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七芒星之阵
远宁2019-06-18 13:3944,379

  滴答。

  滴答。

  水珠滴落的声响,清晰地回荡在耳边,距离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

  那是雨滴。

  大雨就要到来了。

  雨水马上就像是瓢泼一样从天上滚落下来,闪电狂乱地划过天空,伴随着隆隆的雷鸣,我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没有目标没有方向,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找不到能带自己走出来的人,只好顺着根本不认识的街道往前不停地奔走。

  那是一个拐角,有着凌乱的涂鸦破旧的墙面和满地的垃圾。

  但是那个角落里分明有什么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于是跌跌撞撞的朝那里跑过去。

  那里有什么呢?我努力地看,最后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只垂落的手……还有……

  (一)

  胡离猛然从床上坐起来,眼前有抑制不住的眩晕感。

  一丝灯光悄然渗过门缝,落在地板上,胡离隐隐约约能听到从隔壁房间传来咯咯笑的声音,那是室友维多利亚的声音,她大概还在熬夜和人网聊——这姑娘精力真是好得要命。

  这是现实,不是自己的梦境。

  胡离深深地叹了口气。

  从小到大,他经常做一个梦,这个梦境有时候真实到让人分不清那是梦还是真实经历过的现实。

  梦境很混乱,但是似乎又能窥得其中的一丝线索,可是这常常让他的头脑很混乱,记忆也连带着混乱,混乱到仿佛缺失了某一块儿。

  是的,缺失了一块儿。

  记忆缺失这种事瞒不过主修心理学的胡离,或者说即使胡离不是学习这个专业,他也会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比如说父母从来都没有主动地和他回忆小时候的事情,即使只言片语提及也很快把话题带开;比如说胡离迷迷糊糊地记得自己搬过家,但是父母从来没有承认过这一点他们只是说自己记错了;比如说他们把只有八岁的自己送出了国到了大洋彼岸的舅舅家而并不提及原因,而每次回国的时候哥哥似乎都很怕见到自己——胡离永远能从他的眼里看到内疚,至于内疚的原因,他并不知道。

  胡离对自己的童年没有什么太多记忆,换句话说,他对童年的记忆面很狭小。

  他只记得父母和哥哥的脸,父亲是个医生,母亲是个杂志社的编辑,哥哥现在已经大学毕业,在国内是个公务员。

  除了这些基本的事情他记得外,其他的他都不怎么有印象了,而略微几个有印象的人,又回忆起来很是模糊,就如同一团蒙蒙的雾。

  胡离为此还专门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平心静气地好好回忆,试图从脑袋里挖出点什么来。可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一旦深究到自己到底为什么失去了某段记忆时,整个脑袋就像要爆裂开似的疼,与此同时内心会衍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慌,仿佛有什么事是不想被自己想起来的——他甚至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有了在鞋跟里偷藏刀片的习惯。

  其实,只要想去查是可以查出来的,但是不知为什么,胡离的潜意识里非常抵制这件事,因此他从未想过去追根溯源。

  既然肯定是不愉快的往事,不知道也应该没什么关系,何必自讨烦恼呢?——他自我宽慰地想。

  看看时间,凌晨4:37分,这个时间段再睡下去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何况自己现在也毫无睡意。

  胡离决定去做点早餐慰劳自己。

  他穿过客厅,拉开窗帘,朝外面看了看,嘴角撇出一抹冷笑,随后走进厨房。

  当白米粥温润的气味、拌黄瓜凉菜的清香还有炒鸡蛋的味道传出来的时候,维多利亚非常迅速地从她的房间里冲了出来——看起来就像胡离刚刚施了个飞来咒。

  “Fox,你简直太棒了!”她眼睛闪闪发光地望着胡离,“你娶我好不好?”

  “……”

  胡离被维多利亚求婚的次数和他做饭的次数画等号——英国的某些食物实在是不敢让人恭维或者说让人哭笑不得,听说中国留学生里有个姑娘在宿舍里炖了一次鸡,就被寻香而来的某个英国男孩当场求婚了,胡离听后真是哭笑不得,真是不知道那个男人想娶的是那个姑娘还是中国的厨艺。

  “亲爱的维多利亚小姐,多谢你的厚爱,你这个样子的淑女如果在这个年纪就嫁给我,广大的英国绅士会哭泣的!还有,这是你的早餐!”胡离体贴地给她盛了一碗白粥,然后把拌菜和鸡蛋推到她面前。

  “Fox,我最爱你!”

  “是啊是啊,我知道。”胡离不无逗趣地回答,“亲爱的,你当然不是最爱我,如果最爱我,就不会狠心地去和别人约会了。你应该陪着我去图书馆……啊,对了,今天你要去孤儿院是吗?哦,和你见面的男士很有爱心,抓住机会,亲爱的,这年头好男人可不多!既然你去孤儿院,那我给孩子们做些中国点心,装在保鲜盒里,到时候帮我带去好吗?你知道,我今天实在分不开身,教授有些资料要整理还有去餐馆打工,有人竟然一下子订了三百个鸡蛋果子!”

  “鸡蛋果子?”维多利亚艰难地用中文把那四个字说了出来。

  “对不起,我应该说英文。”胡离耸耸肩,绞尽脑汁思索了一下后解释说,“鸡蛋果子其实就是……中国煎饼。”

  “哦,中国煎饼,我喜欢!中国饮食,我也喜欢!”维多利亚向往地点点头,“不过,Fox,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孤儿院和见男朋友?”

  “非常简单的观察,我亲爱的,桃红的唇膏,你珍藏着的不常用的香奈儿的香水,精心打理的头发,我们中国话有一句老话叫:女为悦己者容!但是你却并没有穿精致的衣服,说明你要去的地方并不适合打扮得过于洁净整齐,还有你买了一些玩具和日记本——它们就堆放在角落,你本身又是义工——所以你要去孤儿院,到了那里要和小朋友玩并且工作,因此你打扮了脸但是没有打扮身上——这么看来,你的新朋友应该是在孤儿院义务工作的时候遇到的,是吗?”

  “天啊,这真让人惊奇!Fox!我真是越来越对你有兴趣了——可爱的聪明的还会做饭的中国男人!你真的不打算考虑考虑我吗?”

  “哦,维多利亚,你值得更好的!”胡离摇摇头笑着说。

  维多利亚健康活泼,二十一岁的她有着匀称的体型和一米七二的身高,一头如同巧克力一样卷发,还有能让阳光都失色的灿烂笑容。她和胡离是校友,同样是伦敦大学学院的学生但不是一个专业,他们在寻找合租人时一拍即合。

  她是这样条件优越的美女,由于和她的合租,很多人都认为胡离和她肯定有种浪漫的关系在,嫉妒胡离的视他为情敌的人大有人在,甚至维多利亚也多次向他示好甚至在人前显示暧昧,但是实际上到现在为止,他们除了分担房租外只是最正常不过的朋友关系。

  伦敦的房租很贵,大学的公寓也不便宜。但是胡离租的这个屋子租金倒是很便宜,这还是雷欧给他讲的价,因为这里原来是个凶宅……

  凶宅就凶宅,至少胡离没有什么反感,只要租金少就行。至少他没有想到,维多利亚这样一个女孩子能愿意和他这样一个大男人一起合租。

  事实上,即使胡离和维多利亚已经在一起合租的时间近一年,他依然和这个漂亮姑娘保持着距离,这并不是那种中国人传统的男女授受不亲思想在作怪,而是——胡离觉得这个问题的原因在于自己,他这个人似乎对外人有着极大的戒心,或者说在他的潜意识里在防备着每个人。

  对每个人都和蔼可亲彬彬有礼,但是实际上和每个人都保持着距离。

  这是一种不十分正常的心态——作为心理学院的一员的胡离当然知道,人总是说人易,自医难,连弗洛伊德都有自己的心理问题,何况于他。

  (二)

  伦敦的天气永远狡猾多变,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却变得阴霾,看起来不久就会有大雨倾盆。

  胡离最讨厌这样的天气,因为他总觉得在那些乌云的掩盖下,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会发生什么可怕的罪恶。

  他在图书馆里借好了书,寻找了一个宽阔的视野良好的地方坐下来,打算在这里消磨一个上午。

  可就在这时,一阵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

  是维多利亚。

  “嘿,维多利亚,怎么了?”胡离歉意地对四周的人致意一边压低声音接起电话。

  “Fox,南茜死了!南茜死了!他们说是戴维干的!天啊,这怎么可能?!”

  胡离听见维多利亚那有些歇斯底里的声音在电话那边响起。

  听到这个消息,胡离吓了一跳。

  他知道这两个名字,也认识这两个孩子。

  南茜是个只有七岁的金发小美女,因为双亲遭遇了车祸无人抚养而被送到了孤儿院,刚来的时候她怯生生的,整天都在哭泣,后来她慢慢从悲伤和恐惧中走了出来。有一次胡离去的时候送给她一只泰迪熊,她朝他露出微笑的时候胡离觉得她就像一朵美丽的太阳花在自己眼前绽放。不久前听说有夫妇希望能领养她,可是怎么出了这种事?”

  而至于戴维,那是个男孩,他只有十四岁,天生唇裂,他的缺陷也正是他被遗弃和一直没有被领养的原因。在胡离的印象里他非常羞怯,总是躲躲闪闪的看人,喜欢躲起来画画。胡离判断他有些轻微的自闭症——只要善加引导完全可以治愈。戴维虽然不擅长和别人交往,但是却非常喜欢花草和小动物,这无疑是个善良的男孩,而他也是南茜的最好的朋友,帮助南茜从悲伤里走出的就是他,这样的一个少年怎么可能是杀害南茜的凶手?!

  “维多利亚,等着我,我马上过去!”

  维多利亚当义工的孤儿院胡离也去过几次,在伦敦的郊区,是一所历史悠久的修道院所开设的。说实话,胡离并不喜欢那里的氛围——教堂高耸的塔尖,被风吹雨蚀灰白的墙壁,临近的墓园,四周围绕密压压的枫树林,在墓碑上跳来跳去的渡鸦,虽然维多利亚一直在嚷嚷着那里的环境是多么美好贴近自然,胡离心中一直无法承认这一点——中国人可从来不觉得和死人墓地比邻有趣。

  当胡离从出租车上跳下来的时候,教堂外面已经拉上了黄色的警戒线。

  他在人群里并没有看到维多利亚,应该是在某个警察那里做笔录。

  而他打量了一下在现场的警察,很幸运,竟然都是认识的!

  是雷欧的小组。

  照理说,胡离一个大学在读的本科生是没有什么机会和警局的人认识,但是胡离主修的学科是心理学,而他的导师布鲁诺教授恰巧是苏格兰场特聘的犯罪心理学专家,偶尔也负责警察们的心理测评,而作为布鲁诺教授得意门生的他有幸经常陪伴老师出入苏格兰场。

  “嘿,安德森警官!安德森警官!”他朝着正在做笔录的中年警官挥手喊。

  一头乱毛的安德森警官从他用来记录的笔记本中把脑袋拔了出来,不耐烦地顺着喊声看过来,随即认出了胡离。

  “啧,Fox,你怎么来了?雷欧还没打算联系你啊!”

  “我的朋友在这里,她是凶案的发现者。而且死者也是我的朋友!”

  “哦,天呐!上帝保佑她,那个可怜的孩子!”安德森警官眉头皱了起来,脸上蒙上了一层阴暗,“如果逮到那个混蛋,真该马上赏他颗枪子儿!”

  他走过来给胡离拉开了警戒线。

  “别说我没通知你,雷欧在里面,你们两个可别又吵起来!”

  “放心吧,安德森警官!“胡离摆摆手,“我没那么幼稚!”

  没那么幼稚……安德森警官嘴角抽动了一下,真希望真的如此。

  (三)

  “哦,上帝啊,Fox,你来了!”维多利亚泪眼蒙眬地扑到了胡离的怀里,在她身后,是一个体格修长脸上有淡淡雀斑的女孩子,胡离认识她,她是负责这个孤儿院的社工。雷欧组的克里斯站在她跟前,正在给她做笔录。

  “南茜,那么可爱的南茜!”维多利亚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脸上的妆都花了,“为什么有人会干这么残忍的事情?!”

  胡离拍了拍维多利亚的肩膀,安抚了她一下,这时候一个年轻人在人群里走了出来,他打扮有点奇特——渔夫帽墨镜宽大的卫衣,看起来有点鬼鬼祟祟,不敢见人一样,手里端着一个纸杯,身边还有个和他同样年纪脸色苍白看起来畏畏缩缩的跟班。

  真是对奇特的组合,自己从前来这里的时候从未见到过。

  墨镜男以护卫式的姿态站在维多利亚身边,盯着他和维多利亚两个人——维多利亚还在他的怀里哭,胡离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嘿,你是……”

  “我是她男友,刚刚去给她找点喝的。”他举着手里的咖啡示意。

  胡离一下子想起维多利亚来孤儿院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来见自己的男朋友,看来就是这位。虽然感觉品味有些奇特,既然维多利亚有人陪,那么自己就可以离开这儿了。

  “维多利亚,我必须去看看南茜!就算是告别也好……我必须去。”他对维多利亚说。

  “她在教堂里面。”维多利亚哽咽着说,“我不能陪你进去了……”

  “好了,维多利亚,你先去休息一会儿,一会儿我们再聊。”胡离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朝孤儿院的里面走去。

  因为孤儿院的前身是个修道院,现在这里还住着一位年纪很大的虔诚修女,她就住在这里小教堂的二楼。

  胡离不喜欢这里,照理说教堂大概是和神最接近的地方,是神倾听神之子心声的地方,但是这里就是让胡离感到无比的压抑。

  彩色的玻璃投下斑驳的光点,暗色的墙壁,一排排黝黑的椅子,神坛的正中立着一尊圣母的塑像。即使外面的阳光足够灿烂,但却照不进这里,那些从黑暗中蔓延出的阴影四处伸展,仿佛有了生命,攀爬的四处都是。

  圣母悲悯地俯视着所有人,包括她脚下的悲剧。

  南茜打扮得像一个漂亮的洋娃娃。金色的卷发用缎带系起,身上穿着漂亮的淡粉色纱裙,只是不过这纱裙现在湿嗒嗒的,都黏在孩子瘦小的身体上,身上有无数处泥污刮扯——不知道这孩子渡过了一个怎样狂乱的夜晚,她两手交叠放在腹部,静静地躺在那里,就好像是睡着了,小小的身体躺在一个用鲜血绘制的魔法阵图当中。

  这么冷酷悲伤的一幕,无论是谁看到,内心都会感到悲悯和愤怒。

  胡离在瞬间感受到了巨大的悲哀。

  “喂,神棍,你怎么都算是个无关人士,就这么闯进来?!”他的身后有人不满地抱怨。

  胡离眼神游离了一下——就知道有人非要来找麻烦不可。

  “狮子,今天先不要吵可以吗?”胡离有些疲惫地叹气,“她是我认识的孩子。”

  雷欧眼神透出悲悯,体贴地没继续和他扯皮下去:“可怜的女孩,和她好好告个别吧!”

  “问个问题,狮子,我知道你们都查过了,别敷衍我。”

  “你说。”

  “昨天有要认养的家庭来过了吗?”

  “哦,不,没有。克里斯和朱蒂刚刚调查过昨天的人员往来情况,没有认养儿童的家庭,只有两个从前在孤儿院长大的孤儿回来探望——而那两个已经长大的孤儿现在就和你女朋友在一起。”雷欧回答,“不过,你为什么会说有认养的家庭来过?”

  “首先,维多利亚不是我女朋友。”胡离无奈地叹了口气,“其次,我下判断的原因是南茜身上的衣服——孤儿院的孩子们每个人都有这么一套漂亮的衣服,用来在节日或者有人来孤儿院参观视察或者来认养孩子的时候穿。这身衣服就是南茜用来在那个时候穿的!”

  “原来如此,看来这个问题要叫朱蒂再问一遍,这孩子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套上这身衣服。”

  “是,就是这样,孩子们一般都很宝贵这套衣服。”胡离一边说一边蹲下身来,他要仔仔细细地再看看南茜,她很快就会被装入尸袋,被法医带走了。

  “给你手套!”雷欧递给了他一副手套,“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也要小心,不要污染了证据!”

  “是,我知道,谢谢你,狮子。”

  胡离蹲下身来,抚了抚南茜的头发,握了握她放在身前的小手。

  “南茜,对不起,没能早点来看你……”

  他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干涩,不得不把头转到了另一边,隔了一阵心情平复了才转回来。

  “她是死于……硬物撞击?”他看着女孩额头上那个鸡蛋大小的伤口艰难地问道。

  “不是,她是死于窒息!”身后的雷欧语调也放轻了些,他安抚地拍拍胡离的肩膀,“她身上的伤口应该是在奔跑中形成的伤痕,死亡时间已经有十二个小时,是被移尸到这里的。”

  “她就像个小天使,谁能忍心去伤害她?”胡离叹息着说,他继续观察着南茜的遗体,“如你所说,她的身上有很多擦伤——看起来很像是树枝划伤的,膝盖上还有瘀伤,她曾经跌倒过,湿透的裙子,她在雨中奔跑过。她的鞋子上还有黑色的泥土和苔藓,膝盖瘀伤上也有泥土……这种泥土应该是附近树林里的,苔藓也是树根上有的……”

  “你去过那片树林?”

  “我不是偶尔会来这里当义工嘛,这附近当然是走过的,这个修道院处于两个公路之间,但是中间夹着树林,树林的面积很广,也有小型的野生动物,平时也只有那些来露营的童子军来这里。等等……”胡离突然怔住了。

  “怎么了?”

  “这么说这孩子是要在晚上穿越树林,到另一条公路上!昨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雨,这孩子的衣服都是湿的,她在半夜的时候冒着雨穿越树林?”胡离有些不解地皱起眉,“一个小女孩,她怎么敢晚上单独外出。是啊,她是和戴维一起走的!对了,戴维,你们找到戴维了吗?”

  “不,没有。已经发下通告四处寻找了,而且我们的人已经在树林内进行搜索。实际上,孤儿院里有人说,南茜很可能就是被这个叫戴维的男孩杀死的。”

  “孩子们说的?”

  “大部分的孩子们都说戴维很阴沉很可怕,却不相信他会杀人,真正认为他会杀人的却是院长和这里的老师。”

  (四)

  胡离知道那个院长,他是一个四十五六岁的中年男人,有着微腆的小肚腩和后退的发际线,脸上总是挂着谗媚的笑,是个看起来有些圆滑事故的人,胡离进来的时候看到有警官正在给他做笔录。

  “是的,就是他!一定是他!这该死的小混蛋!”他听到还在教堂不远处的院长和围观的人嚷嚷,“神啊,大家都不知道他平时在屋子里搞些什么!阴沉沉的也不说话,去看看他的屋子吧,里面全是这些可怕的玩意儿!如果说他有一天会成为连环杀手我一点都不会奇怪!”

  “戴维其实是个很羞涩敏感的孩子,也很善良喜欢动物,只是这孩子有些自闭,我尝试着带他走出那个心理误区,但是收效甚微,南茜的到来多少改变了他的人际关系,他感到自己被需要,但是你知道,他的自卑感来自于身体本身的缺陷——”

  “不是有公益的医学组织愿意为这样的患儿进行这样的免费手术吗?我记得叫什么爱的……”雷欧皱起了眉头。

  “是博爱儿童基金会。”胡离说,“他们接受各界的捐款做慈善,帮助孤儿院和各种各样需要救治的孩子。”

  “为什么不给这孩子申请一个?我听说好像这种手术越早做恢复得越好。”

  “听说申请过,但是这种患儿也很多,更主要的是……有些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些这种组织中的人,他们享受着社会各界给他们的捐款,过着不为人知的奢侈生活,然后颇有目地的挑选几个孩子作为他们的面子工程。”

  “你怀疑这个博爱基金会也有这样的问题?”

  “谁知道呢?”胡离耸了耸肩,露出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言归正传,我们继续来说戴维,虽然这个孩子自闭而且自卑,但是他并没有显示出虐待他人或者动物的倾向,也就是说他并不是那种充满攻击力的孩子。”

  “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他,也许他是凶手,但是更多的可能——他也是一个受害人!”雷欧补充说。

  “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受害人可能性更大一些!”胡离觉得感觉非常不好,“能不能去戴维的房间看一看?我平时和他接触也算多一些,也许能帮你找到他。这里的人无论怎样形容戴维,都带有他们的感情色彩和主观印象,而我,我能保证自己的不偏不倚。”

  雷欧看了看这个被大家称为狐狸的男人,思索了一下。

  “走吧,神棍。”

  胡离知道戴维的房间在哪里。出了教堂的后门,就是孤儿院的庭院,四周就是孤儿院的房间,他看到有很多双眼睛从窗后偷偷地窥伺着他们,虽然胡离知道那只是孩子们——他还认识他们中的很多人,但是那感觉并不让人舒服。

  “他不愿意和人接触,而且很阴沉,再者说他年纪大了还有缺陷,没有家庭愿意收养这样的孩子,所以孤儿院收拾了这个小仓库给他当房间。”

  屋子并不大,除了一张单人床就是满地的书籍和画纸,画纸上的图画全部都是最为晦暗的色调,窗子上挡着厚厚的窗帘,带着一种空气不流通产生的异味。

  “取证已经完毕了,你可以随便看。”雷欧说,然后带头在房间里逛了起来。

  “他带走了一些衣服……”胡离打开了衣橱看了一眼,然后他跪下来趴到地上,往床底下摸去。

  “里面有个纸壳箱,但是里面没有东西。”雷欧在他身后抄着手说。

  “你说里面没有东西了?”胡离抬起头看他。

  “也不能这么说,有一些食物的残渣,对了,你怎么知道他床底下有东西?”

  “我记得他还养了只仓鼠,你们有看到吗?”胡离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不,没有。”

  胡离从地上跳起来。

  “让我去看看南茜的房间!还有,把这个房间里的画给我收集起来!”

  “喂,神棍,我是这里的头儿,你竟然指挥我!”

  胡离没有理雷欧的抱怨,他快步的往南茜的房间走去。

  南茜现在独居一屋,她一个屋子的小女孩不久前被人领养了,还没有新的孩子进来。

  房间很小,里面没有什么过多的家具,两张小床,两个木制的床头小柜,房间的一角还有两个衣柜,而这些已经被鉴证人员搜索过一遍了。

  胡离只是去看了看那个简陋的小衣柜和床头桌的小抽屉。

  “雷欧,泰迪熊……你们的鉴证人员有带走一个泰迪熊吗?”

  “不,没有。”

  “那么衣柜里的衣物呢?”

  “也没有,这孩子的衣物本来就很少,而且衣柜里的那些没有什么用。不过据别的孩子说,这里好像还是少了一些东西,照片、发卡——一些被南茜看成是宝贝的东西。不过小孩子的记忆力,他们也说不出到底少了多少东西。怎么了?”

  胡离从南茜的抽屉里取出一张简单的蜡笔画。

  阳光下,两个孩子在一个花园里跳舞,稚嫩的笔法显然出自南茜。

  “绘画能反映一个人的心情和愿望。”胡离把南茜的那幅画对递给雷欧,“这两个小人代表她和戴维,整体的色彩明媚而快乐,说明绘画人心境比较快乐——南茜希望和戴维在花园里快乐地跳舞——这是对未来充满了憧憬的体现。”

  “戴维和南茜他们两个,是有计划地出走的!”胡离叹了口气说道,“他们带走了衣物和各自认为非常重要的东西,仓鼠、泰迪熊、照片、发卡,而戴维床下的那个纸壳箱其实是他偷偷囤积食物用的。你知道,他是个男孩,还正在长身体,但是孤儿院的饭菜只能保证他们不饿,我记得戴维有几次受罚就是因为他到厨房里偷食物,所以我每次来都会带些吃的,而且也会额外给他一些,他就偷偷地把这些东西藏起来。”

  “这里的孩子都吃不饱吗?”雷欧有些惊讶地说。

  “自古以来,这种地方有特别好的吗?”胡离带着讽刺的语调说,“大部分人都是看到有心的人想让他们看到的,但是实际上……”他欲言又止,“谁知道呢!”

  “这两个孩子为了什么要离开这里呢?”

  “显然,是为了去追求幸福的生活。”胡离看着那张蜡笔画叹了口气,“只是,不知道途中遇到了什么……”

  (五)

  “两个孤儿院的孩子想要去寻找全新的未来,我能够理解,但是这也无法解释他们突然离开孤儿院的原因,从种种迹象看来,他们并不是准备了很久,而是突然起意要离开的。如果说南茜还是一个年纪幼小对未来充满幻想的小女孩,但是戴维不是,他已经十四岁,虽然也是个孩子,但这样的地方孩子们懂事总是非常早,他不会冒冒失失地就带着南茜逃跑的。”

  “是啊,应该是有个激发点。”胡离点点头,他皱了皱眉头,“难道说,戴维不希望南茜被收养?但是你说过昨天没有认养的家庭来……”

  “确实,这一点很难解释。南茜的那身衣服可不适合逃跑,这一点戴维应该知道。”雷欧点点头,神情颇为苦恼,随后他问了胡离另外一个问题,“对了,神棍,你对于魔法阵懂多少?”

  雷欧指的是南茜置身于其中的那个诡异的图形。

  那是一个用鲜血绘制的七芒星法阵,只是看着它,就让人感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这是七芒星魔法阵。”

  “我就知道你能知道这个,也不枉费我把你放进来!”

  “七芒星魔法阵——实际上,现存的资料对七芒星魔法阵的记载非常少,甚至连它的作用也记载得含糊不清,它的作用就是召唤!而且召唤出的都是重量级人物,比如说大天使长米迦勒或者说路西法,而在法阵中央的就是祭品。”

  “你果然是神棍……”雷欧低声嘟囔了一句。

  “别这么说,历史上很多著名的神棍他们能否通神我并不知道,但是他们一定是最好的心理学家,否则无法洞晓人心!对了,知道这是谁的血吗?”

  “没有指纹,凶手处理得很干净,血液还在化验,从这个魔法阵的大小看,这个人流血量一定不小……”

  胡离把脸转了回去,教堂里南茜的尸体已经被老梅森运走了,只留下那个魔法阵,没有警察在里面,而那个魔法阵前现在正站在一个老修女,她的手里拿着拖把和水桶。

  “我的天啊,嬷嬷,难道没有人告诉你这里还是犯罪现场,不能随便进入更不能破坏这里吗?”雷欧大声叫着,然后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老妇人的胳膊。

  修女卡桑德拉却像过了电一样哆嗦了一下,猛然从雷欧手里把自己的胳膊拽了回来,那力道大得连雷欧都怔了一下——自己刚刚也没有用多大的劲儿啊!

  “这是罪恶,这是异端,这怎么能留在神前?”老修女指着七芒星法阵咆哮。

  雷欧觉得自己就是无法和这些宗教人士打交道,因为道理说不通,无论是什么他们最后都能把其归结到神的旨意上去,就像那只狐狸,能把什么都归结到心理学上去一样。

  教堂里面的声音终于惊动了在外面的警员,进来了两个人把老修女卡桑德拉劝走了。老修女倔强地挣脱了两个人的触碰,颤颤巍巍气哼哼地走了。

  “她是不是有点洁癖还是什么的?她竟然拒绝别人的触碰!”雷欧在脑袋上比画了一下,“现在还有人认为男女接触是不纯洁的么?”

  “实际上是苦修带。她带了苦修带!”胡离叹了口气,比画了一下,“我有一次看到她在手臂上绑了那个。”

  “现在还有人带着那个?我以为只有中世纪的修士们才用那个!”雷欧做了个不可置信的表情——苦修带是一根皮带,上面钉有锋利的金属倒钩刺,倒钩刺扎进肉里,以提醒人们永远不要忘记耶稣所受的苦难,来清除灵魂中的罪恶,压制肉体的欲望。

  “真难以理解,这样一个侍奉了上帝一辈子的老修女,帮助了那么多的孩子,她还担心身上有罪恶,上不了天堂回不了伊甸园吗?”

  “谁知道呢?”胡离抿了抿嘴,“我们身上都有秘密,也许修女觉得自己有必须这样做才能消除的罪恶呢?!”

  “说到罪恶,实际上这位嬷嬷也有嫌疑,因为教堂的门是从里面反锁的,一楼的窗子也锁着,唯一在教堂里的人只有她,但是她却声称因为晚上入睡困难,所以服用了安眠药。”

  “你怀疑她在说谎?”

  “上帝保佑她说的是真的,但是目前为止我们知道她耳背——要用打雷那么大的嗓音和她说话才能听得见,给她做笔录的克里斯都快哭了。”雷欧烦躁地用手抓了抓头发。“我估计凶手就是从她所在的二楼溜走的,那里有打开的窗子,那个打开大门的年轻人也是从二楼窗子进去的——对了,就是你那个情敌。”

  “情敌?”胡离不解地问。

  “就是对你女朋友心怀不轨的那个,和我们王室的两位王子同名,当小明星但是显然是有点王子病自恋症的那个——不得不说,那家伙长得不错!你进来的时候看到了吧?”

  “扫了一眼,但没实际接触。还有,维多利亚不是我女朋友,所以别瞎说!”胡离有点不明白雷欧有关王子的话题,但还是把话接了下去。

  “好吧好吧,房顶上只有那个叫哈里的家伙的脚印,但是那是他去打开二楼窗户时留下的——他们看到教堂一直没开门以为嬷嬷出事了呢!凶手的脚印应该是被那晚的大雨一起冲掉了。”雷欧烦躁地回答,然后走到那个魔法阵上躺下来。

  “喂,你要干什么?”胡离问。

  “我想知道那可怜的孩子最后所看到的一切……”

  圣母在他的上方冷冷地看着雷欧。

  “切!”雷欧躺在地上不由得冷哼一声,别过头去,斑驳的阳光从教堂的窗口倾泻进来,照射在他身上,看起来凄凉又清冷。

  “你想的对,罪恶,荒谬,这个世界确实并没有神,否则她不会眼看着罪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发生。”胡离在他身边的地上坐下,淡淡地说。

  “所以我说你是神棍……连我想什么都能知道。”雷欧从地上坐起来,语气倒是没有什么意外。

  “从你的视线所游移的角度就能看出,日光、圣母、身边的魔法阵,你的想法真是一目了然。”胡离耸了耸肩。

  “那么你从这个现场看出什么了吗?神棍。”

  “我现在能告诉你的是——”胡离一板一眼地说:“犯罪者精心地画了这个魔法阵,而且他对于南茜怀着爱意!”

  “什么?你个神棍——”雷欧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差点撞到胡离的鼻子。

  “我没有在胡说!”胡离看了一眼雷欧,那一眼让雷欧觉得这个神棍好像能把自己脑袋里想的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凶手确实对南茜满怀爱意。”

  (六)

  出来的时候,胡离在离孤儿院不远的一家露天咖啡馆的角落里找到了维多利亚。维多利亚已经不再哭泣,但是看起来精神很坏,眼眶红肿。刚刚那两个年轻人在她旁边很小心地陪着,但是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看起来很是凝重。

  “Fox,他们怎么说?”维多利亚一把拉住了胡离的手。

  “维多利亚,虽然我和他们认识,但是警方也不可能告诉我过多的消息!所以我想听听你的,你和这两位……是发现人?”

  “哦,是的。”维多利亚抓起一张面纸擦擦脸,有些歉意地说,“我都忘了介绍了,我只顾着自己了,这是哈里和威廉。”

  “哦,原来是两位王子。(注:和英国王子们同名)”胡离耸耸肩笑着说——他这才明白刚刚雷欧的话,向那两个男人伸出了手,“我是胡离。不知道你们哪位是那个幸运的家伙?”他转过头朝维多利亚挤挤眼睛。

  “Fox!”维多利亚为胡离的明知故问娇嗔地白了他一眼,“是哈里!”

  哈里现在卸掉了他那些奇怪的装扮,露出了真面目,至少有两米,身材魁梧,他有着亚麻色的头发还有高挺的鼻梁和深蓝色瞳眸,看起来非常英俊,身上的穿着都是时尚杂志里才能看到的,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只沾沾自喜的孔雀。

  而威廉要比哈里稍稍矮一点,但是也有一米八十五六,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有些阴郁,穿着一件格子衬衫,身上散发着一股消毒液的味道。

  “哈里原来是个模特,现在正进军演艺圈,而威廉是他的助理。他们其实都是这间孤儿院里走出来的,他们也经常回去帮忙或者去送钱物。我就是在做义工的时候遇到的哈里……”维多利亚有些羞涩地说,“今天其实也是这样,我们约好去孤儿院帮忙去做一些活儿的——房顶需要修补,还想给孩子们搭个树屋,计划了很多……”说到这里她的泪水又要出来了,“但是到了孤儿院,那时候已经九点了,我们发现教堂的门还没有开,这太不寻常了,以往这个时间卡桑德拉嬷嬷肯定已经起来,孩子们已经开始上课了,她一个人住在教堂的二楼,年纪又大了,我们害怕她有什么万一,于是就弄开了门……”

  “等等,维多利亚,你们去的时候教堂二楼的窗户开着吗?”

  “哦,不,没有,我们绕着教堂转了一圈呢!我们本来想找个窗子跳进去的。后来是哈里爬上了旁边的房间然后用刀片拨开了二楼里面的插销才打开了窗子。”这是交谈以来,威廉第一次开口说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让胡离都感到意外。

  “哦,这可真看不出来……”胡离瞪大了眼睛,他非常意外地打量了一下哈里。

  “嘿,别这样看着我!”哈里抓了抓头,“我们从小就是在那里长的,自然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秘密!比如说哪里能够偷溜出去,哪里能够溜进厨房……”

  “哦,是啊,永远吃不饱的青春年代!”胡离点了点头,一脸我懂的神情表示理解。

  “我们进去,嬷嬷还在睡觉,老天,你想不到,那么瘦小的嬷嬷竟然打着惊天动地的呼噜……”哈里笑着说。

  “她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

  “是的。人年老后,她服用安眠药的历史已经有两三年了。”哈里像个诗人一样的说——他的语调让胡离莫名有些反感,“然后我下楼开门让维多利亚和威廉进来,一到楼下,就看到……”哈里的眼神飘向远方,似乎再也不愿意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一幕。

  “然后我们就报警了……”维多利亚哽咽着说,“这一上午什么也没干,连你给孩子们做的点心也忘记送了。”

  胡离叹了口气,他越过桌子拍了拍维多利亚的手。

  “这个时候送也不合适,时间长了也会坏掉,估计大家都没吃东西,我们把它吃了吧!”

  “哦,对了,都是好吃的中国夹馅点心,哈里,你要吃么?”维多利亚把篮子朝哈里推了推。

  “请问夹馅里面有花生吗?”威廉这时候开口说。

  “有的,糖饼里的夹馅就是,你喜欢花生口味的?”

  “呃,不是,哈里对花生过敏——非常严重的那种。”威廉解释说。

  “唉,没办法,我的脸还要服务大众啊!”哈里有些自恋地晃了晃脑袋,“如果我的脸毁了,女士们会伤心的,维多利亚会更伤心的!”

  “好了好了!”维多利亚今天第一次笑了出来,她捡了一个豆沙包递给哈里,然后看向威廉,“威廉,你要吃什么?我递给你!”

  “不,谢谢,我自己拿就行。”威廉有些生硬地回答,伸手拿了一个糕点。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就在这个时候,胡离的手机响了。

  不认识的号码。

  胡离皱了皱眉,但是还是接了。

  “F、Fox……”对方的声音非常急促。

  “是汉克吗?”胡离辨别出来那声音的主人,那是一个孤儿院的孩子。

  “是,您一个人吗?”

  “我?你稍等。”胡离朝桌子上的其余几个人点了下头,走了出去。

  “我在这趟街拐角。”

  胡离挂了电话,快步走到拐角,看到一个个子不高虎头虎脑的孩子向自己招手。

  “枪声!Fox,我昨天晚上听到了枪声!”那个孩子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一边说还一边惊慌地四处看着,好像害怕有人发现他。

  “枪声,你确定?汉克!”

  “是的,是那种很大的双筒猎枪,猎狐用的,我爸爸从前有一只!”汉克用手比了一下,胡离看到他的手都在发抖。

  “嘿,孩子,镇定下来。”胡离扶住他,“你还知道些什么?”

  “枪声!Fox,好几枪,昨天夜里下着雨,并不是所有人都听到了,但是我听到了,那声音我太熟悉了。Fox,你说戴维是不是已经被杀了?”

  “不会的,不会的。”胡离安慰他说。

  “老师不让我们随便和别人说昨天晚上的事情,可是天啊,大部分的孩子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但这太可怕了不是吗?还有,我听说戴维召唤出了魔鬼?”

  “汉克,你怎么知道戴维召唤了魔鬼?”

  “戴维是个怪胎,嘿,这不代表什么贬义,他的确和我们不一样,他平时就喜欢这些,而且他在房间里画这些我们都知道,我们曾经也认为那很酷,就像哈利·波特。Fox,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戴维没有把南茜当了祭品!我不能相信,戴维竟然把南茜当了祭品,他那么喜欢她!”

  “谁说戴维把南茜当了祭品?”

  “老师们,老师们不让我们随便和人说,那会影响孤儿院的名声,就不会有人来捐款也不会有人来领养我们了!”汉克说得又急又喘,“我看见你认识那位警察先生,能把我说的话告诉他吗?在孤儿院,我不敢说。”

  “好的,我保证。不去吃点点心吗?汉克!”

  “我看到你们在那里!”汉克舔了舔嘴唇,“但是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跑出来了,老师现在看管得很严,现在我要回去了,我是从秘密通道跑出来的,可不能让老师发现我不在了!”

  “好吧,小心一点!汉克。”

  (七)

  胡离走到拐角给雷欧打电话。

  “嘿,神棍。”

  “你们在树林里发现了什么?”胡离直截了当地问。

  “有些遗落的物品,一些食物和衣物,那是属于南茜和戴维的。”

  “还有猎枪的子弹吧?”

  “是,你怎么知道。”雷欧迟疑了一下回答。

  “有人在树林里用猎枪追杀那两个孩子!”胡离面无表情地说,“是一个孤儿院的孩子偷偷告诉我的,他们听到了枪声。”

  “为什么他们不告诉警方?”

  “大概是因为你长得太可怕了吧!”胡离冷笑了一声,也不管雷欧在那边怎样嚷嚷。

  “我们的痕迹专家说,树林里确实发生了一场追逐。”雷欧从自己的组员那里回来后对胡离说,“虽然下了雨,很多东西被掩埋了。但是确定的是,有两到三个成人在追逐两个孩子。而且他们有猎枪!”

  “该死的!他们竟然在追猎两个孩子!这群人渣!”胡离骂了一句,随后追问,“戴维找到了吗?”

  “没有,恐怕……”那孩子凶多吉少,这是雷欧没有说出的话。

  “好了,我还要继续问话,真是的,这些孤儿院的工作人员怎么一问三不知!”雷欧有些暴躁地说。

  胡离挂了电话,心情没来由的不好,他决定去洗把脸。

  洗手间里,威廉正在洗手,但是那洗手的方式就好像要把手搓掉一层皮一样。

  “嘿,你没事吧!”胡离拍了拍威廉的肩膀。

  威廉那一瞬间的反应就像受了惊的兔子,他几乎是把胡离的手甩了出去。

  “抱歉,抱歉!”威廉一迭声的道歉,然后落荒而逃般地从洗手间离开了。

  胡离看着他的背影耸了耸肩。

  自闭还有洁癖,接触性恐惧——伴随着一定的社交障碍,但是这个威廉表面上并没有看出来,那么他应该是在人前强制性地压制住了这种恐惧,但是在没有人的时候无意识地发泄出来。

  不严重,可以医治,需要适当的疏导。

  当然,要找出为什么和人接触会引发恐惧的诱因。

  胡离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无奈地笑了——有些东西真的是职业病啊!

  分手后,维多利亚要回家,胡离拜托哈里和威廉代劳护送,而自己则去了打工的中国餐馆。

  餐馆开在唐人街上,有两层的店面,装修得古香古色,连招待们的工作服都是极有中国特色的唐装。胡离从餐馆的后门急急忙忙地冲入了厨房。

  厨房里水深火热,正是硝烟弥漫的时候,每次餐点都是一次战役。

  晚上是中国餐馆客流的高峰期,自己今天本应该下午就过去,但是出了事情,胡离只好和老板请假,好在老板是他舅舅的朋友,性格非常通达,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胡离在餐馆里担任的是面点师的职业。

  他的手很巧,做出的东西也很好吃,当然,因为他是学生,并不能全天候的在店里,所以他也只是面点师之一。

  餐馆另外一位面点师是位女士,名字叫苏珊,有着庞大的体魄和强壮的腰围,苏珊是个中国通,她曾经跑到中国去留学,而把留学的一半时间花到了学习中国菜上,胡离有时候怀疑,苏珊的体型和中国菜的美味关系密不可分。

  苏珊非常豪爽地原谅了他请假让自己劳动量加重的行为,而她往胡离肩膀上拍的那两巴掌差点没把胡离拍到地上去。

  胡离飞快地跑去忙了——店里正是繁忙的时候,当然,如果再留在苏珊身边时间长点,不知道肩膀会不会被拍脱臼。

  胡离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钟了,他给维多利亚带了点饭店里剩下的点心,这个时候,街上依然车水马龙,对于西方人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而对于有着传统习惯的中国人来说,现在应该进入睡眠。

  胡离非常信奉中国的修身养性,所以他几乎不接触都市里的灯红酒绿。

  进入公寓,维多利亚的房间并没有灯光——这姑娘今天没有熬夜,看来是早早休息了,不得不说,这真是糟糕的一天!

  客厅里窗帘遮得非常严实,外面的光线投射不到这里,胡离洗了一个澡,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坐在壁炉前沉思,外面车辆的喧嚣和都市的霓虹将夜色打扮得多彩多姿,但是胡离无法接受它们的诱惑,他只是在独自沉迷。

  昨夜那下着瓢泼大雨的树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上演了怎样的一出悲剧呢?

  夜渐渐深沉,胡离也靠在沙发上慢慢沉沉睡去。

  梦中,也是大雨倾盆,他还是在跌跌撞撞地跑着,无助而茫然。

  又要到那个拐角了……

  他在沙发上表情痛苦,辗转反侧,无法走出那个梦魇。

  “叮咚,叮咚!”

  他猛然从沙发上坐起来。

  把他突然惊醒的是突如其来的门铃声。

  他甩了甩头,表情依然纠结而茫然。

  门铃依然在固执地响着,他听见维多利亚的房间里窸窸窣窣有了声音。

  “维多利亚,别担心,我去开门!”胡离说,然后他站了起来。

  “小心一点!”

  “放心吧!”

  胡离从门口的猫眼往外望去,雷欧的大脸从猫眼里畸形地出现在眼前。

  “是雷欧探长!”胡离朝屋里喊了一声。

  维多利亚没有回答,但是明显能够感觉到从她那扇门后传来的紧张气氛已经消失了。

  (八)

  “凌晨两点登门拜访,警官,我不记得我们关系好到可以在这个时候打扰彼此!”胡离有些恼怒地从打开的门缝中朝外抱怨,公寓外的马路上,雷欧开来的警车正闪着灯光。

  “神棍,别瞎抱怨了,你以为我愿意来看你抱怨的嘴脸?你的电话打不通!又有人死了,还有魔法阵!”雷欧探长带着满身的寒气推开门挤了进来。

  夜晚的寒风让胡离一下子清醒过来。

  “谁死了?不会是戴维吧?”

  “不,是一个义工,你应该认识她。”雷欧把手机递给胡离,上面是一张照片。

  “是珍妮特!”胡离捂住了嘴,他把声音压得很小——为了不惊动到里面的维多利亚,这可怜的姑娘白天受的惊吓已经够多了。

  胡离带雷欧走进客厅,“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不过也真是稀奇,你竟然会特意来通知我案发!”

  “不是我特意通知你,神棍,这是连环杀人案。”雷欧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她被用绳子勒死,死亡时间距离现在大概能有五个多小时了,画成血阵的血是用她自己的。”

  “南茜那个案子的血阵呢?”

  “不明人士,但是至少能肯定那不是戴维的血。”

  “这大概算是一个好消息吧!不过你刚刚说连环杀人案,这么快就给定性了?”

  “实际上,在十五年前,也发生过和这次一模一样的案子——破获这桩案子的就是布鲁诺教授。教授我刚刚已经派人去接了,而他让我来接一下他的得意门生。”雷欧有些暴躁地揉了揉太阳穴,“老天,你为什么不开手机,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来特意接一个男人!你不单没有开机,而且家里的电话线都拔了,为什么?这些不都是为了有紧急情况用来联系的吗?”

  “哦……抱歉,警官。让你这位最受欢迎的苏格兰大探长来接我这样一个神棍!不过既然你已经来了,就不要像个姑娘一样抱怨了!”胡离翻了一个白眼给雷欧,“请尊驾先坐在沙发上等等我好吗,我换身衣服再跟你走。”

  胡离转身回了自己房间,雷欧坐在沙发上,四下打量,虽然胡离找这间公寓他帮了忙,但是真正来拜访的次数并不多。

  公寓的客厅是公用的,屋子里有个小厨房。雷欧坐在沙发上,他也没在意胡离没有拿什么招待他——反正一会儿就要走。但是他却发现了很奇怪的一件事情,客厅的窗帘竟然全都是拉上的,如果说客厅的窗帘拉上这还不错特别奇怪,连那个小厨房的窗子也拉着窗帘。

  拔了电话线,屋子都拉上了窗帘……

  “神棍,你被人骚扰了?”

  刚刚出来的胡离愣了一下,随后翻了个白眼。

  “你觉得我一个男人有什么可值得人骚扰的?”

  “那是维多利亚?”

  “你能当上探长果然不是走后门。”胡离上下打量了一下雷欧后瘪了瘪嘴,开了口,“果然能注意到一些细节。”

  雷欧站起身来,他小心翼翼地站到窗后,把窗帘拉开了一个小缝朝对面看去。

  “你原来当过狙击手?”看着他的动作胡离问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雷欧显然有点吃惊。

  “你找的点都是狙击点!别看我,我好歹玩过CS。”

  “游戏和现实是两个概念好吗?不过你说得对,我的确喜欢职业性地去找最佳射击点。”雷欧叹了口气,“话说回来,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骚扰的?”

  “时间已经很久了,你知道女孩子总是有种异于常人的直觉,开始维多利亚感觉被跟踪,她还以为是她的追求者,但是我告诉她这样的追求者绝对是有问题的,很多的连环作案者都是从跟踪窥伺开始的,当跟踪和窥伺满足不了他们的需要的时候,犯罪行为就会升级。所以维多利亚害怕了,她经常等着我一起回家——可是后来我发现,我自己也被跟踪了。”

  “你看到了那个人的长相——他和你有接触吗?”

  “哦,是的。我曾经几次从玻璃或者镜子的反光中看到这个人,是个白种男人,渔夫帽,戴着墨镜,衣领拉得比较高,搞得看起来好像没有脖子。”

  “看起来你在形容一个猥琐的跟踪狂,而且目标不分男女!”

  “是的,也许他只是想确定我和维多利亚有什么关系。你知道这种跟踪狂本身就是一种病态的暗恋,他们也许会攻击自己的假想敌——显然我就是他的假想敌,也许他认为我和维多利亚是情侣关系。而我也给了他很多机会……”

  雷欧一下子理解了胡离话里的意思。

  “你疯了!你在让那个混蛋攻击你,他可能会给你几刀然后扭断你的脖子!你难道不知道那些人都有些偏执吗?这种事情要通知警方。报警!报警你明白吗?”

  “谁扭断谁的脖子可不一定!更何况,他并没有吃我给他下的饵——这一点让我很吃惊。随后就有各种各样的骚扰电话打进来,一般都是不说话,但是里面有很粗的喘气声音……或者有照片用信封装着放到邮箱里。但是电话都是公用电话,信封都没有经过邮局……更有意思的是我找到了那些用来打电话的公用电话亭,它们往往都处于街区的死角,附近没有监控摄像头……”

  “这个案犯反侦察的能力很强!”

  “是啊,我报过警一次,可是警察查不出任何线索,在这个街区也蹲过点,但是一无所获,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所以你想自己抓住他?”

  “当你对于政府机构不抱什么希望的时候,就只有自己想去干点什么了。”胡离用鼻孔朝雷欧哼了一声。

  “就冲着你这句话,我也要把这混蛋给抓住!”雷欧觉得自己警察的尊严受到了挑战。

  “你打算现在就去抓?”胡离抄着手哼了一声,“省省力气吧警官,还是先回到眼前的案子上吧!你不是要带我去案发现场吗?”

  “对了,案发现场。”雷欧想起了正事,他站起身来和胡离向门外走去,“不过,我们走了,把那位小姐自己扔到这里不会有问题吗?”

  “我打电话给房东太太,让她过来陪维多利亚一会儿。”胡离立刻说——在所有人都度过了一个那么糟糕的夜晚之后,维多利亚最好还是有个人陪着。

  (九)

  胡离和雷欧出门下了台阶向停靠在路对面的警车走去。胡离刚出马路,雷欧突然余光扫到街角有一点反光,在那片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冲了出来……

  “小心!!”在看清那是一辆疾驰而来的车子时,雷欧已经飞身跳起,猛的将他往前扑去,两人跌成一团,向前滚了出去,再抬起头看,那直撞两人的车子已经飞驰而去不见踪影了。虽然只有一瞬间,雷欧看到那是一辆出租车。

  胡离从地上爬起来,发现手已经被摔得破了皮,头也有点发晕,浑身骨头都痛。

  “我的天啊,这是什么状况?!”胡离被这突发的状况搞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有没有看清是什么人,是不是跟踪你的那个人?”雷欧无法追上那车转回来看胡离的情况,胡离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想知道自己有没有被摔成脑震荡。

  “我说你还是医生,脑袋撞到地上才可能会有脑震荡!”雷欧不耐烦地说,“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将来会是心理医生,而且这么黑,我连车差点都没看到好吗?”胡离活动着被摔伤的手腕说,“被跟踪,被窥伺,被车撞,难道说被嫉妒的男人就要遭受这个?”

  “这已经是犯罪了!”雷欧望着胡离,目光锐利得就像一把锥子,“那个人——不开车灯没有减速直接冲过来——他想要杀了你!”

  “是,我不得不同意这一点。”胡离顿了一下回答,他根本想不出来自己为什么要被车撞这一下子,好像事情越发诡异了。

  雷欧联系了总部,看看能否调出附近的摄像头找出那车子的踪迹,而这边,胡离已经跳上了雷欧的车。

  不得不说,他的心情糟糕透了。

  “我的事情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到案发现场去。开车吧,对了,珍妮特的尸体在哪里被发现的?”

  “她的家里。如果不是邻居那个想要大半夜遛弯的狗拼命地朝她房间里吠叫,她大概要被发现得更晚一些。邻居那个遛狗的老太太吓坏了,她到现在也坚持认为那是一个可怕邪教的所作所为。”

  车拐到肯辛顿区,然后往其中的一个住宅区驶去。

  胡离愣了一下。

  “这是肯辛顿区?珍妮特一个社工,怎么会住在这个区里?这里居住的可都是富人啊!”胡离惊讶地说,“她那么年轻,以前在孤儿院和她聊过,她说自己是普通家庭,怎么可能在这里住上豪宅?”

  英国的社会工作者主要有两方面的职责:一是充当受益人与服务供给者之间的中介,使二者之间建立联系,让受益人得到适当的服务。他们不仅负责安排受益人进入政府福利机构,还安排他们与自愿组织建立联系。二是作为服务供给者,直接为受益人服务。受益人可以是个人,也可以是群体。

  从事社会工作的人,在所有人的心中都是富有爱心而且清正廉洁的形象,如果他们过于奢侈无度,就会让人感到不太对劲儿。

  胡离拿过雷欧的手机翻看现场的照片。

  珍妮特穿着件红色的长裙,戴着首饰,妆容精致,不过无论是那些首饰还是衣着都在嚣张地叫嚷着昂贵两个字。

  “这些服饰和首饰似乎都不是她这个年龄阶段女孩子能够消费的!”胡离皱着眉头说,“一个社工,却有这么高档的公寓,各种名牌首饰和服饰——她显然有某种不正当的经济来源!”

  雷欧耸耸肩:“她的经济来源还在调查中。不过打扮得这么漂亮,她是想要见某个人吧!”

  “那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性——她的状态很符合‘包养’这种范例。”胡离说。

  “没错。不过如果那样,那么这个公寓的角落至少应该有那个男人的蛛丝马迹,虽然目前没发现——但也是我们正在排查的东西!嘿,到了。”

  车子在一间屋子门前停下,门口拉着警戒线,警车车顶闪烁的警灯让人望而却步。

  “Fox,你来了。头儿,我们有发现了,来看这个!”克里斯站在门口朝两个人喊道。

  两个人随着克里斯走进他负责搜索的卧室。

  这是一个时髦而讲究的女孩的房间,名牌的化妆品,高档的衣物还有一些昂贵的珠宝,这里的一切都让人感到惊讶。

  克里斯走过去给他们打开了一个柜子,里面全都是哈里的海报、照片、杂志以及影像资料。

  “嘿,来瞧瞧,我们这有一个疯狂的粉丝!”

  “这很有趣。”胡离摸着下巴说,“显然,她爱慕他,如果真的是疯狂的粉丝那么估计我们在整个房间里看到都是哈里的那张脸了,可是她的情况又不是,她非常小心地非常谨慎地爱着他,生怕别人知道。”

  “如果她这么迷恋哈里……可是我觉得她看到哈里的时候神态很正常啊。”雷欧的表情显然有些不解,“她并不像是某些追星族那么疯狂,看来她的感情隐藏得很深!”

  “如此克制要么说明她的自制力很强,要么说明她的渴望能在其他的地方被满足。”胡离抄着手说。

  “你在暗示他们两个在私下会面?”雷欧挑了挑眉毛,“我能理解,明星们很多都是地下情,生怕粉丝知道自己有恋人影响人气,不过那个哈里不是已经有了维多利亚当女朋友么?”

  “你是相信明星的婚姻还是相信他们的私生活?”

  “啧啧,我怎么觉得你这话的怨气很大啊!为你的小女友抱不平?”

  “真是,我再说一次,维多利亚不是——”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雷欧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就如人所说,命运的轨迹总是在不经意间有所交集,看来,这个珍妮特和哈里都就是如此!”

  “真是难得见你哲学一次。”胡离摇摇头笑着说。

  就在这时,雷欧的手机响了,他接听了电话,脸色随之变得更加阴沉。

  “头儿,怎么了?”

  “又出了一具尸体,那个孤儿院的院长死了!”

  (十)

  “院长死了?什么情况,怎么会接二连三的死人?”

  “两个偷偷想要溜出去寻找戴维的孩子发现的,其中有一个是汉斯。”雷欧说,“还有一件事,刚刚那辆车的车牌是假的!看来是备了两个车牌,一块真的和一块假的,常用手法,更糟糕的是——伦敦有太多这样的出租车了。”

  “先不要纠结这件事了!”胡离烦躁地摆摆手,“院长的尸体在哪里被发现的?”

  “是在孤儿院后的树林里。布鲁诺教授已经改道先去那里了。”

  “树林?他去哪里干什么?去找戴维?”

  “或者有人把他约到那里去的!快上车,我们赶时间!”雷欧点头,把胡离塞进了汽车,随后发动,车子一下窜了出去。

  “我的天啊!”胡离惊叫一声,随后被后坐力搡得一倒,他一把抓住了车上的把手,内心虔诚地祈祷起来。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雷欧擅长把警车开成赛车……

  “哦,不!”

  车子一路烟尘狂奔而去。

  当胡离双脚再次站到土地上的时候,他的内心中深深充满了再生为人的喜悦。除了雷欧,他看到任何人都觉得异常亲切。

  “现场在哪儿?”他扶着一棵树脸色发白地问。

  “在树林里,还要走一阵子。”雷欧的表情虽然没有什么,但是他的双眼透露了内心阴暗的喜悦。

  茂密的树林,脚下是厚厚的落叶,阳光从树叶之间落下来,将原本就昏暗的视野分割得七零八落,林中特有的雾气,还有树叶的阴影禁锢着人的视线。树林里到处是落叶和青苔,还有伸出的树根,几只山雀在树枝间露出脑袋,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下面经过的人。

  身边来来往往的都是表情严肃的警员,两天前他们是来搜索戴维的行踪,而现在是在寻找凶杀案的蛛丝马迹。

  发现尸体的地方并不在树林很深的地方,走了不久也就到了。

  所有人被死亡侵袭的时候都无法保持体面,生前八面玲珑的院长也是这样,他的死相很惨,脖子上缠着一段尼龙绳,衣着凌乱,他的身下还有所有人都很熟悉的魔法阵。

  在现场胡离看到了自己的导师布鲁诺教授。他正蹲在地上,正在打量着那魔法阵。

  胡离来到自己的老师身边,他发现自己的老师正陷入深深的思索当中,他的眼神中带着某种忧虑和某种不可言明的恐惧。

  “怎么了,老师?”

  “这种魔法阵的杀人案,大概在十五年前曾经发生过。”布鲁诺教授叹了口气,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愿意想起的事情。

  “大概有七个人被杀,他们的尸体无一例外地被发现在一个魔法阵当中。说实话,当年我去现场的时候,那景象奇怪得真的让人不寒而栗。而这次,这个现场,让我有一种不安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有相似点,是模仿杀人吗?”

  “是的,这是他的轨迹……。”布鲁诺教授说,“魔法阵绘制得一丝不苟,偏执,过度追求完美的人格!而实际上,这不是七芒星魔法阵,这是个逆七芒星魔法阵!你仔细观察绘图的时候血迹描抹的方向了吗?只有那个叫南茜的女孩的法阵的是正七芒星,其余的人都是逆七芒星。”

  “逆七芒星魔法阵?”

  “是的。”

  “老师,如果正七芒星是召唤,那么逆七芒星代表的是什么?”

  “审判!”

  (十一)

  “审判?布鲁诺教授真的这么说?”

  “是的。”

  “事实上,就连那些专业的占星者都无法完全的解释出正七芒星和逆七芒星的绘画和代表意义,布鲁诺教授怎么就能肯定这代表的是审判的意思?”克里斯皱着眉头问,但是他又担心冒犯了胡离,急忙解释了一下,“Fox,别多心,我并不是在怀疑教授,但这一点确实让人不解。”

  “亲爱的克里斯,我亦然。”胡离叹了口气,“只不过老师对我讳莫如深,他以前从来没对我这样。不过既然老师说魔法阵的意义是审判,那么被审判的当然都是有罪之人,凶手应该自认为是游走于法律之外的正义使者。”

  “这种人最麻烦!”雷欧厌烦地嘟囔了一句,“自以为是正义使者,但是实际上就在触犯法律。给警察找尽了麻烦!”

  “所以被害者就变得很微妙了。你们查了院长么?又或者那个有着不明财产来源的珍妮特?”

  “是的,珍妮特显然财产来源不明,她的账户常常有人转进大笔钱财,我费了点劲儿查了来源,总归一句话——来自各界善心人士的捐款。嘿,你能想象吗,我们捐出的钱,希望用在公益或者需要的人身上,但是却进了某些人的口袋,肥了他们的腰包?!”

  “真是够卑劣的,想一想都让人觉得恶心。”胡离做了个非常厌弃的表情,“如果负责这里的社工有问题,我敢保证院长肯定逃不了。”

  “嗯,这家孤儿院的院长,他的私人联系人很多——大多是富人、政府的工作人员,还有一些基金会的管理层。不过这不奇怪。孤儿院有时候为了得到援助和捐款,不可避免地要和这些人打交道——这是把事情往好处想。”克里斯说。

  “如果把事情往坏的方向想,就非常可怕了!一群孤立无援的孩子,一群恶心龌龊的大人——我们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怪癖的混蛋是很多的!”朱蒂敲了敲桌子,为自己想到的事情愤怒不已,“出于一个女性的直觉,我对那个孤儿院感觉并不好!”

  “朱蒂,办案不是靠直觉,如果这样,你就要和那个神棍一样了!”雷欧严肃地说。

  “嘿,头儿,不要这么说!心理学是科学!”朱蒂叉着腰为胡离仗义执言。

  胡离感激地望着朱蒂,他很欣赏朱蒂这样的女性,即使女王十足了一点,但是她内心的某个角落里还是住着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这种在生活中,干练、利落、勇敢的女性绝对是人间至宝。

  “如果我要找太太,她一定是可以和我并肩站立的人!”——胡离曾经这样说。可惜的是,胡离不是朱蒂女王的那杯茶。

  朱蒂把雷欧驱逐出自己的地盘,然后胡离一笑,温柔地打量着他,然后慢慢说道:“亲爱的Fox,我才发现,你真该好好打理一下自己,这样下去,不仅雷欧老想欺负你,连我也想了,你糟糕得就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女士,我刚刚坐了某个野蛮人开的云霄飞车,然后穿越了一个可怕的树林!”胡离有些沮丧地拨了拨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还看到了能让普通人吓得要死的东西——一具尸体,我很难不糟糕!”

  “可怜的男孩,雷欧开的车……的确!”朱蒂同情地拍了拍胡离的肩膀。

  “对了,朱蒂,老师来了吗?”

  “来了,他比你还早到一会儿,不过教授直接钻到局长办公室,已经在那里待了半个小时了。不,准确地说是32分47秒。”朱蒂看了看表说。

  胡离突然觉得心头有些忐忑。

  “亲爱的Fox,从女性的直觉来判断说,我也觉得不是个好兆头,不过也别太担心了。”朱蒂安慰了他一下,“不如我们先来看看从现场带来的戴维的画,这些本来都是要拿给教授看的,但是教授被局长叫走了,那就让我们睿智的小狐狸先看看。”

  每次朱蒂用这种充满母爱的眼神看胡离,胡离就觉得后背嗖嗖冒冷汗,为了转移自己的尴尬,他立刻翻开了一张画。

  洁白的画纸上画着一个穿粉红裙子的小姑娘,可是她的周围是一片黑暗,黑暗中有鬼怪在蠢蠢欲动。

  这是戴维的内心世界吗?

  女孩应该就是南茜吧,为什么南茜会行走在黑暗里,为什么身边环伺鬼怪?他是在说南茜身边有着莫名的危险吗?就像她无论身上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心灵世界始终没有任何光明、鲜艳和温暖一样。

  他继续往下翻,所有的画作都是暗沉压抑得令人呼吸不畅。

  “戴维的内心非常压抑。绘画用的色调都是厚重的黑色灰色,线条杂乱没有规律——心理学从绘画的线条和使用的色彩上都能看出很多东西,但是这些画即使不用我分析大家也能看出这个孩子的心理——”

  “又开始装神弄鬼了,神棍?”被赶出办公室现在端着一杯咖啡回来的雷欧嘴欠地说了一句。

  他立刻得到了一对不遗余力的硕大白眼。克里斯和安德森都无奈地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叹了口气——一方一惹就容易炸毛,另一面越炸毛越想惹,这完全是病,估测两个人的心理年龄超不过三岁。

  平常胡离大概能够容忍他,但是今天他处于暴躁的边缘,是个人都知道不要惹他。

  “我真是不明白犯罪心理学作为警察培训课程的今天,在犯罪侧写已经成为侦破案件使用的手段之一的今天,为什么还会出现像你一样生活在白垩纪的恐龙?你怎么从警察学校毕业并且一路升到探长的?或者说你就是对我个人有意见?来,说说看!”当胡离心情不好的时候,他的嘴巴就会变得无比尖刻。

  在一连串的集中攻击下,雷欧哑口无言只剩眨巴眼的余地了。

  所有的人都假装在忙于工作,没有任何警力支援他们的头儿,他被悲惨地抛弃了。

  心情大好的胡离决定继续工作,就在这时,局长办公室的门开了。

  布鲁诺教授从里面走了出来,从门缝里还可以看到局长那张黑沉沉的脸。

  “Fox,跟我来一下。”布鲁诺教授哑着声音对他说。

  “可是这些……”

  “放一放,先跟我来。”教授的语气不容置疑。

  胡离对大家做了个告别的手势,跟着他的老师离开了,

  出了警察局,胡离坐在布鲁诺教授的车上,他的老师一直沉默不语,似乎内心在做着复杂的斗争。胡离没有打扰布鲁诺教授,只是安静地坐在车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车子并不是开向大学的方向,而是向着不知名的去处,而且车开得地方明显越来越荒凉。车窗外的风景已经由城市的建筑转化为切割成无数绿色方格的田野,然后又变成沼泽和茂密的具有曲线的树林。

  旅行最后的终点是一座灰暗苍郁的小山,山上点缀着大片的低矮的灌木丛林和高大的乔木树林。车往山里开去,不久就看到一片灰暗的建筑群,远远地能看到建筑群四周高耸的电网。

  胡离终于忍不住了,他轻声问了一句:“老师,您要带我去军事管制区还是监狱?”

  听了他的话,布鲁诺神情复杂地在道边停下了车,他的大拇指无意识地搓着方向盘,似乎在思索着如何开口。

  “我带你去的是监狱,而且不是普通的监狱!那里关押的不是普通的罪犯,有些是……”

  “老师,如果你觉得不能说可以不说。”

  布鲁诺教授的名声很响,也参与了政府的一些事务,有些东西就是秘密——胡离明白,秘密这种东西,自然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我只能告诉你,那里的罪犯都是极度重犯。或者说很多都是自知犯罪却毫不在乎的变态者,和社会作对,而且冥顽不化,连环杀手,高端反社会者……英国很早就废除了死刑,但是有些穷凶极恶的犯人又不能和普通坏蛋们放在一起,而且他们中间有些人又是天才,能对这个社会有着贡献……”

  “老师,我明白你的意思,社会总是有一些不可以让我们知道的东西。但是我还能看出您还没有步入正题,您想说什么,说吧!”

  “一会儿我们要去见的人——孩子,我希望你不要和他有任何的交谈。谈话由我来主导交谈,我希望你不要和他有任何的身体接触,当然,不要给他任何东西也不要接从他那里递过来的任何东西。你可以观察他,但是我不建议你和他有长时间的视线接触也不建议你过多的注意他的某种动作,请相信我,这是为了你的安全!”

  “好的,老师。可是……”

  “不要问为什么,我的孩子,你应该很想知道为什么我知道那个是逆七芒星阵,为什么它的含义是审判!”

  “是的,的确如此。”

  “我要带你见的,就是告诉我这一切的人。”

  胡离吃了一惊。

  “我的孩子,我不得不再一次提醒你,这是个很危险的人。如果他主动和你攀谈你不要理睬他——那是因为他想了解你。那是一种好奇心,就像是猫总是会很好奇一样,但他绝对没有猫那么可爱,他是一条毒蛇,如果万一你们有了交流,你不要告诉他有关你自己的任何细节,你个人的情况一丝一毫也不要进入他的脑子!”布鲁诺教授一反常态地再三重复。

  “可是教授,您不是和我一起去嘛!”胡离眨巴眨巴眼睛望着自己的教授。

  “哦,我的孩子,我承认我有些反应过度,但是这绝对不是庸人自扰,但是我……”

  “老师,您放心吧!”胡离安慰了这个忧心忡忡的老人。

  布鲁诺教授叹了口气,他拍了拍胡离的肩膀,重新发动了汽车,汽车靠近了那栋建筑物。

  门口荷枪实弹的士兵很认真地检查了布鲁诺教授和胡离的证件,随后才摆摆手放行。车子通过门岗,在一栋建筑物前停下了。

  “嘿,教授,你又来了!”门口有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正等着他们。

  胡离打量了一下那个女人,干脆利落的短发,健康的棕色皮肤,脸颊瘦削,眼神深邃,穿着上尉的军服。

  “你好,乌胡拉上尉!”布鲁诺教授朝女人打了个招呼。

  “你真的要见那个人?”女上尉耸了耸肩。

  “是的”

  “好吧,我带你去见那个混蛋!”上尉有些烦躁地用手中的记事簿敲打着桌子,“依照我的想法,我们这里的都应该拉出去枪毙!!天哪,我真憎恨我们的国家没有死刑!”

  “有时候我也遗憾这一点。”布鲁诺教授附和了一句。

  乌胡拉上尉把记事簿随手扔在桌子上,朗声说:“跟我来,先生们!”

  他们又穿过了两道门,这时候自然光已被抛在了身后,到处都是荧光灯营造出的光亮,白墙瓷砖地,显得整个空间寒亮阴郁。走廊的灯都罩着厚厚的铁格栅,就像轮机房里的灯一样。

  胡离觉得这走廊长得似乎没有尽头,铁门一道一道地打开又合上,他听到某面墙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已经叫喊得声嘶力竭,但是依然在无休止地努力着——仿佛看押在里面的是怪兽,而不是人类。

  “这里的守卫两个月就要更换一次,他们都要去看心理医生——这里的工作压力实在太大!”上尉用带他们刷卡进入电梯一边说,“先生们,欢迎来到地狱!”

  (十二)

  电梯在地下第三层停住了。这里带着一种地底自带的阴暗,让人感到冷飕飕的。这里的罪犯并不像是顶层那些荷尔蒙泛滥的犯人,这里的每个人都保持着安静忙着自己的事情,要么发呆要么在墙壁疯狂地书写,似乎对于外界的变化毫无兴趣,只是偶尔用眼神瞟一下外面路过的人,但是即使那么一眼,也让人觉得浑身不适。

  和顶层的那些人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罪犯。

  看到那个人的一瞬间,胡离怔突然住了。

  那种感觉要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一切忽然静止了。空气忽然凝滞,心跳也突然停止,一切声音都瞬间消失不见。

  那个人就在那里,眼神看着他们,似乎又没在看着他们,那眼神似乎无所依托,又沉静幽邃。那是双湛蓝色的眼睛,但是却像已经冰冻了千年万年,无论多么温暖的阳光都无法将它融化,就带着那种无边无际的寒冷盯着到来的人。胡离突然意识到,他被空气中压迫感压得透不过气来。

  是的,压迫感,还有恐惧!

  胡离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飞快地,咚咚咚咚——就好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似的。

  可是胡离不明白,他为什么看到这个人会感到恐惧。

  他不是那种凶神恶煞的可怕长相,他有四十多岁,银发、身材中等,有身为年长者才具备的老练和成熟,不过肤色苍白得有些病态——大概是因为长时间不见阳光导致的,但是并不瘦弱,微微有些勾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清癯而斯文,和有些发福的布鲁诺教授相比,更让人觉得像是一位学者。

  “好久不见,梅菲斯特。”他的老师哑着嗓子说,

  “好久不见,布鲁诺。”被叫作梅菲斯特的人彬彬有礼地回了一句。

  在狱警把犯人带出牢房的时候,胡离这才回过神来。他才有功夫打量了一下犯人的单人间,里面全都是书籍还有贴的满墙的水彩画,可以看出绘画人技法不错。

  一行人来到审讯室,布鲁诺教授和被他称为梅菲斯特的人面对面坐下,胡离坐到了老师的身边。

  “先生们,这里交给你们了,有什么需要这里有个按铃,我们就在外面!”上尉朝他们点点头就出去了。

  “你看起来还不错。”布鲁诺教授哑着嗓子开了口。

  “可是你却有些发胖了,这不好,布鲁诺,男人到你这个年纪胖起来就不容易瘦下去了。”男人微笑着调侃说。

  “那有什么关系,我已经六十岁了,这个年纪已经不需要吸引姑娘的注意了。”教授耸了耸肩,“梅菲斯特,无关紧要的话不要再提,让我们言归正传。”

  “好吧,你说的算。”

  梅菲斯特殷勤地回答了布鲁诺教授的话,他十指交叉抵着下巴,目光绕过教授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胡离——那眼神里充满了探究,随后胡离发现他正在朝自己微笑。

  是的,微笑。

  “梅菲斯特,你为什么要见我?”教授敲了敲桌子,把对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他下意识地把椅子挪了挪,挡住了梅菲斯特的视线。

  “听说你要见我,为什么?”

  “我听说又一个魔法阵凶手又出现了。”

  “你知道?”布鲁诺教授脸色变得非常严肃。

  “感谢上帝,这里有电视——我不多的福利之一。我早在当年就说过,那案子不是我做的!”他带着那股文质彬彬的口音,一本正经地对布鲁诺教授说,“看吧,我是冤枉的!”

  “不,你是凶手,当年我亲手抓住了你!”布鲁诺教授摇了摇头,“这件案子只是对你粗糙的模仿!不要在这里扰乱视听!”

  “嗨,老伙计,别激动,我只是和你开玩笑而已,我已经在这里了不是吗?这是你的功绩!”梅菲斯特轻声笑了起来,有些轻佻地耸耸肩。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疯狂的人,他们崇拜疯子和变态,我知道即使你在这里关了十几年,但是依然有崇拜者和粉丝源源不断地给你写信。即使他们不知道你关在这里,但是这些信虽然会经过检查,而且因为那些所谓的该死的人权的缘故,这些信会到你的手中,现在告诉我,你开始培养你的粉丝当徒弟了吗?”

  男人听到这句话笑眯眯地抬起头,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天真无邪,他用一种异常甜蜜的语调说:“我是不是在培养徒弟——布鲁诺,我的老朋友,这些问题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至于这桩案子我要见你的原因是因为凶手的手法实在是太过粗制滥造,没有任何美感,这让我难以忍受,真的,难以忍受!而让我难以忍受的东西,我必须要解决它!”

  “那么你要你要怎样解决?”

  “跟着血走,就能找到审判的人——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提示。”

  “别胡扯了,梅菲斯特,你不会就为了这么句话特意要见我,我一点也不相信!”

  男人笑了起来。

  “教授,你这么说话可真让我伤心,这么多年不见,你不知道我是有多么想念——”他的眼神在教授和胡离两个人之间流转了一下,补完了后半句,“你啊!”

  (十三)

  “你想象不到这世上有多少疯子——他们会去崇拜那样一个人,还有姑娘想要嫁给他!”胡离对雷欧形容着梅菲斯特,两个人都觉得这种事情简直难以理解,“而且你没有看到他对老师的态度——非常难以形容。我相信他们之间有些东西是你们警方也不知道的,他甚至不肯跟我说。”

  “这怎么可能?”雷欧笑了起来,完全不相信,“警方怎么可能不知道?”

  “警官,这世界上你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胡离一板一眼地说,“因为你的权限还不够大。”

  “听到你这么说虽然不满,但是我不得不承认那是实情。”雷欧思索了一下表示同意,“如果像布鲁诺教授说的,凶手是梅菲斯特的粉丝,要查出来并且一个个核实身份那要很长的时间,不得不说,我们现在缺的就是时间。”

  “所以我才带你来节省时间。”胡离说,他拉开了车门走了出去,以大义凛然的姿态拉着雷欧投身于眼前的战场。

  “嘿,这是乐购!”雷欧瞪着胡离说,他们身边来来去去的大多是为了准备晚餐而来采购特价商品气势汹汹的家庭主妇,“你来买东西?”

  “不,为了找人。”

  “你在找谁?”当雷欧再次找到胡离的时候,他显得有点凌乱,他刚刚从一群抢购牛排的主妇团队中艰难地杀出。而胡离正站在干果区的一个架子旁,不知道在偷着打量谁。

  “嘘!”胡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指指一个角落,那里威廉正在挑选花生。

  “嘿,他?!那个小明星的助理!”看到威廉雷欧颇有点意外,“看来他是来采购的,一个明星的助理工作不轻松啊,挡住粉丝,给粉丝们回信,给明星拎包,照顾他们的起居……话说明星们真是好命啊,我们警察天天玩命可没有这样一个人给忙前忙后!”雷欧满是酸气地嘟囔了一句。

  “所以你快找个女朋友吧!”胡离笑了一声,但是眼神并没有离开威廉,“有意思,他挑了花生和一些夏威夷坚果!不过你看,他拿东西似乎有些不方便,手受了伤么?”

  “谁管他手怎样啊!”雷欧不耐烦地摆摆手,“我们两个就在这里鬼鬼祟祟地看一个男人买东西?我觉得周围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来看我们了!”

  “那你要怎样?我们现在可是在跟踪他!”胡离理所当然地说。

  “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他在这里?”

  “我刚刚和维多利亚通电话——那时候他们三个在一起,哈里和维多利亚去约会,我听见威廉跟哈里说要到家附近的乐购采购的,我看了一下哈里登记的住址,最近的乐购就是这个。”

  “话说你在怀疑他?秉承着报案者要考虑为第一嫌疑人的原则吗?”

  “等下跟你解释,你瞧,他要去结账了,快跟上!”

  就这样,两个人一直偷偷地跟着威廉,直到他上了车。

  “你还没解释……”

  “别唠唠叨叨的,跟着他!”胡离不耐烦地拍拍方向盘。

  “我很想说这里发号施令的不应该是你!”雷欧不满地抱怨。

  “开车!快开车!”

  “Shit!”雷欧牙切齿地握住了方向盘。

  无论如何,两个人顺利地尾随着威廉回到了家。

  这里也是伦敦的一处富人区,治安很好,四周静谧。雷欧坐在驾驶座位上,嘴里叼着一根烟,从车窗里看着对面那家。他一条手搭在方向盘上,不时用手指叩击着方向盘——这种不明真相和胡离故意对他卖关子的感觉让他感觉很不好。

  “不要急,而且抽烟对身体不好。”胡离慢吞吞地说。

  “那你说我能干什么?嗯?”雷欧气势汹汹地问。

  “你有没有发现,他家的窗帘也都是拉上的。”

  “嘿,你这都不明白,那只孔雀是当明星的,这样的人都要保护隐私,害怕狗仔队防止偷拍,所以都是低调低调再低调!这处房子也应该是公司提供的。”

  “不知道他家丢弃的垃圾在哪里?”胡离摸了摸下巴说。

  “垃圾?你什么意思?”

  “去翻翻他们家的垃圾,注意不要被发现!”

  直到雷欧享受着被乱飞的苍蝇赠送香吻的待遇时,他才反应过来一件事——自己为什么要听那个神棍的命令——而且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命令!

  “Shit!”

  他狼狈不堪地站在垃圾桶前骂了一句,一只等待翻垃圾桶的流浪猫用责备的眼光看着他——雷欧弄乱了它的晚餐。

  “如果你不能解释出点什么,我发誓今天就把这些都塞到你嘴里!”手提着一袋垃圾的雷欧气势汹汹地站在车外朝胡离喊。

  “哦,当然,当然。”胡离坐在车里毫无诚意地说,“我说,先给我双手套!”

  “在车子的格挡里有,证物袋也在那里,你又不是第一次在那里拿!”

  “我说,咱们能不在大街上翻检证物吗?大家都会看到!”

  “你的意思该不会进我的车找吧!这些东西臭气熏天,谁给我付洗车的费用?”

  “镇定,警官,我只是想告诉你,那边拐角有个小公园!”

  “……”

  几分钟后。

  “好吧,花生壳橘子皮烂葡萄花椰菜——这是生活垃圾,木屑面巾纸酒精棉废纸壳……啊,还有一小段绷带和创可贴,只有一点点血迹。”

  胡离把绷带和创可贴收集起来放入证物袋:“好吧,剩下的你可以——也带回实验室吧,谁知道我们有没有漏掉东西!这味道可糟糕!虽然我目前无法给你准确的解释,但是先去化验一下,然后做个对比!”他耸了耸肩,把证物袋塞到了车子的后备厢里。

  “哦,天哪,你把垃圾放进了我的车里,就算它们是证物,它们也是垃圾,你知不知道,这辆车简直就可以算是我的老婆,你玷污了她!”雷欧尖叫起来。

  “别叫的像个姑娘!还说是你老婆?据我所知,我认识你这段时间,你老婆也换了两个了!”

  “这是我父亲给我的生日礼物!”

  “离我远点,富人!”胡离朝天翻了个白眼。

  “在你向我挑衅之前,应该先想到你还坐在我的车上,那么——坐好了!”雷欧面目狰狞地说。

  “哦,不!我的天啊!”

  车子风驰电掣的离去,街道上只留下胡离哀号声。

  (十四)

  “我说,我们去见什么人?”

  “既然你莫名其妙地带我跟踪了威廉,那么我也带你去见一个人。”把垃圾送到实验室后,雷欧又拉着胡离出了门。

  “谁?”

  “呃,一个在合法身份掩盖下的大皮条客!”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哦,天哪,这里为什么就没有个红灯!”

  “我当然知道伦敦所有没有监控可以违驾的路段。”雷欧朝胡离炫耀地龇牙笑了一下,“你既然表明态度在怀疑哈里和威廉,那么就要查查这两个人——这也是正常程序,只不过凶案接二连三来得太过频繁让我们疲于奔命没有时间正式约谈他们——在那个社工珍妮特死后我们让他来警局协助调查,但是令人讨厌的是他的所属公司一直进行干涉,导致我们到现在还没能和他见面。对了,忘记说了,哈里隶属于一家名字叫‘飞跃’的演艺公司,这家公司的规模在英国本土也位居前沿,在国际也有一定的知名度。在南茜案件发生的时候,哈里说在参加公司举行的一个内部宴会,他有证明人,但是有鉴于那是他提供的人,我有权抱有怀疑!”雷欧有些蛮横地说,大有一副我就是地头蛇的气势,这时车子开到一栋大厦前,雷欧用一个漂亮的甩尾把车停在了停车位上。

  这个金碧辉煌的演艺公司门口,雷欧和胡离两个人站在这里确实格格不入,他们既不是疯狂的粉丝也不是探头探脑的狗仔队更不是衣冠楚楚的明星,门卫虽然对他们彬彬有礼但是胡离就是觉得他在用鼻孔看人,让他万分不爽。

  “我们要怎么找到那个人——在我们没有预约的前提下,或者你有搜查令?”

  “直接说让他协助调查!公民不是都有这个义务吗?”雷欧站在前台理直气壮地说。

  “雷欧警官说的没错,协助警方调查是每个公民的义务!”他们两个人的身后传来彬彬有礼的回答声。

  “我们今天运气真好,竟然在这里就遇到他了。”雷欧在转过身前朝胡离眨眨眼睛。

  “你好,贾斯汀先生!”

  胡离觉得他这声好问得阴阳怪气。

  “你好,雷欧先生,真高兴见到你,两天前我还问候了你的父亲!他看起来真不错,一点也不像六十多岁的人。”

  “托福,老爷子除了越来越固执,其他真的一切都好。”雷欧打着油滑的腔调回答他,这还是胡离第一次看到雷欧的另一面。

  这位贾斯汀先生打扮得就像是管家学院出来的高级管家,高档的三件套,一举一动都彬彬有礼。

  “请这边来,到我的办公室。”他殷勤地在前面给两个人引路。

  “呃,他看起来可真不像是混娱乐圈的人!”胡离低声地评价。

  “你相信吗,他是从神学院毕业的。”雷欧嘿嘿冷笑了一声,“看起来就像是个禁欲的神父是吗?可这家伙暗地里干的都是男盗女娼的买卖——而且那些男男女女都是主动找上请他给自己拉皮条的!”

  “哦,这可真是……你可知道得真清楚!”

  “他是我们一直在关注但是从未被抓住的家伙!不得不承认,这一点真让人沮丧!”

  “不知二位这次来找我有什么事情?”这时贾斯汀已经停在了一间办公室门口,他微笑着给他们打开了房门,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胡离和雷欧的议论,反正表情依然温文尔雅和蔼可亲。

  办公室的布置就如同贾斯汀这个人一样,低调而奢华,他又非常殷勤地给两个人倒了咖啡,提起哈里他倒是毫无隐瞒。

  “您知道,他只是个二线的明星,半红不黑,这样的晚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还有很多人来是为了——吊金龟潜规则什么的。有鉴于这其中多得是名流政要,为了他们的隐私,这里没有任何监控设备。”

  “真是该死!也就是说你们根本不知道谁和谁出去了?”

  “您应该知道有句话说得好,知道的秘密越多,距离死亡越近。我还想活着享受一切,而不是带着一堆秘密进坟墓!不过我可以非官方地告诉你,他的确不在那里。”

  “为什么这么说?”

  贾斯汀有些狡黠地笑了一下,露出一副我们心照不宣的表情:“哦,有位高贵的女士对他很感兴趣,向我表示想要和他喝一杯,可是我没找到他,别人也并没有看到他去了哪里。也许,他和别人在忙。”

  “我对于你们一直阻碍我们和哈里的约谈非常不满!”雷欧朝天翻了个白眼,他对于乱糟糟的演艺圈实在是受够了。

  “和警方合作一直是我们的宗旨——真是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得到这个可怕的结论的。”贾斯汀做出了一个被惊吓到的表情,眼神看起来非常无辜,“哈里没有来是因为他很忙,他去见了那位高贵的女士一直也没有回来,我想您是不会想知道她的名字的。”

  “我还以为你们也是想趁机炒作一下呢?”胡离冷冷地说了一下。

  “哦,当然,我不否认公司有这样的意思,不过这也要先观察警方的意向。”贾斯汀眯起了眼睛,“警官,他是无辜的是吧?我相信你们来只是例行询问,那年轻人是英雄,为了营救老嬷嬷冒险去开窗子结果发现杀人案的英雄,而且那天他到那里是为了做慈善……”

  “不好意思,我们先告辞了。”雷欧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拉着胡离离开了。

  “这真是个老狐狸!”坐回车里后,胡离才感叹了一句。

  “是老狐狸,成了精的那种!不过我就不相信那么多人,那么多的眼睛,竟然就没有一个人能说清他去了哪里!”雷欧愤愤不平。

  “因为人人都有秘密。所以才会互相掩盖,彼此包庇。”胡离无奈地回答,“现在孤儿院那边怎么样?”

  “现在孤儿院里乱糟糟的,尤其那些负责人和老师,各个自危。”

  “那还不如让他们回忆回忆,到底有什么值得凶手惦记的,凶手杀他们,一定有某种理由!”

  “那我们再去一次孤儿院吧,我们悄悄地去找汉克!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他。”

  (十五)

  “汉克,你在孤儿院……挨打吗?”

  正叼着胡离买给他的汉堡的汉克蓦然停止了咀嚼,他呆了一下,慢慢低下了头。

  “汉克,没有关系,你可以跟我们说,我们可以保护你!”雷欧说。

  “也有人这么说过……但是她后来不见了……”

  “你说什么?”

  汉克没有回答,男孩的脸变得非常忧郁,他慢慢地放下手中的汉堡,他小心翼翼地把汉堡放到桌子上,然后慢慢地把自己的左边的衣袖挽了上去。

  看到男孩渐渐露出的皮肤,胡离和雷欧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上面有许多斑驳甚至可以说非常陈旧的伤痕——那些是鞭打或是烟头烫出的伤痕。

  “大家都有……”汉克慢慢地说,“但是老师不许我们说出去,否则就没有饭吃,如果我们乖乖的,就会有很多人给我们好吃的糖果和玩具……还有人被带出去就没回来,老师说他们被人收养了,但是我觉得不是那样的,有些来看我们的人不像是想要孩子的爸爸妈妈,我害怕他们!”

  汉克呜咽着哭了出来。

  孩子对于恶意有着最敏锐的直觉。

  胡离抱住了汉克,而雷欧眼睛也瞪大了,但是他们隐忍着没有在孩子面前爆发。他们把汉克交给了一个路过的警员,要他把汉克送到警局后,雷欧终于爆发了。

  “他们竟然虐待儿童!”

  “恐怕不止,我怀疑,不,我认为他们暗中操纵儿童色情交易!”

  “什么?”

  “你恐怕比我更清楚,只是你不愿意说出来,有些天杀的混蛋,他们嗜好特殊!”胡离慢慢地说,每一个字都说得艰涩无比,“雷欧,我记得自己曾经看过这样的报道。警方曾在一家孤儿院的地下挖掘出尸骨,他们相信从1950年起,无数儿童曾在那里遭性侵犯,以及受肉体和精神虐待。”

  “我知道。”雷欧沉默了一下,他艰难地说,“警方确认那些死者大约是11至15岁,葬于1980年代。在后来的调查中实际上有逾140人称遭毒打强奸,这些受害人供称曾遭孤儿院职员毒打和强奸;有儿童被拳打脚踢,受笞刑侍候,或者单独禁锢。是的,我知道这个案子。”

  “那你也要知道,这样的事情永远不会是第一起也永远不会是最后一起!”胡离说,“所以我才要悄悄地和汉克谈,你要明白,他这么大的孩子,如果警方要和他谈话,必须要有监护人陪同,他的监护人就是孤儿院里的老师,如果那样,他有什么敢告诉我们的呢?”

  “这些混蛋,他们真该死!”

  “现在的要做的是,立刻把这里的孩子们和孤儿院的工作人员隔离开来,然后一个个排查。”

  “你说得对!”雷欧点点头,拨打了电话,随后他下了保证,“我会抓到那些杂种的尾巴,然后把他们拖出来,让他们下十八层地狱!”

  “这样的人,即使进了地狱,其他恶鬼也会嫌弃他们的!”

  (注:恋童癖——这种人在西方国家最受鄙视的,就算进了监狱也会被其他犯人群起而攻之。)

  (十六)

  “神棍,实验室刚刚跟我说在垃圾堆里捡到的绷带上的血的DNA和南茜的那个魔法阵上的鲜血一致,而创可贴上验出了戴维的DNA!”

  “‘跟着血走,就能找到审判的人。’果然是这样!”相对于雷欧的激动,胡离倒是很平静。

  “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不,没什么,我是说如果你搞得到威廉的DNA你就可以和法阵上的血对上号了。”胡离敷衍了雷欧一句。

  雷欧狐疑地看了他两眼,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一切的?不,应该说你一直就欠我一个解释!”

  “掩饰是人类的本能,南茜死亡的那个现场,却是要明明白白给人看的。南茜在死亡之后被精心打理过——她表情安详,头发和衣物都被仔细地打理过,她的尸体是被小心翼翼地放在魔法阵中。作案人画的是正七芒星,正七芒星召唤的是天使,是希望天使能够来带走她。而社工珍妮特的尸体。她所待在的地方虽然也是魔法阵,却是逆七芒星阵,逆七芒星阵召唤的是撒旦,作案人想让她永生都生活在地狱当中。而院长的尸体也一样,甚至尸体都有过度损毁的迹象,说明凶手的愤怒难以抑制。”

  “所以你说这几桩案子不一样——凶手的情感不一样。”

  “是的,第一宗案子引发了凶手们的怒火,他爱南茜,而剩下的几桩案子都是为了南茜报仇而来。是的,是报仇!凶手并非法外执法者,而是复仇者,他们是曾经生活在这个孤儿院的人,他们曾经遭遇过和现在孤儿院里孩子们同样的事情。比如说虐待或者被性交易。”

  “所以你把目光放到了哈里和威廉身上。”

  “是啊,哈里和威廉。在超市的时候,我们在看到威廉买了花生,你应该知道,哈里对花生过敏。而戴维养了一只仓鼠,养仓鼠需要木屑,仓鼠喜欢的食物之一就是花生,别告诉我你没看到那里的鼠粪,也千万别和我抬杠说那是外面老鼠的杰作。那时我也说过,威廉的手似乎并不方便,现在只要搞到他的DNA就可以证实,他是割破了自己的手放血来绘制魔法阵。也许很多线索只是表面,但是连到一块儿就会让人猜到真相!”

  “我现在更担心的是戴维这个男孩,如果戴维在哈里的家里,他也许很快就会因为灭口的原因被哈里杀害!我需要去申请搜查令!”雷欧忧心忡忡地说。

  “如果你大张旗鼓地开着警车进去,只会打草惊蛇。而且你也只是找到一个小小的创可贴,如果搜不到人,经纪公司一个略微精明一点的律师都会把你搞的灰头土脸。”

  “那要怎么办?”

  胡离思索了一下,“我倒是有一个办法,首先我们需要去借几条活泼的狗,嗯,我觉得老师的那几只柯基就不错!”

  “咦,为什么要狗?”雷欧非常迷惑地问。

  胡离狡黠地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

  欢快的狗叫声划破了这个小区傍晚的宁静,活泼的柯基们迈动着它们的小短腿四处奔跑,把看管它们的人闹得手忙脚乱。

  遛狗的人是雷欧,骁勇的狮子也许能在任何邪恶的罪犯面前称王,但是对付一群小狗——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办法。

  胡离在车里看着他手忙脚乱的身影肩膀笑得一颤一颤,他相信在其他车里隐蔽的队员们看得也很happy。

  就在这时,哈里的屋子里,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窗前,他小心翼翼地拉开了窗户,好像要呼吸新鲜空气一样把窗子拉开一条小缝往外窥伺着,傍晚的光线有些昏暗,路灯还没有亮起,窗帘拉开的缝隙也很小,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雷欧的眼睛“噌”的一下瞪起来了——哈里一直没回来,威廉也出去了,里面应该没有人!

  而那个人发现雷欧在看他,飞快地把窗帘拉上了。

  雷欧扔下了狗狗们,手压上了腰间的枪袋,朝屋子跑去。

  “嘿,我觉得让我来比较好!”胡离打开车门喊,“那孩子认识我!”

  “闭嘴,神棍,屋内具体情况未知,而且破门而入的这种事情,还是警察来做比较好!”

  随后雷欧的小组也跟着他冲进了屋子。

  胡离打了个嘘哨,刚刚还在到处飞奔的狗狗们都摇摇晃晃地跑回来,挤到车门前满怀希望地朝胡离看。

  胡离听了听屋里——雷欧兴奋的声音表明他已经找到了戴维。他对狗狗们笑了笑。

  “孩子们干得好,不过我们该回家了。”

  (十七)

  从找到戴维开始到现在,他没有说一句话,这孩子身上有很多新鲜的伤痕——不严重,也经过了很好的处理——他的身上也和汉克一样有许多陈旧的伤痕,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兽,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但是在努力虚张声势保持镇定。

  直到他看到了胡离才平静下来,他用力甩开了雷欧抓住他的手,扑到了胡离怀里。

  “戴维是被哈里带到了自己家养伤,平时是藏在地下室里。你知道这孩子喜欢动物,所以你才带了那些狗,你知道他一定忍不住诱惑出来偷看?”雷欧悄声问胡离。

  胡离点点头,把关注的重心完全放在了戴维身上。

  “真高兴你没事,戴维。从现在开始,你安全了。”

  “嘿,孩子,能告诉我那天晚上出了什么事吗?”雷欧有些急切地问戴维。

  “嘿,狮子,现在的时机不太适合。”胡离有些责备地朝雷欧摇摇头。

  “我必须从这孩子嘴里知道真相,否则等那些该死的家伙反应过来,也许就会毁灭罪证或者逃跑了!我发过誓,要把那些迫害孩子的家伙统统送进监狱!”

  “可是这孩子现在吓坏了!”

  “警官,你说要把他们都送进监狱?”听了雷欧的话,戴维从胡离怀中抬起头来。

  “是的,孩子,我保证!”雷欧非常认真地回答他说。

  “好吧,我说。”戴维点点头,表情非常痛苦,但是努力保持着平静,“那天晚上——那大概是我生命中最可怕的晚上,院长让老师给南茜穿上了漂亮衣服,他说有人要来看南茜。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们要把南茜送给那些坏蛋!因为没有认养的家庭会在晚上来。”戴维把手攥得死紧,好像在忍耐着什么,“我知道有些可怕的人要来,我一定要救南茜!”

  “你做得很好,我们都知道你要救她,你和南茜是最好的朋友!”胡离握住了他的手。

  “是的,我要带走她,不能把她留给那些人,不能让她和丹妮还有朱利安他们一样消失了!我冒雨跑到了公用电话亭给威廉打了电话,威廉让我把南茜带出来,他马上和哈里来接我们,然后我就偷偷带走了南茜。”

  “等等,丹妮和朱利安是……”

  “我们从前在孤儿院的小伙伴,他们都是被晚上来的那些人带走,就再也没回来,再也没有回来,他们不是被收养了,绝对不是!而嬷嬷说他们去了圣母那里……”戴维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

  “圣母那里?”

  “嬷嬷说的,我不相信她,她也太可怕了!”戴维的双手又不自觉地扭得死紧,“她也和那些老师一样常打我们,告诉我们受苦也是修行的一种,被抛弃都是因为我们自己的罪过,我们必须赎罪!”

  “那个天杀的老太婆!”雷欧咬牙切齿地嘟囔了一句。

  胡离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保持安静,虽然他也很愤怒。

  “那么,戴维,你和南茜为什么跑进树林?”

  “我带南茜溜了出来,我们在路边等威廉和哈里。可是不久之后,他们发现我们逃跑了,我们就跑进了树林。有人在追我们,我带着南茜,跑不快,南茜还跌倒了几次!我们很快就要被追上了,我都听到了他们给猎枪上膛的声音……我们躲在一块大石头的背后,石头前有很高的草,南茜的头受伤了,她很痛,我怕她出声音就捂住了她的嘴……我捂得很紧……”

  雷欧和胡离对视了一眼,他们已经能隐隐约约猜到下面的事情了——南茜的死因是窒息。

  “好了,戴维……”雷欧向戴维伸出了手。

  “不,让我说下去。”戴维推开了雷欧的手,他的嘴唇颤抖着,极力控制着自己的眼泪,“请让我说完。”

  “这是他和他自己的战争!对于勇敢的心,我们要对它尊重。”胡离低声说了一句。

  “这太残忍了!”

  “你是个警察,应该知道,任何真相都是残忍的!”胡离悲伤地看了雷欧一眼。

  “……”

  “我、我松开的时候,南茜已经没有呼吸了。我、我想我一定是捂得太狠了,因为我当时很害怕、很害怕!那些人都带着枪……”

  “好了,孩子,不要说了,这……不怪你!”

  “我躲在那里,直到哈里和威廉找到了我……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哈里把我带回了车上,而威廉把南茜抱回了教堂,她喜欢那里,她常常看着圣母玛利亚,问我她的爸爸妈妈是不是都在圣母那里,我想我应该带她回到那里,和她的爸爸妈妈在一起,他们一定会快快乐乐地生活在天堂!Fox哥哥,你说,南茜一定会在天堂是吗?”

  “是的,他们一定在那里。”胡离抱住了他,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所以,警官,请抓我吧,是我害死了南茜!是我害死了南茜!”戴维终于泣不成声。

  “嘿,孩子,嘿,孩子……”雷欧摸着他的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直到儿童福利机构的工作人员把戴维带走,两个人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也许他一辈子都会带着这个阴影。”胡离轻轻地说了一句,“而导致这场悲剧的人才应该被加倍惩罚!”

  雷欧正想接着说些什么,这时候他的电话响了。他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这个电话而好转,他反而更加阴沉了。

  “出什么事了?”

  “刚刚哈里主动来了警局,举报了威廉,他说威廉就是魔法阵凶手!”

  (十八)

  “威廉是我的助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实际上威廉非常崇拜我,我看过他偷偷地穿我的衣服,在我走过的路上徘徊,甚至偷偷模仿我演过戏中的角色。你知道,他对于我有一种……怎么说呢?病态的维护或者说爱慕,但是我并不能同样回应他!这很……”哈里耸了耸肩,有些空洞地朝正在询问他的雷欧和给他做笔录的安德森笑了几声,“但是他确实愿意把一切好的东西给我,他希望用一切手段让我增光添彩,也许一开始只是他作为一个助理要做的工作,但是现在他已经完全把这件事当成了自己的责任。他尽一切能力保护我,把所有好的事情都按到我的身上,而我所有的障碍他都为我扫除。”

  “你不会告诉我,威廉是为了你去见了珍妮特,然后杀死她的?”

  “是的,就是这样,警官。她是我的一个粉丝,一直在非常疯狂地追逐我,自从我们在孤儿院遇到后,她就一直在诱惑我,时不时地对我进行……性暗示。但是不得不说,我有女朋友,您见过她,就是维多利亚,我非常喜欢维多利亚,她是个纯真的姑娘,而且我生活中充斥着太多像珍妮特这样的女人,我对她们这样行为放荡的姑娘毫无兴趣!”

  “这么说,你没有约她,也没有透露给她任何的回应?”

  “哦,上帝,拜托,警官,我是个明星,拉拢粉丝是必需的,有时暧昧和若即若离就是一种手段,你明白吗?当然大多数时候,应付这种粉丝的工作都是经纪人和助理的活儿。”

  “你是说是威廉私下约了那个叫珍妮特的社工?”

  “威廉并不很有女人缘,而且这个珍妮特太疯狂了,从她在孤儿院见过我后就更加疯狂,威廉说过有机会要和她私下谈谈,如果有必要要去申请她的限制令。”

  雷欧皱了皱眉头,他往审讯室墙壁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知道在隔壁,胡离正透过玻璃看着这里。随后他把哈里丢给朱蒂,自己出了审讯室。

  “他是什么意思?在我们怀疑他的时候,他主动跑来把怀疑拉到自己的助理身上?”胡离皱着眉头问,“如果按照他的说法,你恐怕很难留住他。”

  “是的,至少他目前所说的,都能说得通,这家伙是铁了心把事情都栽到同伙身上。而且你看到他的律师了吗?你知道那家伙一小时挣多少镑吗?是的,如你所说,我们不太能一直把他留在这里!这个事实真他妈的让人该死的沮丧!”

  “威廉呢?”胡离问。

  “威廉现在失踪了,或者说他畏罪潜逃了!”

  “支配者和被支配者!”胡离叹了口气说。

  “嗯?”

  “支配性人格和依赖性人格。我觉得他和威廉之间,显然他是掌握支配权的那个……”

  “你是说他是S,那个威廉是M,所以……”

  “哦,虽然你的比喻有些……呃,粗糙,但是的确有异曲同工之妙。”胡离看了雷欧一眼慢吞吞地说,“哈里在实际上是控制着威廉的。哈里下达命令,而威廉去执行。”

  “你说他为什么要跑到我们这里,来示威?然后表演这么一出?实话说我看到他的眼泪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他是不是你们说的那种表演性人格障碍?”

  “表演性人格障碍的表现为一贯性的情感肤浅易变,自我戏剧化,追求剧场效应,情感表达过分夸张。这类人以自我为中心,喜欢自我陶醉并且富于幻想,他们不愿意为为他人考虑,感情容易受伤害,持续地渴望赞扬、兴奋和注意。虽然这位看起来好像是这样,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他是装的!——我是说他这种表演性人格障碍也是装的。”

  “装的?”

  “有些东西,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他的眼神太过淡定了,完全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夸张,我不得不说,他是个非常狡猾可怕的人!”胡离皱紧了眉头,“恶魔总是有着最完美的外表,用最为华丽的言辞迷惑世人。有如毒蛇,有着最为艳丽的色彩,却时刻伺机而动,企图啮人。”

  (十九)

  胡离只记得自己要回家,站在门廊前要打开门的时候,有人袭击了自己,在失去记忆之前,他似乎听见维多利亚的叫声。

  屋子里的窗户被木板封死,看不到外头情况,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的教室,墙上还挂着破旧的黑板,还有孩子们残留的涂鸦。课室很旧,但没有明显特征可供辨认,天花上吊着日光灯,只能透出阴冷黯淡的光。

  胡离认识这里,这里是孤儿院的一间废弃的教室,孤儿院已经被警方查处了,老师们都在警局,孩子们已经被社工们带走安置,这里只剩下一个卡桑德拉嬷嬷。

  胡离挣了挣手臂,绳子绑得很紧,几乎勒到了肉里。脚也被绑到了椅子腿上,移动起来非常困难。

  胡离陷入了短暂的自我厌恶过程当中,一次被绑是偶然,两次被绑就是人品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改名叫柯南,也许能负负得正,把坏运气抵消一点。

  教室里有个人在焦躁地走来走去。

  那是威廉。

  威廉整个人看起来糟糕极了,脸色惨白,胡子拉碴,头发油腻腻的挂在脸上,他整个人看起来处于一种极度焦躁的状态,他神经质地走来走去,坐下站起,喃喃自语还不时地咬自己的指甲。

  他的状态极不稳定——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这一点非常不妙。

  而同样被绑着的还有一个人,是卡桑德拉嬷嬷,此刻她还没有清醒。

  “嘿,威廉?”

  威廉显然被他吓了一跳,他显得更加焦躁——被支配者失去了支配者的支配往往会表现的焦虑无所适从,现在威廉就处于这个阶段。

  “用出租车来撞我的人是你?”胡离平心静气地向他询问,因为慌乱和尖叫只能更加刺激他,“为什么要袭击我?”

  “你会坏事的!你会坏事的!你帮警察找到了戴维,你是来坏事的,你会毁了哈利的,会毁了他的!”威廉的回答非常模糊,听不出是还是不是。

  “是你在监视维多利亚?”胡离不得不换了一个问题。

  “那个女人会毁了哈利的,他正在事业的高峰!不能出绯闻不能出乱七八糟的事情,会毁了他的!我得盯着她,我必须得盯着她,否则会毁了哈利的,会毁了他的!”

  “那么那个叫珍妮特的姑娘呢?”胡离继续小心翼翼地问。

  “她更是个魔鬼!”提到珍妮特让威廉的情绪变得更加烦躁了,“她缠着哈里,疯狂的,不理智的,她和那些迫害我们的人是一伙儿的!所以我要审判他们!你知道吗?我和哈里去过那个基金会,如果你能看到他们一个中层管理人员所开的车和他们使用的奢侈品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即使每年有大笔的捐款,可是看看这些孤儿院里的孩子,他们依然活得如此艰辛!”

  “在慈善的面纱下掩盖着罪恶,我们都已经知道了,他们会受到惩罚的。”胡离吁了一口气,“可是为什么把南茜也放到了七芒星阵里,你也要审判她吗?”

  “不,当然不!”威廉激烈的反驳,“她就是个天使,我们只是用七芒星把她送到天使那里去。”

  “所以你用你的血……我相信她可以在那里得到幸福。”胡离点点头。

  “一定会的。等等,我为什么要和你谈论这些事,我必须杀了你!”

  “你看,我既然都已经要死了,你说出来也没有关系。你,可以把它当作在我死去前的最后一个礼物——让我知道真相。”胡离说,然后他换了个话题,他打量着四周,“你在这里上过课?”

  “是啊,我们在这里上课,有我、有哈利,有艾米丽,还有好多好多人。”威廉的眼神明显变得飘忽起来,似乎沉浸在某种美好的回忆当中,他的注意力果然很容易被转移。

  “那么他们到哪里去了呢?艾米丽还有那些人?”

  “消失了,他们都消失了!”威廉尖叫起来,“都是那些天杀的混蛋的错,还有那些对我们的遭遇装聋作哑的人,就像这个见鬼的老嬷嬷,她只会用她那双恶心的眼睛瞪着我们,好像她什么都知道!是啊,她什么都知道,但是她却保持缄默,把我们留给那些人!不要说她是个老人,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可没那么老!我们是被侮辱被损害的,但是她却只责怪我们,她觉得如果没有我们根本不会有这些事情发生!”他尖锐地喊着,“你知道她让我感觉到什么吗?这个世界都抛弃了我!包括她每天在念叨的那个所谓的上帝!在我们被侮辱和被损坏的时候他在哪里呢?!”

  “因为你们生来都是有罪孽的,要不然不会被父母遗弃,受苦对你们来说是救赎,对你们有好处!”一个干哑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卡桑德拉嬷嬷醒了。

  她的话让威廉把所有的注意力和怒火都转移到了她身上,胡离不仅焦躁起来,威廉的情况本来就极不稳定,老修女还用这种话来刺激他,只怕情况会越来越糟。

  他必须把威廉的注意力再转回自己身上。

  “嘿,威廉,告诉我实话,你们小的时候是不是也经历过了那些事情——去面对那些禽兽不如的大人?”

  “你说呢?”威廉的双眼布满血丝,他朝胡离大吼,“他们把我们任意凌辱糟蹋,而这个恶心的老女人还殴打我们,用手掐,用针扎,想象不到吧,她其实就是个披着修女皮的虐待狂!她喜欢看我们哭号,那是她的乐趣,更可笑的是她虐待着我们还要自称是上帝的旨意!”

  “你们是污秽的!因为你们的污秽才会吸引那些罪人!只有痛苦才能洗刷你们身上的罪!”老嬷嬷尖叫着说。

  “你不去保护我们,不敢去对抗那些侮辱损害我们的人!你竟然跟着他们来折磨我们!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你这个老混蛋!”

  他劈头盖脸的一巴掌朝老修女打过去,老修女发出一声古怪的叫喊,和绑着她的椅子一起翻了过去。

  “哦,我的天啊!”胡离吓了一跳,虽然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老女人,但是他也绝对不希望事态变得更加糟糕

  他已经摸出了藏在了鞋子里的刀片,他的手腕也因此被绳索弄得红肿不堪,他有些嘲讽地想,这是自己这辈子第几次被绑架然后自己去寻求脱身的方法呢?

  “嘿,威廉,作为一个男人不能把威风逞到一个女人身上,是不是,你这样和那些曾经侮辱损坏你的人有什么区别?”

  威廉果然把注意力又从老嬷嬷身上转移回来。

  “对,你说得对,我没有必要和你们纠缠,你们是我最后的祭品,有了你们,我的审判就完成了!”威廉似乎醍醐灌顶一般,“我要用你们的血,完成最后的审判!”

  他从脸上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掏出了一把匕首,盯着老嬷嬷——两个人中他最憎恨的那个,打算先拿她下手。

  “嘿,威廉!”有人在后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威廉惊愕地回过头的时候,一个拳头亲吻上了他的脸。

  (二十)

  “我是在拯救他们!上帝给了他们庇护所,为他们指出了生存的目的。他们要用纯洁的身心侍奉上帝,他们身上有罪污秽,我只是在为他们洗刷他们的罪!”

  当雷欧带人来平定一切的时候,老嬷嬷已经恢复了精神,她正咆哮着,眼球突出,脸上的皱纹堆积出狰狞的表情,两个警员都有些拉不住她——真难想象一个老妇人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我侍奉了上帝,我的灵魂告诉我这样做,我相信我会升到天堂……他们都是罪恶!罪恶!”

  胡离实在忍不住了。

  “死后的事情,谁知道呢?”他的嘴里吐着阴冷的词语,“是啊,他们都是罪恶,而你和他们一样,你对于罪恶保持了沉默!你一定会下地狱,一定!”胡离恶毒地诅咒。

  “你胡说!胡说!”老修女尖叫起来,可是胡离再也不肯理她,就连所有的警员都无视了她。

  雷欧挥挥手,让人把威廉带下去。

  “威廉的精神有问题,怕是很快就会被转到疗养院。那么她——”胡离用厌恶的眼神瞟了一眼老修女,拳头攥得死紧。

  “冷静点,伙计!”雷欧拍拍胡离的肩膀,眼神同样厌恶,“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她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如果出现了什么事可就糟了!”

  胡离甩脱了雷欧的手,几步走到了老嬷嬷面前。

  “她知道这个孤儿院里发生的一切却选择了缄默不言。而且,还选择了虐打那些孩子,在他们已经受伤的伤口上撒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和那些混蛋是一样的!即使你天天嘴里歌颂着上帝,但是在你死亡那一刻,你见到的绝对不会是他!这不是我对你的诅咒,请相信,这是事实!”

  “我当然知道她是个老混蛋,如果她是个男人,我都会揍他,但是她只是个老女人,我……”雷欧叹了口气,“她会受到惩罚的!”

  “我——”胡离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对不起,我失态了!”

  “放心吧,没人会责备你!我们要做的工作还很多,继续把那些无耻的参与到这件事里的恶心的人们统统拉下马,让他们付出该有的代价,这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

  雷欧带着他的组员去进行他们的工作,而胡离则去安慰维多利亚——这姑娘也跟着警察赶了过来,她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维多利亚,别再哭了。”

  “我原来以为,那些不见了的孩子是被人收养,去过更好的生活,可是谁知道……”维多利亚泣不成声。

  “我们都是希望他们可以过得幸福。”胡离摸着她的头发说,“弗洛伊德说过,一个孩子,即使在最慈爱的父母那里长大,他的内心也会留有很多创伤。何况这些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伤害已经形成,他们被侮辱被抛弃被损害……会有怎样的人生,我们都不知道。我们能做的,只是去更好地去引导他们帮助他们。”

  “我也没想到威廉会……天啊,他对你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哈里,哈里一定很痛苦,可是我、我现在也找不到他!”维多利亚茫然失措地说。

  “也许他想一个人静一静,他不会有事的。而且他是个明星,经纪公司肯定有这样和那样的要求,所以你找不到他。”

  胡离觉得对她很抱歉,他不知道怎样对维多利亚解释一些事情,或者说怎样对她解释哈里这个人,他不想对一个恋爱中的女人阐述她的男友可能是个可怕的凶手,还把一切罪过嫁祸给了自己的朋友,如果维多利亚这一段感情能够无疾而终最好,可是如果继续下去,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劝阻自己的朋友。

  几天后,胡离去看戴维,那孩子正在独自坐在院里看着天空。

  “她真的到上帝那里去了吗?”

  “是的,她会在那里看到她的父母,然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胡离说着连自己也不相信的话,他觉得自己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有一天我也会到那里去找她……”戴维的嘴边露出一丝微笑,他抱紧了雷欧给他的南希的那张画,“我们会再次遇到,然后在天堂的花园里唱歌跳舞!”

  “会的,一定会的。”胡离轻轻地抱住他,“所以请你连着南茜的份,好好地活下去。”

  (二十一)

  几天后的晚上,在胡离的公寓,饥肠辘辘的雷欧正在吃胡离做出的小点心——他一直忙碌了好几天。他旺盛的食欲和胡离糟糕的心情正好成正比,偶尔他会小心翼翼地对胡离投以充满窥视意味的一瞥——又随即装作毫不在意地扭过了脸。直到胡离终于忍受不住,把手里的书扔到了一边。

  “好吧,别那么打量我,我的情绪已经从案子里摆脱出来了!”

  “但是你现在看起来还是很焦躁!”

  “令我惊奇的是你现在也开始敏锐起来了!”胡离有些意外地点点头,他大方地点头承认,“没错,我在烦恼。”

  “案子已经结了,你还在烦恼什么?”

  胡离思索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和雷欧说,“是另外一个问题——老师去那个监狱的时候为什么要带上我?”

  “也许是因为布鲁诺教授喜欢你,你一直是他的得意门生,而且还是他朋友的儿子,所以他愿意把一切秘密告诉你,他想让你成为他的助手。”雷欧颇有点酸气地说——据胡离的描绘,那个监狱竟然连他都不知道。

  “如果说是带助手,我只是一个大二的学生,老师本身还带着研究生,要轮也轮不到我。如果说是为了照顾我,他根本没有任何必要带我去见一个那么危险的人。而且实际上,我并没有一定要和那个人见面的理由,但是老师却把我带去了!”

  “Fox,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知为什么,我怀疑,老师是特意带我去的,我不去不行!”

  “为什么?难道你和那个人有什么关系?亲爱的,这怎么可能,你们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维多利亚不知道时候回来的,听到了胡离和雷欧的谈话。

  “是啊,在我还是个孩子刚刚来到英国的时候,他就已经进了监狱,我们没有任何可能认识。可是老师的行为也太奇怪了,是发生了一系列的凶杀案没错,但凶案发生得仓促,案犯的手法也并不和十五年前完全相同。就好像那个人以此要求见老师,而老师就急匆匆地带我去了!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胡离有些焦躁地咬着下嘴唇,手指毫无意识地在椅子的扶手上敲来敲去。

  “嘿,别想那么多了!”维多利亚握住胡离的手,“不管怎么样,他是个罪犯,他犯了罪,我们没有必要因为这样的人烦恼!更何况,烦恼也无济于事啊!”

  “你说得对!”胡离点点头,扯了一个微笑给维多利亚,向她保证自己不会再为这个事情烦恼,然后目送她回了房间。

  傻姑娘,你不知道,那个人给我的感觉。人们的真实想法和信息,百分之七十多都是通过肢体语言传播的。弗洛伊德说过:“没有人可以隐藏秘密,假如他的嘴巴不说话,则他会用指尖说话”。那个人,在和我和老师面对的时候,他在看我——他认识我,我能看出来!可是我……根本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他!

  “一点印象也没有?”雷欧显然没有相信胡离诱哄维多利亚的那一套,他继续问。

  “没有……”胡离皱起眉头,努力回忆,他真的对梅菲斯特一点印象也没有,真的没有!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一阵头痛袭击了他。

  “喂,神棍你没事吧!”雷欧慌忙他躺在了沙发上,“你的脸白的像个鬼!”

  “没事!”胡离摆摆手,挣扎着要起来。就在这时,一丝光芒的反射掠过他的眼角。

  “混蛋,逮住你了!”雷欧一跃而起,“该死的偷窥狂!”

  他的眼神就像鹰隼一样盯住了对面楼房的某个窗户,然后拔腿就冲了出去。

  胡离愣了一下——监视维多利亚的威廉不是已经被抓住了吗?那么这是谁?但是这种迟疑只是一瞬,他也很快跟着雷欧跑了出去,好在他现在的头已经不怎么疼了。

  当他们冲到那个房间的时候,那个房间的门虚掩着,还能看到屋子里凌乱的摆设。雷欧示意胡离躲到自己身后,他拿出枪靠近门口,然后推开门闪身冲了进去。

  屋子里已经人去屋空,只剩下相机和望远镜还架在窗边。

  “监视者不是威廉吗?为什么还有人?”

  “这个问题还在其次,你看看这面墙!”雷欧指着墙不无惊愕地说,“对方跟踪偷窥的人不是维多利亚,而是——”

  “是我。”

  胡离看着那满墙的照片好一阵子才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满墙竟然都是胡离的照片!

  “我们都想错方向了,以为被窥伺的人是维多利亚,威廉也确实干过那么几次,他作为一个小明星的助理,不太可能有那么多的时间来监视维多利亚,他所谓的监视只可能是偶尔来看看或者说雇人来做这件事,但是实际上,还有一个监视者,而那个人窥伺的——是你!”

  两个人站在屋中面面相觑。

  就在这个时候,胡离的手机响了。

  那是个未知号码。

  胡离按下了接听键。

  “你好,胡离。”

  当这两个字字正腔圆地被人喊出来的时候,胡离下意识地愣了一下。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这个并不重要,胡离,重要的是——胡离,我记得你,看到了你我才发现原来当年的那个孩子已经这么大了!”他在电话的另一端有些轻佻地笑了,“我一直在注意你,你为什么就不记得我了呢?”

  胡离觉得自己的后背冒出了丝丝的凉气。

  “……你是谁?”

  胡离听到听筒那边传来低低的笑声。

  “其实你已经意识到了我是谁,但是你不愿意相信是吗?我们会再次见面的,亲爱的孩子。”

  “等等,这号码的归属地是市区,你怎么可能在市区?!”胡离大声追问。

  在一旁觉得不对的雷欧一把抢过电话,可是这时候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是谁?”

  胡离怔怔地回答了他。

  “梅菲斯特。”

继续阅读:第三章 巴比伦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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