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挨了打,李三连着半月都没有过来,李家的人也并没有如我周围这群小王八蛋意料那般来仗势问罪,见不到臆想中的情景,一些头脑灵活的同窗也就开始对我越发毕恭毕敬起来。
但实际上,李家私下里是找过云家的,不过谁叫我有个极其护短的二舅舅呢?
虽然大舅舅枉顾表姐后半辈子的幸福,执意遵照这荒唐的婚约,但二舅舅却是个热心的,那日在我还没有踏入家门,他就急吼吼地跑出来,拉着我狗撵似的往外逃,“跑跑跑,你大舅病犯了,要打人啦!”
自小除了嫡亲兄长,我也就挨过这位不着四六的大舅舅的棍子,是以我对此也有些犯憷,但我之前想,这毕竟是小时候,再大一点儿我便不曾常来云府住。
退一万步说,如今我也是个大姑娘了,大舅何以至此?
实际上还真如此!
二舅舅轻车熟路地领着我藏到一个隐蔽的地方,然后趴在围墙上看了一番,这才回过头来,喘着粗气道,“我这大哥啊,真是个听不进好话的,外人说两句就像个被点着的炮仗似的,真是……”说着他翻了个白眼。
我靠着墙拍了拍胸口,有些惊魂未定,犹豫道,“二舅舅,要不我还是回书院住吧?”这大舅舅的火怕是一下子下不来的,况且真正的好戏还没有开始呢,我真不敢保证在这之前我的腿还留着。
二舅舅闻言,沉默片刻,似是想起什么,摸着下巴道,“有时候吧,我是真怀疑……”
我问,“你怀疑甚?”
他抬眼,语气变幻莫测,“我怀疑大哥拿棍子撵你,一半儿是真被气着了,一半儿啊……”
“嗯?”我盯着他。
“这另一半儿啊,是为了泄愤!”二舅舅笃定道。
我瞪大眼睛,“泄愤?”
二舅舅端详了下我的表情,然后贼兮兮地凑过来,“珠珠你还不知道吧?长姐在未出阁之前吧,经常架着棍子撵大哥……”
我听得一愣,连忙摆手,“不可能不可能!”
我母亲当年可是出了名的贤良淑德,闺秀表率,在我印象里也是一位温婉的慈母形象。
二舅舅确定安全了,这才领着我拐进另一条道,边走边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他们那时还小,大概……大概也就十来岁的样子,大哥小时候仗着个头大,专门欺负我与你三舅舅,长姐气不过,就撵着他打,他大概就记恨上了吧……哈哈哈!”
我闻言一愣,头也不回地换了条路。
二舅舅在后面叫,“嘿!珠珠!怎么啦?不住客栈?”
笑话,就这我还敢回去?还不如住书院呢!
自此,我便在书院住下。
这天天气晴朗,微风和煦,夫子他老人家在授课之后,照旧吩咐我们下午接着放养,不过这次,他倒是有些心血来潮。
他提出了一个要求,要我们集体去后山观察,然后回来写一篇游记,还特意强调立意力求独特新奇,还必须得是真情实感!
我觉得夫子怕不是闲得发慌?!
我的小侍女左手撑着伞,右手打着扇,步履不乱地跟着我在书院后山的小道上慢慢走,我一面掏出个小手绢儿使劲儿地擦汗,一面跟她挨得更近一些。
小弟在一旁瞠目结舌,半晌,期期艾艾道,“老、老大,这样……这样实在是有辱斯文!”
呵!
这话从他嘴里蹦出来,简直太过滑稽可笑了,我斜睨他一眼,朝着深山走去。
那边树林荫翳,郁郁苍苍,看着倒是挺凉快的。
越往里走,同窗们三三两两地渐渐散开,走到一条小道尽头,如今我身边就剩下我的小侍女明月,侍卫明风,以及小弟。
唔……
后面那个鬼鬼祟祟的也可以加上。
我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确定没有见过这个长相清秀的同窗,开始疑惑他究竟是有意跟着呢……还是同路?
见身边的小弟一脸淡定,我决定还是放心大胆地继续往前走。
但越往里山路越不好走,不仅山路陡峭,周围的碎石也多了起来,一路上我几次暗中观察身后那个人的动向,确定他就是跟着我们的,当即帕子一甩,终于忍无可忍,转身冲到他面前,我道,“这位兄台,腿脚不利索就不要再跟着了,我们这是要猎奇,你这还是回去吧!”
那人显然是没有料到我会突然回头,还一下子冲到他面前,瞬间一张俏脸煞白,随即更像是被热水烫了一般涨得通红,只见他慌忙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仓惶低下头,支支吾吾地,“小……
“小?”我挑眉,定定地看着他。
“……小……”他快速抬头看我一眼,又匆匆低下头去,接着低声道,“小、小生……云,云公子!您……”顿了片刻,他声音更小了,温声恳求,“小生不碍事的,还请公子不必在意小生……”
瞧瞧这话说的!
我瞥了他那半残不缺的腿一眼,摆摆手,皮笑肉不笑,“公子不碍事,我觉得碍事啊,您这样跛着一条腿我看着实在是难受……等等!”瞧见他脸上细微的淡痕,我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大叫一声,不由得睁大眼睛,仔细打量他起来,试探着问道,“你……就是之前的……那个猪、那个被打的同窗?”
猪头脸闻言,红着脸腼腆一笑,更显秀丽,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正是在下,那天……多谢公子出手相救!”说完,朝着我端端正正地施了一个大礼。
我有些尴尬,摆摆手敷衍道,“不必客气不必客气,大家都是同窗嘛,再说那日正是我当值,你被打我也是有监督不严之责,所以我们算是扯平了……”
猪头脸闻言,微微一笑,看不出赞同与否,不过着实好看。
两厢无话,我想着他大概就是为了这句道谢才眼巴巴地跟过来的,遂朝着他点点头,然后转身就走。
他却又一颠一颠地跟了过来。
我皱眉,瞥了眼他那条看着实在碍眼的腿,忍不住出口询问,“这同样是伤了腿,这李三都活蹦乱跳了,你怎么还这样?”
那日见他的腿伤了,我虽气愤令明风教训他,但明风到底是有分寸,只令李三脱了个臼,事后张琪同我说,猪头脸亦是脱臼,并未断腿,不过肌理伤得厉害。
猪头脸闻言一愣,随即脸色一白一红,终是黯然地低下头,默不作声。
见状,我也不好多问了,砸吧砸吧嘴,继续慢慢往前走。
只是再往里走的时候,我有意无意地捡些平缓的路走,那位猪……咳咳,面容清秀的同窗默默地跟在后面,一言不发,看着斯文又乖巧。
我仔细一看,发现他始终是与我保持着七步左右的距离,不多不少,不差分毫。
“哎……”
我拿手肘捅了捅小弟,偷偷指着那同窗打听,“他是谁?怎么以前从未见过他?”
小弟看我一眼,平静答,“那人叫段子韶,段家的,不过不受待见就是了!”
不受待见?
我又仔细瞄了眼段子韶,这长相颇佳,观其气质怕也是腹有诗书,怎么会不受待见?
这样想着,我的目光落在了他那条伤腿上,心情复杂地点点头,看他这情况,怕也是伤了筋骨,若养不好可是会落毛病的,若这年纪轻轻就瘸了,以后娶媳妇儿怕是有些艰难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