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暮春,天气已经热起来了,清晨的山涧里却仍旧满是雾气,即便骄阳也难以拨开浓雾。溪水哗啦啦的砸在河岸边的石头上,滋养出一层绿油油的青苔。
女子微开的眼眸望了望模糊师姐,凹凸不平的石壁,斜出洞口的树枝坠着点点青绿。
“渴……”沙哑的嗓子目前唯一能发出的声音,她极力撑起胳膊,浑身的酸痛让她频频倒下,最后累的筋疲力竭。
“醒了?”沁凉的溪水灌入口中,男子的声音忽然响起,“没想到有一天你也会落得如此下场。哼,真是可怜啊!”他面带怒色,又仿佛透着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早就让你别抱非分之想,你看你,命都快没了!”
“你救了我?”林素蕊勉强撑开了眼皮,目力所以是一张半遮半掩的脸,黑铁面具遮住了左边的面容,只见他右侧脸颊白净的仿佛透着光,“这是哪里?”
“怎么?那些人敲坏了你的头?”冷冽白了她一眼,有些不适应她如今的柔弱,“你放心,我不是来杀你的。”以前训练他的时候,可不是这样一幅弱不禁风的模样。“不过,你是不是中毒了,为何内伤不重,内力却全无?”
“你在说什么?”林素蕊听不太懂男人的话,身子颓软,只能任由他将自己半抱在怀中,“你认识我?”
冷冽不由的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烫,本想逼问几句,却有些下不去狠心。作为一个刺客,还真有些失职,即便面对的是以前倾囊相授的师姐,“你先歇息吧,我去给你找点草药。”说罢便将人放平在干草上,小心的盖上自己身上破了几个洞的棕黑色斗篷。
林素蕊迷迷糊糊的睡着,仿佛又梦见自己被人追杀。眼角的泪水不住的流下,为什么约定好的时间他没有出现,为什么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她派人去问,得到的答案是沈连安已经带兵开赴岭南,她一路寻来,尚书千金永远吃不到的苦头这一路她都吃遍了。可是一踏入岭南地界就频频遭人追杀,身边的丫头都成了替死鬼一个个的离她而去,这次被逼到悬崖边上,她以为这一生就这样结束了。愤怒纠缠着爱恨,那个她倾心相付的男人,她发誓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烧退了!起来喝药。”冷冽踢了踢林素蕊,一手端着黑黢黢的药汁,一手将被她踢醒的女子搂着坐了起来,“这点小痛就忍不住了?”从小到大的训练,他们的骨头不知道断过几次,如今还不是照样好好的执行任务!
“疼,真的好痛!”肩膀传来的刺痛让她身子微微的发颤。
冷冽不禁蹙眉,下意识的却将手劲放轻了一些。他一个大男人,以前一起训练的女子也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杀起人来有时候比他还狠,自然不知道如何待一个对自己喊痛的女子,“好了好了,我轻点。你怎么变得这么矫情!”
林素蕊抿了抿药汁,苦得她眉头紧皱,很不愿意入口,“太苦了!而且不是我矫情,是真的很疼,我已经尽量忍着了!”如果是哥哥在,肯定不会这么对她的,林素蕊的鼻头又是一酸,险些哭了出来。
冷冽被堵的哑口无言,本来就不善言辞,从小被冷颜训斥都是一声不吭,口角之争,他从来就没有赢过。“你……那怎么办?”药苦不是很正常的吗,小时候看她灌药也没皱一次眉头,难道是这次摔坏了脑子?
“我想吃蜜饯!”
“那是什么东西?”冷冽吃惊的望着眼前的女子,心中更加肯定她摔坏了脑子,“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林素蕊这才好好看着眼前这个救命恩人,银灰色紧身衣袍,黑带束腰,腰间挂着一枚流星镖,下面还坠着黑色的穗子。这装束让她有些熟悉,越是仔细回想,那一身的恶寒匆忙袭来,“你是……你和那些要杀我的人……”
“看来你不记得我了!” 他顺着林素蕊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腰间,“你记得这个?”流星镖是冷颜惯用的暗器,有一次生辰,他向冷颜索要礼物,期待她能像为少主准备生辰礼物一般费心。却不想她就随手扎了个黑色的穗子将暗器一绑就丢给了他,权当做礼物敷衍了事。这么多年他一直戴在腰上,已经成了执行任务的护身符了。
林素蕊摇了摇头,她只是觉得形状奇特,一般人腰间环佩相应,他却别了个铁皮子,家里一定很穷。但是看这身装束,又不是贫苦人家出身,“我不记得这个,但是你穿的和要杀我的人一样,所以……”
“我才没有杀你呢,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摔得粉身碎骨了。”冷冽将药碗放在旁边,“谁让你逃过一劫之后还回来的,少主不杀你都对不起门规。你说你……好好的执行任务不就好了,偏偏去伤害阿音姑娘,那是少主的心头肉……。”
“等等,你到底在说什么?”林素蕊瞪着眼睛瞧着数落人的男子,“是在说我吗?”
“哦,我忘了你不记得了。”
林素蕊有些被逗乐了,忍不住笑了笑,牵引了肩头的痛楚,眉头又是一皱,“你叫什么?你救了我,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冷冽指了指自己,心中颇有些愤愤不平,“等你想起来一切就知道我叫什么了。”他忽然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趁着天没黑,我去找找你说的那个什么蜜饯。”
“嗯,谢谢,你真是好人!”林素蕊歪着头目送他离去。
冷冽颇为局促的摸了摸鼻子,铁皮子面具冰凉的触感让他猛然惊醒。回想起以前冷颜对她手下不留情的训练,忙告诫自己,“她只是一时不记得罢了,才不是真的变了性子呢,一定不是!”
空荡荡的山洞里只有滴答滴答的水声,她费力的挪动身子才发现,手脚都很难动弹,稍有移动便疼得死去活来,霎时间满头大汗,不敢再动弹一下。想起临行前欺骗父兄的情形,她不由的泪如雨下,“哥,我错了,我好想回家!”
四更天的梆子刚敲响,林素堂一身冷汗的惊醒过来,“蕊儿!”
“来人啊!”
林聪推门而入,小心的点燃烛火,“少爷,有什么吩咐!”
“去岭南的人打探到小姐去哪儿了没有?”
林聪有些疑惑,“少爷,咱们这次是暗访,沈家的势力在岭南一带分布,若是大张旗鼓,那家里这位假小姐的身份怕是会曝光,到时候咱们林府可就坐实了欺君之罪了。”他看了看漆黑的夜色,心道少爷这又是怎么了?
“这么长时间了!”他梦到蕊儿在哭,哭着要回家,让他怎能安心。“再加派一些人手去看看,好一段日子没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