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在港口附近找了家简陋家庭旅馆住下。
整个晚上都处在失眠的状态。
心中充溢着异样的失落。
我辗转反侧到天明。
天已大亮,我百无聊赖的赖在床上。
从窗外飘来郑智化的《水手》。
等我从旅馆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的十点钟了。
外面阳光满满的,将心中的失落终于驱散一点。
我在面馆里下了一碗既是早餐又是午餐的面条吃了下去。
盘算了一下身上的钱。
走到百货商店,在里面一节柜台一节柜台的寻找起来。
二十分钟之后,我背着一把吉他从里面走出来。
我手拎着昨天买的包,背着吉他,走到西门车站,爬上了返程的客车。
回到家里,才中午刚过一点,母亲坐在门口捆扎着芝麻杆,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她的身上印出斑驳的光影。
母亲远远的就奇怪的盯着我身上背着的吉他。
“你身上背的是什么?”母亲疑惑的问。
“啊,吉他。”
“干什么用的?”
“唱歌用的。”
“哦,很多钱吧?”
“要不了多少钱的!”我说。
妹妹从屋里蹦蹦跳跳的跑出来,一脸的欢喜,“哇,吉他,给我玩玩!”
妹妹抢着从我身上取下吉他,拉开布套的拉链,一把崭新的淡红色的吉他从里面露了出来。
琴弦在买的时候就已经调好,妹妹抱着吉他又唱又跳,手指在琴弦上胡乱的弹奏着,发出“叮叮咚咚”的乱七八糟的声音。
“不好听!”母亲笑着说。
“我不会弹,所以不好听吗,哥哥会弹吗?”妹妹嘟着嘴说道。
“我也不会!”
“你不会,干嘛要买?”妹妹问。
“以后可以学吗!”
我从妹妹手里接过吉他,将它重新装进布套里,背在身上。
“去学校报名了吗?”我问妹妹。
“报过了!”
“要好好学习!”我严肃的说。
“知道!”
隔壁的大妈急乎乎的走过来。
“你们家请弹匠了吗?”隔壁大妈问我母亲。
“没有啊!”母亲莫名其妙,我和妹妹也莫名其妙。
“那我刚才听到你们家有弹棉絮的声音。”
“呃···”我们恍然大悟,不禁笑了起来。
······
我快速的洗了个澡,换条淡蓝色牛仔裤,搭配一件深青色大红水印大花短袖衫,脖子上,手腕上戴着金属链子,背着吉他,骑着上海永久牌自行车来到镇子上。穿街过巷,直奔芦苇父亲单位的宿舍。
门依旧是关的,敲门,好久都没有人应声。
我走出单位大院,上了堤岸,向着渡口骑去。
远远地就看到渡船刚刚离开岸边向对岸驶去。
渡头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偶尔掠过的云影撒下一片荫凉。
渡口边的小卖铺里,只有几个老人在拉着家常。
我停好自行车,在小卖铺里买了一瓶啤酒,一袋花生米,坐在遮阳棚下的椅子上无聊的喝着啤酒,吃着花生米,吹着江风,等待着芦苇的到来。
直到金色的太阳变成了红彤彤的大灯笼垂在江面上,芦苇也没有出现。
我推着自行车无精打采的向家走去。
此后的接连好几天我骑着自行车在镇子上都没有找到芦苇的身影,在渡口边也没有等到她的到来。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曾经答应我如果要出远门就一定会提前告诉我,也曾经答应我要带我去桃花岛的,我们更是相约一起去深圳的。
可是,怎么又忽然消失不见了呢?
去了桃花岛吗?还是因为我有一个多礼拜都没有来到渡口等她,让她生气了。
我无从知晓,心中却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终于,我来到她家所在的村庄,站在村口一看,村庄茫茫大,起码有几十个生产队组成,我傻眼了。
我只知道她的家在这个村庄里,却不知道确切所在。
我在村庄里转来转去转了一整天,也没有像期待中的那样遇见芦苇。
好多人家的大门都是关着的,偶尔看见开着门的,遂欣喜的上前去打听寻问,接连问了好多人家,但是却没有人知道芦苇这个人,后来恍若想起,芦苇这个名字是她后来在学校里改过的学名,即使遇见了熟识她的人也不见得会知晓芦苇这个名字,他们知晓的只是她的小名和之前的学名,而对于此,我却一无所知。
感觉就像一个聋哑人对一个盲人比划着手语问路一般。
我放弃了寻找。
如果一个人不想见一个人,就是见到了又能如何?
如果一个人想念一个人,她知道在哪里能见到那个人!
我每天在渡口守候,看渡头上的渡客时聚时散,看日子似船帆一般从东面的天际驶来,在西边的天际逝去。
就在这秋意怅然的日子里,我收到一封来自苏州的信笺,我打开信封,在橘黄色的灯光底下读着。
水生,那日一别转眼就是一个多月,犹记得临别那日你与我一起穿街走巷的四处闲逛,一切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
你知道吗?那是从我毕业后外出打工以来最开心的一天,而排在第二开心的就是我们在西岭相遇的那天,这一个多月以来,那两天的情景常常会不自觉的浮现在眼前。特别是每晚的八点,当夜色里传来苏州评弹混合着运河的浪涛声的时候,心中的静美的情感里却忽然的多出了一种别样的情愫。
知道吗?就在我执笔写这些字的时候,夜色里又传来了苏州评弹混合着运河的浪涛声,眼前犹又浮现出了与你在一起时的一幕幕,还有种种的儿时与你在一起玩耍时无忧无虑的情景。
水生,父亲在信中说,你母亲对我母亲说你最近遇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人也憔悴很多,每日都要往渡头上跑,一个人坐在渡口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
水生,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艰难的事情,但是我知道你的身边有很多人都在替你担心,特别是你的母亲,她对我母亲说这些话的时候,都已经泣不成声了。
水生,为了你的家人和所有关心你的人,还是尽快的从忧伤的河流里走出来吧!
我知道人生里有许多事情不是别人安慰一下或鼓励一下就能解决的,可是我眼看着你这样沉沦下去却不来安慰一下,不来鼓励一下又能做什么呢?
水生,如果不想去深圳了,就来苏州吧!
你说你喜欢水,苏州的城里郊外到处都是水。你说你喜欢河,苏州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有河流经过,你说你喜欢船,苏州城市里的船和车一样多。
你不是喜欢古城吗?你不是喜欢藏在古城里的每一个砖缝瓦隙里的故事吗?苏州城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沉淀着古老的说不完的故事。
最近公司里正在招聘一批打版工,可以从学徒做起,男女不限,以你目前的年龄和文凭应该有很大的优势应聘成功的。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也可以和负责招聘的公司领导说一下,你来后可以直接到厂里上班,如果你有在这方面的天分的话,以后还能获得去高等学府深造培训的机会。
好了,暂且就说到这里吧,天气越来越凉了,要注意加衣服,特别是渡头上的风更是伤人得很。
如果去了深圳,别忘了给我写信,在信纸的背面和信封上都写着我在苏州的确切地址。
当然,我真的非常希望在九月结束前能在苏州见到你!
秋天是适合远行的季节,就祝你一帆风顺吧!
影
一九九四年九月十日夜于苏州
自收到亚影的信的那日之后,我依旧骑着自行车每天去渡口守候,日出而出,日落而归。
秋风一天凉似一天,秋雨一天冰似一天,阳光一天厚似一天,天空一天高似一天。
在一个秋云浓密的下午,有一个人在渡口边的小卖铺里向人打听谁是吴水生,我走过去告诉他我就是,那人漠然的看了我一眼,然后递给我一封信就默然的走了。
我独自坐在渡头,拆开信件,展开信纸,信不是很长,娟秀工整的笔迹。
很久就想写这封信了,但一直不知道从何下笔,又如何结束。
就像我们之间的恋情,我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喜欢上你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你,更不知道如何结束这段感情。
喜欢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结束一段感情可以有千万条理由,但我却只有一条理由。
你说你喜欢漂泊,喜欢江湖,而我却喜欢岸。
我曾答应过你要带你去桃花岛,我曾答应过你要和你一起南下漂泊,我也曾答应过你,如果我要出远门,会提前跟你说的,然而这些我都没有如约兑现。
虽然这不是什么海誓山盟,也无须违心遵从,但终归还是我食言了,我郑重的向你道歉,对不起。
最后祝你一路顺风,前程似锦!
或许你不想说再见,或者说再也不见,但我还是真心的想说一声,再见!
芦苇字
我将信纸重新折叠好塞进信封里,再将它装进胸前口袋里。
我骑车到镇子上,在一家小酒馆里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我东倒西歪的走到芦苇父亲单位的宿舍门前,看到紧闭的房门,我又踉踉跄跄的折身返回。
我在小镇转来转去,却找不到一个想要去的地方,蓦然间,我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举目四望,身边所有的同学好友都已经远去。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独自在故乡的小镇徘徊不前。
我一日日的抚摸着琴弦,琴弦似风声在抽泣呜咽。
我一日日的在街巷里游荡, 街巷的店铺里在播放着着张学友的《吻别》,忧伤凄婉的音乐在巷子里弥漫。
前程往事成云烟 消散在彼此眼前 就连说过了再见 也看不见你有些哀怨 给我的一切 你不过是在敷衍 你笑得越无邪我就会爱你爱的更将狂野 总在刹那间有一些了解 说过的话不可能会实现 就在一转眼 发现你的脸 已经陌生不会再像从前 我的世界开始下雪 ······
歌声入耳,常常不能自己,忧伤得不能自拔。
秋风急急的掠过渡头吹向南方, 渡客们匆匆的上渡下渡,南来北往的奔波着,船帆如浮云般在江面上飘老飘去。
我拎着一把吉他,胸口的口袋里装着三封信,一封来自深圳,一封来自苏州,一封来自故乡的小镇。
我一日日的在渡口彷徨,看着远方的天空,心中五味杂陈,困惑,期待,失落,孤独,凄冷,温暖,忧伤,憧憬,更多的是迷茫和怅惘。
我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向哪里,我不知道自己将要干什么。
(全本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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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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