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这才开口说道:“也罢,也罢,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难得有客人上门,既然您问起,我便与您二位说道说道也无妨。”
没成想,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我又偷偷瞄了一眼元止喝了半盏的海藻茶,心中暗暗琢磨,莫不是这才让老板看出了我们的诚意?
元止君,着实居功至伟呀。
老板也一同跪坐下来,眯起眼睛,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似的。我看着他圆圆的脸上本就被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在小胖子的努力思索之下,更成了一条严丝缝合的曲线,努力掐着自己胳膊上的肉才不笑出来。
他对我们解释道,他与夫人年少夫妻,却一直没有孩子。直到三十岁那年,他的夫人梦中见观音托梦给她,不出月余果然有了身孕。他们两人虽算不上老来得子,却也着实将这个孩子视若珍宝。
这样一晃十几年过去。他坦言说,也正是他与妻子的过于溺爱,才养成了孩子骄纵的性子。一年前,老板的儿子说是外出游历求学,便与一帮狐朋狗友卷了衣服首饰,留书一封离开了京城。不过还算有些良心,知道每落脚一个城镇,便给家里发一封家书。
可这封家书,却在半年之前,戛然而止了。夫妻两人唯一的掌上明珠就这样了无音讯,自然急坏了他们,于是他们便举家搬迁来了这个儿子最后发出家书的小镇,谁知在此地苦苦搜寻了多月,仍旧丝毫踪迹。盘缠也即将用尽,无奈之下,他与妻子不得不在此处就地开了间客栈,权作谋生之用。
我好奇的问他:“听您方才的意思,您的儿子是与七八个好友一同来到此地的。这么多年轻富贵的公子哥骤然来此,难道镇子上的人们,竟丝毫没有注意到吗?”
“如何能注意不到呀!只是——”老板长长的叹了口气,说。“这镇子上的人都疯了!他们所有人都说,定是那帮小子不听劝告,非要深夜出海,触怒了海神,这才被海神活活吞了的。”
我狐疑的皱了皱眉。
这个小镇之外的海域,说来正处于北海与东海的交界处,一贯领地不清、鱼龙混杂。两海的龙族都懒得管辖这些边界之事,才给了无数亡命妖邪一寸的容身之地。
可一整个镇子无论老少都信誓旦旦,看起来这海神之说,恐怕还大有玄机在内。
此外,四海龙王的名头虽说出去气派,可到底只是下界上仙,天界龙族的旁支。让他们知道在管辖临界的鸟不拉屎之地,竟凭空冒出个“海神”来,还不知要气得几天吃不下饭去。
毕竟,这龙族的小气和自傲,还是一向一脉相传的。
我的疑惑既得到了解答,便不再多言。元止见我一副又在神游天外的模样,不得不开口,问询老板,先前是否有一男一女或两男一女的客人入住?
“有的有的。”老板点了点头,“原来只是个俊俏的小伙子借住,几天前又来了一对儿神仙似的人物,与那小伙子竟是旧相识,拢共算起来可不就是两男一女嘛!”
我对老板笑着说:“那就没错了,我二人也正是追着他三人而来。不如这样,你先替我们开好一间客房,再告诉我们他们住在哪一间,我们久别重逢,可要好好说两句话儿。”
元止看了我一眼:“一间客房?”
……我莫不是之前喝的蜜酒,还没醒酒罢?
我干咳两声,补充道:“是两间,两间客房。”
“是吗?”元止又端起茶杯道,“我倒觉得,一间也甚好。”
我情不自禁磨了磨后槽牙。
老板滴溜溜转着眼珠,在我们俩人之间逡巡,转而又换上了迎客的笑眯眯的样子,答应说这就去准备一间客房。
“老板,您别听这人胡诌!”我连忙起身叫住老板,亡羊补牢道。“我们兄妹二人虽说从小感情好,却也懂得男女大防。我哥哥这是同你开玩笑呢,您还是快去准备两间上房吧。”
胖老板应了一声,告知我们祁蕴他们客房的所在,又慢慢悠悠的晃走了。
“兄妹二人?”元止重复了一遍我的话。
“然也,然也。”我神色不变的冲他笑着点头。
难得有了这么一个能反多来调侃元止上神的机会,我岂能轻易放过?
祁蕴总说,像这样的闷葫芦逗弄起来也不会变脸色,没意思的很。我从前也这样想,直到遇上了元止,才深刻体会到,调戏平日里最是一本正经的人,竟是这天下第一等有趣的事情。
“你们两个闹够了没有。”祁蕴掀开帘子,先侧身把云浅让进来,后方走了进来。
“我在外头空荡荡的大堂里,老远就听见你们两个在这打情骂俏,真真是有辱斯文,不忍卒听!”
云浅白了他一眼,才对我们正色道:
“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出事了,你的那个徒弟小白龙,失踪了。”
后一句话显然是对元止说的。
君越失踪了?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戏?
“什么时候?哪里?”元止蹙眉问道。
“就在昨天夜里。”祁蕴收敛了不正经的神色,一一答道:“我们这几日一直在四处寻觅传说中的人鱼族,可惜奇闻怪谈听了不少,想要的东西却一无所获。君越这小子也是个四头牛拉不回的倔性子,一心只觉得辜负了你的所托,便提前买了一艘船,决定昨夜子时孤身出海一探究竟,可谁知这一去就像石沉大海,等到今日正午也不见他的消息。”
我心中一沉,问道:“为何偏偏是子时?”
祁蕴没好气的说:“还不是这个鬼镇子上什么狗屁海神的传言!所有人都说,过了子时便万万不可入海,否则便会触怒海神。那小子也不知哪根筋不对,笃定了此事与人鱼族有关,便瞒着我们在房间里留书一封,偷偷出海去了。”
云浅也点头补充道:“不错。若非今早文曲星君去他房中,问他想吃些什么,我们至今恐怕还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