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铜门缓缓开启,隔着一段两人宽的阶梯向下行进片刻才能到底地窖入口,没有烛火指引,阶梯两旁以水晶照明。
赵熙一身朝服还未褪去,刚从勤政殿述职出来,心情大好之际却被人告知太子妃在地窖里晕倒了。匆匆赶来,眼前之景大底让他明白了报信之人的用意。
“开门。”进入地窖的第二道门被推开,寒气已经慢慢渗出来了。夏日的朝服本就轻薄,初初感受到这冷意,赵钦猛然打了个喷嚏。
“殿下没事吧?”引路的人有些担忧,太子殿下体弱多病,该不会还没到地窖里见到安排好的画面就先晕过去了吧?
赵钦眉头紧蹙,但还是强撑着往里走去,还未行至最内的一道门,只听得砰地一声,震天的声响在幽暗的过道里来回奔窜,只把人吓得跌坐在地。
扶着墙壁的手微微颤抖着,赵钦火急火燎的往里走去。
连踹了好几下,这冰窖原本结实的大门终是松动了。眼见着被人反锁着的门摇摇欲坠,萧子衿一个旋身踢将它彻底踢飞了出去。地窖中寒气蓬勃而出,扑向不远处站着的赵钦,让他一阵哆嗦。
“你……”
“你好些了没?”萧子衿急忙转身将旁边靠墙而坐的赵熙拽了出来,顾不得礼数的揉搓着他的双臂,“说话啊,别睡着了!”
“你在干什么?”
一瞬间的情形让赵钦胸口堵着的气喷涌而出,郁结于心才会伤心吐血。这是后来太医问诊的时候给出的诊断,只是萧子衿却不以为然。
赵钦的身体如何她心知肚明,此次赈灾之行本就劳心伤神。但是东宫多年毫无政绩,也让赵钦在朝中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所以这个本不该他出马的事硬是被他揽下来了。如今倒好,一回来就吐血晕倒了。
“你怎么在这?”口渴难耐,他砸吧了几下嘴巴,满嘴的血腥味着实难受。
萧子衿忙起身倒了杯水,小心翼翼的扶起赵钦喂了进去,“醒了就好,都睡了一天了。”热好的药还在烟雾袅袅,她端起药碗吹了吹,“太医说等你醒了,就把这药喝了吧。”
“哪个太医?”
太医院的还能有医术差的不成,不过当时情况慌乱,她踢开们后刚把赵熙拽出来摇醒,那边就听见宫女太监呼喊着太子殿下晕倒了,哭声凄厉,让她不得不扭头去看看。
这边东宫太子吐血晕倒,那边陵王殿下险些被冻死,太医院忙作一团,她实在没注意是哪个太医来看病的。“我不知道,你要是不放心,我就把尹鸿正叫来。”既然赈灾的时候都把尹大夫带着,那就说明赵钦信任他,与其让他怀疑太医院的人,不如直接启用尹鸿正,反正也是自己的人。萧子衿想了想,这真是个好主意。
赵钦猛地伸手拽住她的胳膊,“慢着!”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地窖的事情无疑是个陷阱,有人希望他见到自己的太子妃与陵王勾勾搭搭、牵扯不清。即便知道这一点,但是他们为何会同时出现在地窖实在叫他不得不深究,“你……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地窖?”
这些日子都在忙寿宴筹备之事,被他这么一问,萧子衿自认坦荡,知无不言,“我去选寿宴摆盘的瓜果,他只是来帮忙而已。毕竟我并不知道皇上和贵妃娘娘的喜好,所以有求于人。”
赵钦拧紧眉头,“那为什么是他?”宫里头最了解帝妃喜好的难道不是近侍吗?
“他毛遂自荐的!”萧子衿拨开他的手,看着那苍白得脸色有些于心不忍,语调到底放软了一些,“我一个人忙,若是搞砸了,毁得也是东宫的名声,陵王殿下好心过来帮忙,我岂有拒绝之理。”
被拨开的手再度抓上去,似乎是卯足了劲的,竟叫萧子衿也觉得手腕处隐隐的痛楚,“那你被罚抄书的时候他也是毛遂自荐的,嗯?”
抄书,好久远的事情了。小惩大诫而已,并没有伤筋动骨,萧子衿几乎都快忘记自己欠赵熙的人情了。身为东宫太子,主持赈灾事宜,身在外不知情,故而可以理解他没有一言半语的宽慰。可如今这句质问,赤裸裸的将他派人监视自己一举一动的事实披露无余。 “殿下既然知道,那就应当清楚我和陵王殿下之间清清白白。况且以你我之间的关系,你又何必庸人自扰。”
“你别忘了,你可是东宫太子妃,一举一动之间代表的可不是个人荣辱!”抓紧的手腕猛然用力,萧子衿脚步不稳,仰面栽倒在床上。
赵钦翻身压了上去,两唇相贴,呼吸相互碰撞,萧子衿差异的瞪了他一眼,反手就是一个手刀披在他的后颈之上,手下留情却也让他一阵僵直。忍住没把他从身上扔下来的冲动,萧子衿扶着他虚弱的身子缓缓放在床上,“以后别做这种没意义的事情,我可不保证下一次还会手下留情。你的人别在我眼前晃就好,喜欢监视就继续监视着好了!”反正她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东宫名声的事情,“对了,邱尚书的事情我并非有意为之,下次你如果想要做什么,但凡事前知会我一声,我必不会如此次赈灾贪墨一案似的,坏你计策。”
赵钦惊诧得到望着眼前的女子,这个政治联姻赐给他的第三任太子妃,“你……很好,你比我想象的聪明,可是有时候人不可以太聪明!”为了和北境的关系,为了北宁王的军事支持,他不能暴露太多,也不能对端和郡主太过苛待。
萧子衿冷笑着将药碗端走,临行前特意行礼道:“多谢太子殿下指点,妾身记住了。”
以前的太子妃何时如她这般倨傲妄为,一言一行都可以气死人。心下气闷,自然少不得多加几句警告,“既然知道了,那以后便少跟赵熙来往了。”
这人怎么就爱揪住一个问题不放了,萧子衿有些怒气了,转身瞪了一眼,但见他消瘦的身形虚弱的神色,罢了!跟他计较什么,若是这般在乎东宫名声,今个估计险些被气死过去,设计的人也当真歹毒了。
见她连驳一驳都放弃了,赵钦的心里竟有些许开心。
七月初一,一场大雨伴随着雷暴席卷京都而来,天空如同破了个窟窿一般。越王殿下一行人冒雨赶到了京都外的清心寺躲雨,眼见着京都近在眼前,却只能在这一处停留。
因着大雨,寺中香客稀少。一个身着青灰色长袍的小和尚将人引了进来,“施主,后院厢房不多,请二位女施主随小僧去北面的小客房。”安顿好赵澈,冷颜这才往北面去。
北面只有两三件空间狭窄的小房间,每个房内仅有一个石头砌成的炕,如大通铺一般摆上了几套被褥。小和尚偷偷瞥看了冷颜几次,觉得似曾相识,但出家人向来不会过多插足凡俗之事,他也只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离开了。
一场暴雨过后是无边无际的闷热,次日天刚朦胧,阳光乍现,趁着清晨的气温凉爽舒适,一行人火速赶往京都。接待的小和尚和善的送人离去,心中仿佛输了口气,“世上竟有如此相似之人,我还以为那失踪的姑娘又回来了呢。仔细一看,天差地别啊!”
美色总是让人见之不忘的,六根清净的出家人眼中也有美丑之分,另一个小和尚好似刚刚想起来,“我记得前天离开的那名女子去年腊月前也在我们这里歇过好一段时间来着,说是养病。前几天看她又回来了,想必病该好的七七八八了。真是菩萨保佑,阿弥陀佛!”
七月初五,冷颜回林府两日了,却接连收到赵澈送来的盆栽植物。乍一看夏花灿烂,艳丽惊奇,却只有冷颜知道这些看似娇艳欲滴的花花草草,配合使用却是要人性命的毒药。一路上赵澈没少问过关于那日屋顶上毒针致命的事情,冷颜被他烦的无奈,只好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毒液的材料。没曾想那些生于南疆,长于漠北的花花草草,他也能弄到手。为了掩人耳目,还特意混杂了一些普通花草供人赏玩。
干花研磨成粉,配上另一株花叶提炼的汁液,颜色几经变化后成了浅紫色。冷颜玉指轻捻,一朵娇花落下枝头。
“师傅这边请!”青芝迈着小碎步子欢快的领着人往这边赶来,“小姐就在院子里,师傅请跟奴婢过来!”
冷颜忙收起桌上的瓶瓶罐罐,“青芝,发生什么事了?”
“哦,小姐,是大少爷让裁缝店的师傅过来给您做几套夏天穿的衣裳,过几日贵妃娘娘寿诞,您作为未来的越王妃少不得要进宫一趟的,没几件像样的衣裳怎么行呢?”青芝笑得像咧开的柿子,仿佛这些衣裳不是做给冷颜而是做给她的,“对了,太子妃娘娘送来一盆墨兰花,说是小姐您喜欢的。可青芝记得小姐分明喜欢那江南才有的琼花呀!”
冷颜手里的花枝被啪嗒一声折断,心里立刻把萧子衿骂了千百遍。明知道她是冒充的林素蕊,还乱送东西。“太子妃娘娘许是弄错了,不过我如今也不喜欢琼花了!”没有喜欢的花,墨兰是北冥朔所爱,她曾经那样喜欢他,以他所爱为钟爱,如今才明白那当真只是一厢情愿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