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何安才明白,秋寒这滴泪的意义,只不过这个时候,他年纪还小,不懂。
秋寒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把全身的精气神都呼了出去,在何安眼里,仿佛看到了一把剑,瞬间蒙了尘土,不复往日锋利。
“秋大哥,你……”
秋寒抬了抬手,依旧闭着眼睛,声音平静而又疲惫:“是的,我悔了。清影,这两个孩子是无辜的,放过他们吧。我跟你之间,终究到了要做个了断的时候了。”
一阵风吹过,一片树叶遮住了何安的眼睛,何安下意识的拿手挡了一下,还贴心的护住了丁小鱼的脸,然后他才发现,在秋寒面前,多了一个人。
确切的说,多了一张皮影。
只不过这皮影比何安想象中的要大很多,足有正常人大小,雕刻的非常精致。
是一个女人的形象,头上带着凤冠,一副新嫁娘的形象。
“没想到堂堂仁剑,也有后悔的时候,呵呵,当真让奴意外的紧。”
皮影突然开口,把何安吓了一跳,皮影的动作,看起来很是僵硬,但声音却流利无比。
“清影,当年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你……”
“是,你仁剑是有苦衷,为了奴,你不惜反出浮云间,齐云山掌教的位置,你都还给了那个老头。但是秋寒,你以为这样,就能偿还你欠我的?”
秋寒叹了一口气,长身而起,睁开眼睛,何安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深情与宠溺。
他抬起了手,轻轻触摸了一下那皮影的脸,那皮影并不抗拒。
“这是咱们两个之间的事情,让他们两个离开吧。咱们的恩恩怨怨,当年的是是非非,终究是咱们的事情。”
皮影不知道被哪句话触怒了,一巴掌打掉了秋寒的手,冷哼道:“你们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个小混蛋,满肚子花花肠子,他心里想什么,你之前难道没有看到?”
何安感觉很无辜,同时很尴尬,之前他心里想着跟丁小鱼的一些场面,如今被人家当面说出来,饶是他脸皮厚,也承受不住。
秋寒摇了摇头:“他这个年纪,你我都经历过。其实他或许都不明白,这些想法意味着什么。一如当年,只是觉得你好看而已。”
“你还敢提当年的事情!”皮影的声调陡然拔高,声音尖锐,何安只觉得自己的耳膜要被刺破了。
“好,你既然这么维护他,想放他走,那我就给他两个选择,你也别说我不顾念旧情。”
一个皮影,拥有如此丰富的面部动作,这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
尤其是她在用一种看死人的目光看你的时候,这种恐怖又会翻一倍。
何安恍惚之间,似乎看到了一个二八年华的美丽姑娘,正站在那里横眉竖眼的指责秋寒。
“小混蛋,我知道你贪图这姑娘的身子,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杀了你,放了这小姑娘。第二,我放了你,杀了这个小姑娘。你们今天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我本来是想把你们困死,但是这个负心汉给你们求情,我就给他一个面子,怎么选,你自己看着办。”
“清影!”
“住口!你再敢多说一句,她们两个都得死!”
秋寒胸口剧烈起伏了一阵子,何安注意到,他的手在冲自己比划着手势。
何安心领神会,干咳两声,挪了挪身子,把丁小鱼打横抱了起来。
“前辈,我不知道您跟秋大哥有什么往事,但您既然已经这么说了,非得要杀我们一个人,那你就杀我吧。毕竟她是无辜的,更何况,她如果知道我的想法,或许也会把我砍了。反正早晚都得死,让她记着我一点好,似乎挺划得来的。”
何安的回答,明显超出了皮影的预料,她微微一愣,没有想到这个满脑子色心的小混蛋,竟然这么有担当。
“就是现在!”
就在她失神的一瞬间,秋寒悍然出剑,剑化万光,将皮影完全笼罩在了里面。
何安敏捷的把丁小鱼甩到了自己的背上,然后抬手扣动扳机,手腕上的手弩接连激发,冲着皮影射了过去,也不管射到没射到,左手飞天爪爪已经激活,看准了远处的一棵大树,激射而出,右手反手护住丁小鱼,两个人犹如大鸟一般,飞扑了出去。
“负心汉,你敢拦我!”
何安隐约听到了那皮影的一声怒吼,跟着一只剪纸蝴蝶本着自己的脑袋飞了过来。
何安怪叫一声,回身张口,一团火被喷了出来,那纸蝴蝶被喷个正着,竟然挣扎着从火光里飞了出来,刺啦将他的脸划了一道口子,这才被火烧成飞灰。
何安飞到大树上,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没有东西再追过来,这才松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脸,手上一阵滑腻,流血了这是。
想想刚才的动作,何安一阵后怕,刚刚如果不是下意识的低了一下头,那蝴蝶划过的地方,就不是脸,而是脖子了。
丁小鱼在这个时候嘤咛一声,身子软软的从何安背上滑了下去,把何安吓了一跳,赶忙把她重新固定在背上,分辨了一下方向,接连在树上几个飞跃,跳出了这片林子。
秋寒的实力,用不着何安来担心,而且那个皮影人,明显是秋寒以前的老情人,只不过这个时候,可不是打听秋寒感情史的时候,还是先找个有人的地方躲躲风头吧。
之前逃跑的事情,已经背离了长胜镇的方向,从来没出过山的何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现在已经逃离了幻阴山的范围,路上逐渐有了行人。
在路上蹭了一辆牛车,谎称自己是个山里的猎户,妹妹受了伤,这才不得不出山去求医。
赶牛车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大爷,车上拉着干黄的稻草,说是要去镇子上卖。
“这天寒地冻的,看你小子一身兽皮,应该是捕猎的好手,小小年纪不容易啊。不过也对,这个时候,各地军阀四起,能活着,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