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语嫣无声摇头,这个冥河,分明没有把慕容铮看成是一个皇帝,整个一胡闹分子。
胡闹分子见自己叫嚷了半天没人理会,悻悻走到慕容铮跟前,看着他仔细观摩石壁上的一道裂缝。
“你让开些,挡到光了。”慕容铮一把将冥河退开,继续对石壁裂缝的观摩。
冥河无语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火折,挡光?应该是照明吧!
凌语嫣见慕容铮久久对着那裂缝看,缓步走了过去,“有什么不对吗?”
慕容铮摇摇头,“按说门就该在这里,可是却找不到开门的机关。”
凌语嫣抬头看了看,这是一间四四方方的石室,光秃秃的墙壁上除了青苔没有任何东西。她不禁先帝偶尔提及的这个密道产生了怀疑,是不是慕容铮想多了?
顺着慕容铮紧盯的那条裂缝,往上至顶部黑暗处,什么都没有。往下……往下,在跟地面衔接的地方,有一个茶杯大的凸起。凌语嫣蹲下身,招呼冥河把光凑过来,才发现这个凸起竟然是空心的,当真成了一个茶杯的形状。
慕容铮也发现了这个杯型石坑。手探上去碰了碰,那凸起纹丝不动,像是长在墙于地的衔接之间。慕容铮凝眉想了想,突然袖底一翻白光一闪,只听“哧”地一声,慕容铮掀开衣袖的手腕上立时出现一条长寸许的刀口。殷红的血流出,一滴滴吧嗒吧嗒落进那石坑里,直到将那杯槽填满。
“哄----”
沉闷的仿佛传自于地底的轰鸣混着某种不知名铁锁费力的倾轧,眼前的石墙缓缓上移,渐渐显出一条甬长看不到尽头的隧道。
三人互相望了一眼,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地便走了进去,却都很小心地将凌语嫣护在中间。隧道很长,走了近乎半个时辰还是没有看到尽头。往后,也已经望不见来时的路了。
凌语嫣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很奇怪的念头。如果这个时候三人当中有人发难,那其余两个定然讨不了什么好处,尤其是掐在中间的自己。前后两人是师兄弟,自己一个外人,还刚刚设计揭了慕容铮的丑。但凡这人有一点想要报复的心思,自己岂不就完蛋了?这样想着,凌语嫣突然打了个冷战,看慕容铮的背影也有些带刺。
“贵妃娘娘怎么了,这地道虽然阴冷,可也不至于打哆嗦吧!”嬉笑声突然从身后传来,在这狭长的甬道里回荡,声音跌跌荡荡撞在一起又奔腾远去,每一个字都带着绵延不尽的回音。尤其是那一声笑,像是突然从地底伸出的利爪,死死攥住了某人的咽喉。
冥河似乎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会有这样的效果,不由又“哎呀”一声。
凌语嫣霍然回头,怒道,“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地闭嘴!”
冥河摸摸鼻子,悻悻退后两步。
手上突然一热,似乎是被包裹进一个温热细腻的掌心,下意识地去挣。凌语嫣抬头,对上慕容铮望过来的清冷眸子。那眼睛只看了她一眼便转开,却有低沉淡淡的声音传来,“走吧。”
又走了半个时辰,才依稀看到了前方的亮光。三人心头皆是一喜,脚下步子也不由快了些。
甬道的尽头是一堆枯草,冥河上前扒开才看到一方空地,不似宫里那间石室四四方方的,这里更像是一个废弃的洞窟。斜角处本该是门的地方堆砌着乱石,月光便是从那石缝里照进来的。也亏得今晚的月色极好,才有光亮能够透进来。
“这地道还真是长,也不知出去之后是什么地方。”好容易走出了那狭长的甬道,但此刻似乎又陷入了另一个谜地。回过头,凌语嫣定定看着慕容铮,他站在暗处,整个人都隐在一片暗影里,几乎融为一体。“宫里,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了?”
那黑暗里的影子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停了停,轻声道,“没有,你别多想。”
“我们应该有很多方法可以从宫门出去,却偏偏避开守卫选择这条连你都不清楚的密道,来到这不知是何处的地方。不是皇宫被人控制了,就是在暗处有人做了什么。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肯告诉我吗?”凌语嫣看着那个影子,轻轻叹息。“如果你有什么计划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完成。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那我便不问就是。”
冥河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黑暗中闪着幽幽的光,灵动如琉璃。他凑到慕容铮身旁,用臂肘捅了捅他,指指凌语嫣。慕容铮微微回身,于暗处递来幽深的目光,似深海里闪动的未经开磨的明珠。
慕容铮终于走过来,拉着凌语嫣捡了个干净处坐下。望着石缝里透出的光,轻声道,“我很开心,这一刻你竟会选择与我站在一起。我原本想着把你带出来交到镇国公那里,现在看是来不及了,对不起,我没想到这条密道会耽误我们这么长的时间。这个时候,右相怕是已经带人堵住了各处宫门,说不定,已经发现我们不在宫里了。”
“你是说,右相他要造反,为什么?”就算是为了这次设计赈灾的事情,也不至于突然发难。他已经是权倾朝野了,还想做什么?
慕容铮偏头看她,一笑中带着几分自嘲。“大概是想让五弟做皇帝吧,他跟太后已经想了很多年了,只是差一个名头而已。”
慕容枫?难道慕容枫口中的所谓处理好一切,就是篡位吗?他那样的人,竟然也会贪恋权位?不,不是,是她根本从来都没有真正看清过他吧。
似是明白凌语嫣在想什么,慕容铮伸过手来握住凌语嫣的手,一眼望进她的眸中,“我相信五弟对这件事情是不知情的。他,就算知道怕也违逆不了太后的意思。”
不知情?真的不知情吗?糕点里的红花,宫墙外的监视,几次欲言又止,还有林敬之御花园的巧遇。如果真的不知情,这些巧合又算是什么?“你就这么信任,静安王?”
慕容铮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难道你不相信吗?五弟的为人,你应该很清楚,他淡泊名利,只喜欢弄些闲散的玩意儿……”
“如果他的这些表面风流,都是在做戏呢?”凌语嫣冷冷打断他,偏过头看着地上一只奋然前进的蚂蚁。“静安王并非没有智慧,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这世上,真正能做到韬光养晦不追逐于名利的人又能有几个,何况是皇子,王爷?而且,你表面所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
感觉到慕容铮似乎有些不悦,凌语嫣笑着从他掌中拖出,“也许我这样说,会让你有种挑拨离间的感觉。但我只是想提醒你,静安王,才是太后亲生!”
似是一记重锤打在慕容铮心上,他晃了晃,一瞬间脸色有些发白。他闭了闭眼,再睁开已经恢复了清明。“昨日朕得到消息,右相想以这次赈灾事件拼得的贤相名头跟朕叫板,伙同了朝中大半重臣弹劾朕,想要定朕一个无才无德宠幸妖妃祸乱朝纲的罪名。这么多年来,右相跟太后一起将势力渗透到满朝上下各个地方,几乎每个角落都有他们的人。朕稍微有点动作就会被他们知道,亦或提前防范让朕再无从下手,亦或直接来找朕,逼迫朕改变主意。只有你,只有你的入宫是他唯一把握不了的。”
“是那份先帝遗诏?”凌语嫣想起慕容铮曾兴师动众地派人到她家中宣读那遗诏,而她同意进宫也有一部分原因确实是因为那诏书的关系。
慕容铮点点头,“但这也只是一个方面,不可或缺。然而最重要的还是你父亲,镇国公。是他亲入宫中,在御书房当着朕的面向右相列举了数条你应当进宫的理由。最后说,如果他的掌上明珠连个贵妃都当不得,那他右相那无才无德软弱无能的女儿就更不配做皇后了。”
凌语嫣噗嗤一笑,这到还真像她那老爹能说出的话。只是,她果然没有猜错,她进宫是父亲一早就安排好的。虽然那日爹已经承认,可此时听慕容铮详细讲来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毕竟,被自己敬重的父亲的算计谁都不会好受。但想到父亲的苦衷,她又很快释然了。这个世上总有那么一类人,你不设法逼他一下,他是不会主动跳出来而只会缩在龟壳里。“想必当时,右相气得不轻吧!”
“确实。”慕容铮看着凌语嫣脸上的笑,又是一丝奇异的光闪过。“因为你的入宫,连同着朝中一些镇国公的门生开始逐一改变保持了很久的中立态度,渐渐向朕靠拢。开始的时候朕也很奇怪,以为是镇国公不理朝政了,这些人便重新选择了依附的对象。后来一想又觉得不对,就算是他们改变方向也不会改到朕这儿来。次数多了,加上你大婚时对朕说的话,渐渐明白,这多半是镇国公暗中授意的。朕能察觉,右相自然也能知晓。而朕对你的纵容更是在另一个层面激发了右相的不满,再加上这次的赈灾事件。右相,终于安奈不住了。”
慕容铮说这些的时候平平淡淡很随和的样子,但凌语嫣却知道,这表面平静的背后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和无奈。在右相和太后的共同压迫下,慕容铮能活到今天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
“现在,你打算怎么做?”凌语嫣有些忧心,就目前来说他们的胜算还是很少的。她不了解这几年慕容铮到底积攒了多少实力,是否能于今夜跟右相抗衡。而且,还有另外一件事是她所担心的。慕容宸也想造反,会不会趁这次跟右相联手?
“等!”慕容铮又去望那石缝,月光依旧明亮,从石块的缝隙间钻进来在漆黑的地上投出一片斑驳。“敬之已经得了准信儿,明晚,右相会派人去将藏在仙林的财物全部提出来,用做军费。所以,咱们必须赶在明日天黑之前布置好一切,等着他们过来。朕,要拿下这批财物!”
凌语嫣想了想,却觉出有些不对的地方,“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不赶紧想办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