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很早就对李旭阳的母亲感到好奇了。记得赵楠第一次找到她给她看过一些李旭阳母亲的信息。
上面有一张照片，是一个很美的女人，不，应该是一个少女。
照片的背景是烟雨江南，她穿着淡紫色的长裙，俏盈盈地站在桥上看着镜头，眼神温柔，恬静怡人。像那个撑着油纸伞的丁香似的姑娘，回首遇见爱的模样。
烟雨打湿了她披在肩上的头发，身后的红灯笼迎着暮色亮着。仿佛照片里的一切都鲜活起来，耳边传来小河流水声，连粘人的如烟雨都透着温婉情怀。
长波妒盼，遥山羞黛，渔灯分影春江宿，记当时，短楫桃根渡。
她不知道，也很好奇，那样的女子为什么也会像吴文英这首词里说的那样：漫漫相思，却只得弹入哀筝柱。最后却伤心千里江南，怨曲重招，断魂不在。
飞机四个小时后降落在一个北方的一个省会城市，他们达到机场之后门口之后有人在门口等着，看到李旭阳之后把一个车钥匙交给他。夏天看了下，是一辆越野车。应该是一个比较偏远的地方。
果然，从城市中平稳的沥青路上平稳运行，过了三个小时车身就开始跌宕。夏天本来看着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景色和人，却是一样的水泥建筑和熟悉的伫立在城市上空的广告牌。
随着车持续滑行，一切景色才慢慢的不一样。北方城镇原有的风味显现出来，粗粝的风混合着淡淡雾霾敲打着车窗。
很快的，夏天他们就从省会城市就到达了乡镇地方。
很明显的，这个城市在进行过环境整顿，而城市美化行动造成的结果：蕴含着时代气息的一座五层楼高的商场大厦却挂着富有现代塑料质感的红褐色的招牌，写着大大的“红兴大厦”。
夏天看着外面慢慢变化的场景，想着某个角落是否有李旭阳痕迹。
“这里每年会有集会，一年一次，一次会持续三天。这条街道会封路，马路上会有许多小商贩摆摊儿，卖衣服鞋子还有吃食，听说还有一些套圈儿，扔沙包或者用枪打气球用来兑换奖品。上一条街会有舞龙或者踩高跷那些杂耍经过，那个时候人们推推嚷嚷，在这些街道里进行狂欢。”
“听说？”夏天还以为那是他小时候的人生经历，原来只是听说而已。
李旭阳诧异的扭过头来看看夏天，倒是发现她的关注点抓的让人好笑。点点头，回答道：“对，是听说。听我母亲说的。她遇到我父亲之前在这里出生，长大。遇见我父亲之后就去了南方，然后生养了我。”
夏天很希望李旭阳可以对她敞开心扉，给她诉说他的过去，他的母亲，他的任何事情。这对她来说是极为接近他的一步。
“跟我说说吧。”没说具体说什么，只是想让李旭阳说着。她也知道，故地重游总有些记忆宣泄而出。
“我从没有见过我的姥姥和姥爷他们，也没有听我母亲说过，只是依稀记得她为了我父亲离开家，我姥爷他一气之下就和她断绝关系，之后再无交集。
她说过她小时候最喜欢借出来邻居家的自行车，骑到十几公里外面的镇里去，就为了看看高楼大厦，尽管那只是五楼而已。”
“就是那个“红兴大厦”吗？”夏天指着车上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楼问道。
李旭阳点点头，说道：“是的，不过也只能保存到今年了。下一年那里就会拆迁，会有新的商场出现。这个城市变化太大，已经不是我母亲说过的样子了。我没有能力帮她保存下来，只能慢慢拖延，参与进去亲自改造。”
“你母亲很美。”夏天躺在车座里，看着窗外不断退后的景色，想着李旭阳说的场景，不禁想到。
“对。是赵楠拿给你看的吗？”夏天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不小心说出了声，听李旭阳问道，只好点头应到。
李旭阳轻笑，说道：“有能力拿到我母亲照片的人不在少数，不过故意给你看的只有她自己了。是你离开之前看见的吧，并得知了她的结果和命运。”
夏天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可想了想还是表达一种态度：“我怕。”怕什么？为什么怕？夏天说不出来，也不能说。
李旭阳腾出手握住夏天的紧紧攒着的手，拿到嘴边轻轻亲了一口，说道：“你不要一紧张就攒起手，你指甲修得总容易伤到手心。我也怕。我总觉得她心狠，不管不顾一跃而下，好像听说血肉都黏在粗砺的水泥地上，最后是拿铲子铲下来的。她说她要自由，最后烧的骨灰为她撒到了太平洋里。”
夏天看着李旭阳说起她母亲心中怒气蒸腾，虽然面无表情却知道他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疯狂。
夏天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挣了挣，却没有挣开。忙说道：“旭阳，你弄痛我了。”
李旭阳这才赶紧放开夏天的手，把车停到路边，抱歉的看着夏天说道：“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
夏天摇摇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这是一个人心底的痛楚组成的暗河，她到达了，却不知道如何将他渡过。
“我在这里，在你身边。我想知道你所有的经历和过往，但是我并不希望你会伤害到自己。如果不行，我宁愿让它们消失在你的记忆深处。”
李旭阳抱歉的摸着她的手，轻轻帮她按摩减轻痛楚，说道：“不，夏天，我会跟你说我的以前，不管愉悦或者悲伤你都要跟我一起承担，即使我会痛苦你也要在我身边，你要知道，一旦我向你展示那些过往，你就是我的唯一，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和我一起分享我的秘密。”
夏天笑着点头，说道：“这可是不平等条约，不过，我签署这份协议。”
越野车继续驰行四个小时，转过弯弯的山路继续向上爬行，终于到达一个古朴的村落，房屋鳞次栉比，只是陈旧不算破落。
“这边发展很好。”夏天看着景色，因为地势较高，远处的山还有云雾缭绕周围。空气清新冰冷，吸入肺里有些凉。
李旭阳把车开到一个小院旁边，把本就不宽的道路堵的严严实实，一时间让这边的村民颇为不满。夏天正准备开口，李旭阳就先下去打开了小院的大门，正好可以让越野车通过。
开进去，门一合，看热闹的村民也被挡到门外。围墙比人高的多，倒是不会发生好事的村民趴在墙头往里瞅的情景。
“这是我姥姥家，我十年前来的时候发现我姥姥姥爷已经去世了，家里面没有其他人，这个房子归到了村里，我给要了回来。当然，后山那边也就有了一个中草药养殖基地。”李旭阳打开房门，出乎意料的没有多少灰尘和蜘蛛网。
“这里经常有人收拾么？”夏天看着屋里竟然还铺着床单被罩，一旁的灶台上面还温着饭食。
“对，我交代了今天会回来。我们会在这里留宿一晚，明天再走。没办法，来一趟就要八九个小时，很费时间。”李旭阳帮着夏天把锅里热着的饭摆到饭桌上。饭桌不高，凳子更小，李旭阳长腿长脚坐在矮椅上跟着蹲着差不多。
夏天看着他觉得好笑，提议道：“要不然就做炕上算了，把那个矮茶几放上去，在床上吃。”
李旭阳自己坐着也别扭，只有两年前夏天走之后来过一趟，自己倒是忘了当时怎么窝在这个椅子里吃饭的了。
夏天过去把炕上铺好的被子卷到一边，让李旭阳把矮桌和饭菜一起端上来，手拿着筷子等着李旭阳伺候着。
“真暖和啊。我刚才摸着被子都是热乎乎的。”夏天笑道。吃了口饭，感觉还不错，是当地的特色菜。“你怎么不吃呢？”夏天吃着起劲，看见李旭阳没什么胃口的样子。
谁知道他却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说道：“路上你准备的便当全到了我的肚子里，我那里还吃的下。”
夏天忍不住笑了出来。知道今天会长途跋涉，自己特意地准备了午餐的两份便当，谁知道自己又是坐飞机又是转车摇摇晃晃的自己一点食欲都没有，最后自己的那份便当吃了两口就塞给了李旭阳，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的那份便当卷进胃里。
等夏天吃完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天上的星星格外的亮，不像城市里繁华街灯夺取了星光，这里，天外的光穿过亿万光年落在这个村落里，熠熠生辉。
李旭阳牵着夏天走在村间小路上，村民爽朗的声音透过院子门墙，在昏暗的街道里传响。悠长的山路，路上隔段距离就通着路灯，山间寒风凛冽，是没有多少当地人趁着冬天吃完饭遛弯的。
夏天穿着羽绒服跟着李旭阳走着，身上都冒汗了，裹着严严实实就是脸被吹的生疼。可是心里却欢喜非常，雀跃的想要欢呼尖叫。手被李旭阳揣进兜里，抬头看看他的侧脸，觉得去哪里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