤当中,双眼里总是游荡着丁赤棠灵活天真的身形。那样的活泼开朗,像是永远也没有烦恼,整日歌唱的百灵鸟。
耳朵里也回响起她的声音,还有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她不是让平常保护好风车吗?但现在风车在哪里?平常有没有认真保护?
答案是没有!
这么多天来,平常都在做什么?他什么也没做!自从他采药回来以后,就一直在家中,对外面的事不管不顾!有时候平常都在质问自己,他到底有什么打算?难道要一直浑浑噩噩的过下去吗?
每次想到这里,内心都是一阵刺痛。但刺痛过去以后,又被生活的安逸抚平,让他忘记了曾经的话!
以前那种自我反省的做法只是种很小的提醒,每个人都会有,但不是每个人都会下定决心顺着反省过后的路前行。
试问谁不曾高呼理想,并发誓要为之奋斗?又有谁没说过大话,什么高中状元如探囊取物?还有谁没说过从今天开始,我就怎么怎么样的话?
然而事实呢?
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说的人很多,会做的人,却非常稀少。
平常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他之前的志向,还有要做的事,如今全都被他忘到脑后去了。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今天这样!
平常也在质问自己,在心里疯狂的嘶喊道:“为什么,为什么赤棠会死!我为什么这么无能,谁也保护不了!”
回答他的,只有无言的苍穹,以及寒冷的秋风。
他的问题似乎永远没有答案,因为能给予他答案的人,只有他自己。这世上没有人能解救他,只有他真正醒悟过来,才能得到真正的解决方案!
小蛾也很伤心,但她的难过比不上平常。她只是那种朋友间的感受,她没想过要救任何人,更没有什么誓言。从始至终,她一心想要保护的人,只有她自己。所以在看到丁赤棠的尸体后,她除了难过的哭出来以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想法。
她根本不需要自责,因为她没有过能够拯救他人的实力。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就是明明有办法去做某件事,却被自己的懦弱击溃,没能实现当初的理念。
平常抓起丁赤棠皮包骨的手,冰凉的触感从他十指传到心口,寒意蔓延开,把他的心整个包住,也把他的人困在与世隔绝的冰窟当中。
孙天朗不知道平常内心的种种纠结,但看他苍白的脸,就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为了使他清醒过来,孙天朗抖出块布,包住丁赤棠的尸骸,背在身后。丁赤棠还只是个小孩子,并不沉重,孙天朗带着也不妨碍什么。
平常看丁赤棠离开自己的视线,果然醒转过来。他的双眼显得异常空洞,好像什么也没有了。他转着圈,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是空望这世界,想要把一切都尽收眼底。然而看了一圈,什么也没能留下。这世界在他的眼里,也变得空洞起来。
月光随意落在夜里,像是一块布。布上画着各种各样的山峦和风景,但无一例外的,都呈现黑白的色彩。
“平大哥!”小蛾看他这样,心疼至极,比见到丁赤棠死还要难过。她轻声呼唤,怕惊到了平常,道:“你别这样,赤棠妹妹也不会希望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对,我不能变成这样,我还要替她报仇!”平常猛然惊醒,双手发出“咯咯”的怪响。似乎因为用力过大,筋骨都僵硬了。
愤怒让他无比狂躁,像是爆发的火山,一发不可收拾!只要谁在他的视野范围内,都会成为他攻击的目标!
而他,刚好看见那个庙祝。
“是你,肯定都是你在作祟,是你引来了妖怪!”平常盯着庙祝,笑声无比狂躁,道:“我要杀了你!替赤棠报仇!”
庙祝抖若筛糠,像是被猫捕捉到手的老鼠,夔夔怵惕,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好汉,好汉饶命!”庙祝瘫软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把额头都磕破了。
但平常怎么在意这个?他现在只想把他就地砍死,以消心头之恨!小蛾也有这种想法,狠辣地道:“他既然敢把赤棠妹妹变成干尸,平大哥你要把他变得更惨!和丁朝奉对付坏人一样,把他皮扒了!”
庙祝听到小蛾的话,自忖必死。干脆不求饶了,直接爬在地上等死。
但最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孙天朗居然拦住了平常。一只手横在平常面前,道:“你不能杀他!”
“孙道长,你什么意思!?”平常强忍怒意,瞪着他道:“难不成你还要救他不成?他可是引来妖怪的罪魁祸首!”
“你听我说完啊,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既然要做,那就要把事情做到最好。处理恶人也一样,要让他们后悔来到这个世界,这样的惩罚才算是惩罚,不然一死了之,岂不是痛快?”孙天朗平淡的扫了他一眼,否定他的做法,道:“看你这意思,是要直接杀死他解恨吧?这样怎么够呢?你是解恨了,那丁指挥的恨呢?不如等丁指挥回来,让他们家人慢慢折磨这小子。你说说你来动手,算什么事?”
“孙道长你手段好狠毒啊!”小蛾既怕又敬道:“丁指挥那种杀人如麻的人,肯定不会轻饶他。”
“何止是不会轻饶!”平常稳定下情绪,露出残酷的笑容道:“恐怕会让他下辈子都不想当人了!”
庙祝吓得尿都出来了,心想还不如自杀了好呢。刚准备咬舌自尽,孙天朗伸手掐住他喉咙,往他嘴里塞了块布,堵住他舌头,阴恻恻地道:“想自杀?没那么容易!”为了防止他再挣扎,孙天朗又把他拍晕,提着进了宁夏城。
来到丁广家中,孙天朗放下身后的布包,说了这事。丁张氏哭的死去活来的,昏了好几次,小蛾又叫醒她几次。
最后丁张氏也不哭了,回身进到屋里,取出剪刀道:“让开,我要捅死这个恶人!”
孙天朗拍醒庙祝,把他按在地上道:“先不要杀他,等丁指挥回来,你们夫妇二人好好想办法折磨他。现在还请丁夫人随意泄气,但不好杀他。”
“好!”丁张氏也觉得直接让他死有点便宜他了,生生剪下庙祝的两个耳朵扔在地上道:“先这样吧,等以后再慢慢弄死他!”
庙祝痛得哭了起来,他实在委屈!这一切都是安惟学和周东在暗地里做,他只是个看门的而已。那些死人,跟他毫无关系!他想说出原委,把幕后主使告诉给孙天朗,但嘴里被塞了布块,怎么说的出话?准备挣扎几下,又被平常打晕,可以说他今天倒霉至极了!
平常恨的咬牙切齿道:“这贼人居然还想跑?看来不给他点教训是不行了!我认得锦衣卫的指挥佥事,最会折磨犯人。当年霸州的大盗张茂,何等的威武?都被他审问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想把他带去桑指挥那里,不知几位可否同意?”
“我同意!”丁张氏恶狠狠地道:“早就听说锦衣卫的手段歹毒凶恶,只要进到大狱里面,任凭你是天王老子也得掉层皮!你快快去把这人带去锦衣卫那里,我要看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样子!”
“好!”
平常二话不说,扛起庙祝就走,到了桑平家,敲门大喊道:“桑指挥出来,我有要事找你!”
桑平皱眉道:“他怎么来了?算了,还是见见吧。大半夜的来找我,肯定有非常紧急的事情。”于是叫手下开门,自己穿了衣服在堂屋里等候。
门人手执灯笼,开门就看见颗血淋淋的人头悬在半空中,吓得魂不附体,灯笼都掉了。
平常不管门人如何惊骇,径直闯入院内,先把庙祝扔到堂屋里,他才缓缓走过来。
桑平也是吓了一跳,可因为职业习惯的缘故,他先蹲下来查看这人相貌和伤口,随后问道:“这人是谁?犯了什么罪?”眼睛却不离开庙祝。
“这人是七曜观的庙祝,犯了杀人罪!”平常愤恨道:“最近城中有很多人失踪,你应该知道吧?”
“这件事有人和我说过,现在我正在寻找。”桑平瞥了平常一眼道:“你这意思是,这人就是凶手?”
“不错!”平常将来龙去脉说过以后,盖棺定论道:“我看这人早就开始帮助妖怪杀人了,最早发现的那些死人,肯定也是他杀的。只是那时妖怪实力还不够强,没有办法弄出七曜观来混人耳目。现在实力大涨,就弄出什么神道出来鱼目混珠,旁若无人的作恶。桑佥事,你可千万不要放过他,要用这世上最恐怖的刑罚处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