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门上下搜寻和姃踪迹数月,失望的消息一次次传来,画人痛哭不已。
梁画楼却平平道:“不必找了。”
画人愠道:“哥哥恁般薄情!”
梁画楼默然片刻,道:“这是她的本愿。”
画人呆住。良久,她抹去眼泪道:“对了,如今星辰也大了,他这名字本是小名,来年入了学不可没个齐整的大名。无默倒是为他取了个学名叫作‘北辰’,哥哥看可好?”
一旁的连霏冷冷道:“孩子姑父真是热心!”
梁画楼婉拒:“不居其所,何能生受。”他侧头望向身后的墙,那墙上空空如也,墙外不过是后园内一片空地,可他的眼神异常专注。
他微微一笑,悠悠道:“辰儿生在辰日,‘辰’者本与耕种之事相关。种菜曰圃,学名便取一‘圃’字罢了。”
画人咀嚼了两遍,道:“也好。”
春天归来时,孙楚酒楼前的那株柳树再度繁茂如绦。梁画楼站在树旁,向它痴痴凝望,身边有集市小贩之语传入耳中:“这人三天两头来看树,莫非是个呆子?可惜了这副模样!”
梁画楼暗自嘲笑:“你们哪里知道,这树下曾立过一个什么样的人儿!她在这树下的笑容,你们何曾有福见到?”
那笑容如今想来,何止有无限温柔,更有说不尽的慈和悲悯,仿佛庙中的菩萨。他想:“阿姃,你虽是离我很远很远,我却觉得离你愈来愈近啦!”
有人拉他的衣袖,转身一瞧,却是连霏。
连霏含泪看了他半日,道:“大哥,我知道你伤心气苦,只是你别尽折磨自个儿。”
梁画楼望向江流宛转的方向,道:“我何曾折磨自个儿?”
连霏不信:“你不为我着想,也该为星辰着想。”
梁画楼笑笑不语。
酒楼内又有人在说书唱曲,听众却不甚专心,闹闹哄哄。大约这人的功力比起小玉郎君实在差得太远,镇不住场。隐约听他起声唱: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
梁画楼喃喃重复:“力拔山兮……时不利兮……”
他携连霏回到桂堂,星辰照例又来粘着父亲。梁画楼同星辰玩闹了好一阵儿,方得以静坐下来。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与连霏。连霏展开一看,登时惊喜交加,差点晕过去。
那是一纸婚书,按着男左女右,分别写有梁画楼与连霏二人的姓名、籍贯、生辰八字、祖上三代名讳。下方一行字尤为醒目:“喜今日红绳系定,卜他年白头永偕。”
连霏定了定神,问:“这,可是为了星辰?”
梁画楼望着她犹带几分笑意的半月状眼睛,摇摇头。
连霏咬了半天唇,眼神忽闪,吞吞吐吐道:“大哥,有一事今日要告诉你,我不知说出来有何后果,可我的良心非逼着自己说不可!”
“什么事?”
“当年,南武林联盟大会终了那日,我带着星辰去和姐姐屋中找你,后来我曾返回,去求过她……”
“求什么?”
“我求她,不要留下,求她替星辰想一想。”
“她如何回应?”
“她愣怔了会儿,只说:‘夫人何必如此。’我、我心里忌惮她、提防她,处处留意。后来,我将她写与点雪嫂嫂的药方拿给别的大夫瞧,果然瞧出不对,便告知四哥。四哥他,可有与她为难?”
“便只这桩事?”
“嗯。”
梁画楼淡淡道:“此事不必再提。”
连霏愕然,低低问道:“这婚书,还作数么?”
梁画楼一笑:“自然作数。”
连霏又问:“你不怪我?”
梁画楼道:“你求与不求,她都会撒手罢了。”
连霏低头片刻,颤声道:“听说和姐姐是消除了什么‘妄心’,才解得百日髓之毒。她的‘妄心’,是、是对你么?”
梁画楼想了想,道:“说是也不是。我只是她那‘妄心’的一层幻化罢。”
连霏瞪大眼,不解何意。半晌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以为,此生你都不该有娶我的念头啦。”
梁画楼缓缓道:“我猜想,这是她的本愿。”
他温柔地笑着。
(全书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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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日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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