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黄梅(三)
言非2018-07-21 23:003,372

  第一章黄梅(三)

  “你方才说的不是很好吗?我倒是觉得你什么错都没有,都是手底下的人错,是表少爷的错!……出了事不反省自身,只都推了干净,打量着别人都是傻子骗呢?“这话是冲着梁兰佩去的。梁兰佩身子一抖,忍不住跪在地上,只扭脸拿着一双杏核般的大眼去瞧莲姨娘。

  莲姨娘扭了扭身子,小心翼翼的维持脸上已经僵硬了的笑意:“太太说的是,二姑娘她年纪轻不懂事,出了事便怕了只想躲着。可却是您疼些她罢,毕竟是眼见着长大的……谁也不成想会出了这样的岔子,底下人也不上心,纵的表少爷胡来,真不知自己是姓梁还是姓左的!“话到最后,却也平添几分恼怒。说到底二姑娘是从她的肚子里爬出来的,眼见着选英在即,她是拼了这条老命为左氏鞍前马后,小心逢迎,这才让左氏歇了从族里过继姑娘的念头,也费了大力气才让左氏认定亲妹妹想来会比那等不明不白的东西更能助皇后娘娘一臂之力的。当二姑娘期期艾艾的同她说觉得表少爷文质彬彬,定非池中物之时她心里跳漏一拍,便有了个不祥的念头---未成想那含含糊糊的念头竟成了真!眼下却也顾不得什么宫里的破天富贵,只求保得住姓名要紧。

  左氏见莲姨娘越说越不成样子,竟攀扯上了左家,也有些不自在起来。她毕竟是亲口允了表少爷住在后院,不顾男女之大防,可是那不过是因为这后院原只有二姑娘一个庶出。她知道她这嫂子心气高,自以为是长房,断不会让儿子娶了梁府庶女为宗妇,和梁府捆的死紧,没得坏了前程。可谁料想这侄子却如此不省心,让她不得不把所有谋划推倒重来。又想着等老爷回府见着她又把左家人召进府来,又平白搭上他一个闺女,说不定如何责难,不由得心烦意散,没好生气的打断莲姨娘:“志辰那孩子你还不知?那是最最守礼不过,要说他是故意为之,看了咱们家二姑娘沐浴,我是第一个不信!“左氏沉吟了半晌,抚上腕子一串碧玉佛珠,眼中杀伐决断一闪而过,当即拍板定了性。“这分明就是奴大欺主!眼下不把我和二姑娘放在眼里去了,再不管教,是不是也不把大姑娘放在眼里了!传我的话下去,当日在场的丫鬟都打三十个板子,只把张牙婆叫来便是!“

  莲姨娘松了口气。左氏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扯上奴大欺主在前,发卖在场丫鬟杀鸡儆猴,管住下面人的嘴。又攀扯上大姑娘,老爷素来宠爱大姑娘,想必也会任由左氏整治阖府,不叫这事泄露出一丁半点。那么这件事,左氏的意思便明了了……莲姨娘松了口气,面上忍不住浮现些喜色。她是知道自己这嫡妹的,被嫡母宠上天去,性子邪的很,只专挑善妒狠毒这上面去想就是了。因着了解左氏的性子,知道不可能真的给二姑娘指个好人家,她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想送二姑娘进宫,可宫里虽破天富贵,说到底也是个妾,她自己命苦做了妾,哪里狠心让女儿步了后尘。眼下虽说左家败落了不少,可却还要倚仗着梁家,不敢不对二姑娘好的,嫁过去又是正头太太,一族宗妇,百年后也能享受子孙香火。若是真能成事,说不定还是会因祸得福的。

  梁兰佩跪在地上,自是看不见背后莲姨娘的神情。她到底年轻,只听着发卖了丫鬟便心中一紧,想着此事自然不能善了了,不由得悲从中来,只能不停叩头哭着叫左氏成全。

  左氏见状,自然看出来此事是二姑娘手笔,心中厌恶便起了三分,这东西罔顾立法,胆子虽大心中却半点计较也无,连局势都看不清楚,嫁过去说不准也是个祸害。更因着她毁了自己全盘计划,选英在即,她大把银子往宫里打点,都知道她梁府只做纯臣,大姑娘封后,二姑娘竟也舍得进宫为婢,真是满门尽忠,只依圣上旨意行事。可事到如今,再如别家一样过继旁支女儿入嫡,只怕太招眼,打了梁府和皇上的脸面。左氏左思右想都是不对,保养得当的手只生生把碧玉串子抠的死紧。

  梁兰佩见状,只觉得是左氏对她动了杀心,或是逼她绞了发当姑子去,不由得心沉谷底,通体遍寒。咬了咬牙,眼底狠利一闪而过,俯下身子沉声道:“母亲明鉴,女儿冤枉,此事都是梁召害我,她恬不知耻勾引表哥,二人还私换了信物,只因我无意间撞见她手中表哥的信件,她便有心害我,想我永世不得翻身。“左氏乃她的嫡母,亦是她的姨母,左氏妒性极大,府里只她姨娘一人,开脸丫鬟不少,可是都却死的死嫁的嫁。可任是姨娘也要在她跟前立规矩,与丫鬟没什么两样。她连自己的庶姐都容不下,更不必提叛主而逃的大丫鬟清蜜与清蜜私通老爷生下来的贱种。想必左氏定整治的那狐媚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不定还会因为她举报有功,成全了她与表哥。

  她见着左氏眼前一亮,面上有了三分惋惜,又混合着一股子恨意和明朗,那张本来雍容富贵的脸扭的不成样子,可却没左氏说的话更让人云里雾扰。

  “住嘴!她是你姐姐,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的些什么,你们本就是亲亲的姐妹,切勿要中了旁人奸计,你只一心去绣你的嫁衣便可,田贵家的,你跟着侍奉姑娘,没绣完东西不得出屋。“说着就吩咐了梁兰佩下去,又命莲姨娘到廊子上跪一个时辰。

  莲姨娘本来听二姑娘发了疯,胡乱攀咬梁召,没得让左氏觉得嘴甜心狠,不是良配,又听左氏这个态度,想着罚了自己自然堵了别人的嘴,对外只说是自己的不是,没得教坏二姑娘。当下便感激磕了头,默默退下,又背地里塞了银子给田贵家的,只求好生照顾二姑娘。

  一时间主院恢复了寂静,左氏勾起了唇角。真不知这个梁召是好运还是坏运,她本想着把这事压几年,等梁召年岁一大便随便配人,也不提认祖归宗之事,可偏偏二姑娘自己犯浑,好好的主子娘娘不做。眼下也只能好好谋划,将梁召报上去为婢……也不知道这步棋走的好不好。左氏想着,唤了清岚给她梳妆,带着王二石家的只说备车有事出去。

  当梁兰佩被禁足的消息从正院一直传到了梁召所在的虬芳园时,梁召正卧在榻上,摆弄着左志辰送她的新诗,嘴角依稀带着笑意。进府一月有余,太太虽待她只是面子情,下人们也懈怠不甚上心,可表哥却一心维护她,不但罚了对她不敬的丫鬟,更是向左氏进言让她有了自己的小院。若非如此,怕是梁兰佩三番几次的挤兑暗讽就能活剥她下一层皮来。

  可梁召心里明白左氏容不下她。虽也算好言好语让她在府上候着,等老爷回来再做打算。可吃食衣衫皆是府里丫鬟的用度,摆明了为难她,随后更是派来府上妈妈跟她交了底,老爷此次南寻,没个一年半载不可能回来的,姑娘若是呆,府里不过多添了张嘴。姑娘若是不呆……那我们晋朝也有不认祖归宗的旧例。梁召自是失望异常,只恨自己一时糊涂,在阿娘去了之后凭着个玉佩信物寻到梁府,受这等闲气--可又能怎么办呢?离了家族的女子无异于肥到流油的肉块,任是谁都想分一杯羹……光说眼下,若是她想嫁给表哥,还是要在左氏面前伏低做小,于是她只得夹着尾巴做人,半分愠恼也不得见。

  梁召正这么想着,忽的身后水晶帘子一荡,是她的丫鬟翠娥回来了。梁召忙收了诗放进个樟木匣子里,扣好了放到榻上那个白瓷娃娃抱鱼枕的旁边,心里暗自嘀咕翠娥今日怎的如此安静,好似换了个人一般。于是翻身上床,又冲翠娥招了招手:“莫不是刘达家的又给你脸子了不成?我一早就说不叫你去的,多个菜少个菜都一样的,平白叫小厨房拾捯一番。“

  翠娥一听到那个惊天的消息,脑子就好像不是自己的,管不住的胡思乱想。想着姑娘与表少爷明明是一对璧人却不能成了眷侣,二姑娘平日里惯飞扬跋扈的,却被左氏指给了表少爷那样个会疼人的,便只能感慨造化无常,又不知如何和主子说起,只得一步步挨到院里。

  梁召见翠娥呆站在原地,以为她是怕尊卑不分乱了体统,于是又扬了脸笑道:“翠娥,这儿又没什么外人,这院子只你和我两个,我不说,谁会知道我跟你好?快快上来暖和一会罢,方才又下了雨,可仔细你鞋袜湿了着凉。“

  翠娥吸了吸鼻子,红着眼圈拉上梁召的手:“姑娘,太太已经派人去左家换庚帖了。“

  梁召心中复杂异常,喜的是表哥在太太面前千求万谢才得来的松口,却又心疼的是怕这一次表哥又吃了不少苦头的,心里便捏了主意待会定要带些吃食去看他。梁召摸了摸滚烫的脸颊,矜持的扭着帕子不作声。

  翠娥见状便知道自己姑娘是误会了。眼下愈是甜蜜,怕是知道了真相愈是心寒。登时憋着一口气如倒豆子一般说着只知道梁兰佩身边丫鬟发卖了不少,又禁了足拘在屋子里只让做活,看那妈妈寸步不离和那绣样来看,八成是给二姑娘换的庚帖。

  梁召这才明白过来,脸一寸寸白了下去。她一听就知道这是梁兰佩不知作了什么妖硬是求的太太恩准,说不定还是犯了错求的。梁召恼了,腾的一下起身站起来,拔脚就向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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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晋凰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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