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先生确实是一位了不起的画师，姜竹沧只是简单讲述了自己的困境，薛先生就指出现有的颜料都不能画出姜竹沧想要表达的感觉，但是他指了一条明路，即锦州巫族。
薛先生说，巫族的画都是为巫术服务的，很少做为艺术作品为他人所知，因此对于巫族举世无双的绘画才艺，外界人知之甚少。而且他们的画更多是作在人面部或是衣服、建筑物上，与大昭国普遍在纸张、绢布上作画不同，他建议姜竹沧到巫族拜访。
“您跟巫族有一定的交情，他们连这点东西都不告诉您？还是您觉得我的心不诚，不打算告诉我？”姜竹沧语气不善。
“哎哎哎！别，大哥，别！”半城听出来这位祖宗又上来倔劲了，赶紧把他推到一边去，见缝插针问道：“先生，您知晓有一些墨水写在纸上之后会消失吗？”
薛先生瞟了姜竹沧一眼，淡淡地回答半城道：“是有这样的颜料。”
“您知道巫族常常使用哪些颜料吗？”
“这……”薛先生为难地说，“巫族人对涉及到巫术的事情都很保密，我不曾探查到具体的东西，他们常常使用特殊的颜料，想必一般的祭司都是知晓的。”
半城和萧楼遇对视一眼。看来在动身寻找宝藏之前，还得先到锦州走一趟。
从薛先生那里出来的时候，繁星密布，格外好看，就连姜竹沧的失落情绪也很快给冲淡了去。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双手架在脖子后面，仰着脸面对漫天星辉。
“这样的生活真好。”
“什么？”
“这几天琢磨调颜色的事情，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你果然不适合宫斗。”
“哈哈，可惜啊，不适合也得接着斗。从入关到桃花源这段路程听到骂你的声音太多了，那些被袭击的女人，我已经吩咐如梦阁的杀手们把袭击者枭首示众，但是对你的帮助有限。”
半城笑道：“已经有很大帮助了，你这样会让他们知道，真正错了的是袭击者，而不是被袭击的女性。她们不是因为效法我而被袭击，是因为袭击者脑袋长反了才会被袭击。我给然哥写了信，要他把我今年一年的工钱都预支出来分发给受到袭击的女性和她们的家属，而且我还有另外的一个想法，需要得到你的支持。”
半城说出了她的想法，姜竹沧震惊到无以复加。
“你不是疯了吧？”
半城大笑道：“你们师兄妹两怎么一个表现，我承认这个计划很难，可是这跟我们本来的计划一点也不冲突，你说是不是？”
“我……你……”姜竹沧已经说不出话来，老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他娘的，真是太刚了，你夫君自愧不如啊！”
能从上怼天下怼地中间怼空气的南王姜竹沧嘴巴里说出“自愧不如”四个字来，似乎比半城想的这个计划还要更稀奇些。半城把机关盒里面的绢布展开来给他看。绢布上并没有标注任何跟地点有关的信息，所以现在半城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些宝藏真的像当年铜玉探测到的那样，是在龙冢内部吗？当年半城跟着方瑟等人也进入过龙冢，但是当时是以击溃铜玉等人为目标，根本不记得龙冢内部是什么样子，这也是半城现在把绢布给姜竹沧看的原因。
当年姜竹沧和李兵戈、卢凤君三人探测龙冢，对龙冢的了解必然比她要多上很多。
姜竹沧也不负期望，他的手在一处鹰头部分摩挲片刻，坚定地说：“是确实是龙冢的地图，而且十分详尽。我们就是在这个位置遭遇铜玉的。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
“其他的计划呢？”
“萧家就在龙冢，大哥和阿遇都是萧家人，也该回家看看，三哥跟我达成协议也要跟随，其他的……我打算先到霁州去看看有没有要到龙冢一带的镖单。找宝藏跟打仗不一样，不是人多就能胜的，只我们几个去就是了。”半城说着，又转向萧楼遇，“我们到霁州的时候，要麻烦你把这块绢布带到锦州去给半夏姐姐看看，别人谁拿着我都不放心。”
“我知道了。”
“还有关于我的那个计划，一切都要等到我掌握巫族之后才能去做，所以还不必太紧张。”
姜竹沧道：“既然决定做，就干票大的。我会安排如梦阁的人在这段时间尽量收集朝中官员的家庭信息，对付这些老油条，就得从他们的七寸打下去，他们才会服。”
“可是……”
不等半城说出质疑的话，姜竹沧已露出专属于他的那份诡谲的笑容来。
“你这个计划一旦出现差池，对我们来说就是万劫不复的致命打击，不论是你我，还是巫族或是桃花源，都会因为卷携进来而灰飞烟灭，你真以为只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做到的？”
这一该，他又是嚣张跋扈的南王了。
他斜眼看着半城小迷妹崇拜的表情，更捏住她的下巴，桎梏着她，对她说：“我会保护你，和你的这个计划。”
***
坐在离开桃花源的小船上，半城的手里拿着小刻刀，身边堆放着成捆的匕首和短剑，这是她在练习雕刻花纹。大雾笼罩在船头，湿漉漉的水汽吸进肺里让她觉得很清爽，她把小刻刀放下，看了看歪躺着读书的姜竹沧，心中升起甜蜜蜜的感觉来。
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她还是不能忘记他说那句话时的神情。
“我会保护你和你的这个计划。”
她总是看到一些小说，男主角严肃地说出要保护女主角，然后又在女主角受到危难的时候自责不已，再重新说出这句话来。可是姜竹沧不一样，从上都城青阳宫的那个夜里他说出“把你自己一个人丢下，我保证是最后一次”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让自己失望过。
在皇宫被寄篱针对的时候，在霁州被王璟算计的时候，在孤城她面临人或妖的抉择时，在所有她会遇到危险的时刻，他都会冲到她前面，以狂风骤雨之姿阻挡那些伤害，然后帅气回眸，重新给她温暖的怀抱。
这样的男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让她心魂荡漾，爱不释手。
“沧沧，谢谢你。”半城突然说，“谢谢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谢谢我就以身相许，晚上找个地方跟我快活快活，这比你说破了天都让我高兴。”
这话说得半城扑哧一声笑出来，积攒的情绪和着粉红泡泡一下子都破掉了，她看方瑟正好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赶紧用脚踹了姜竹沧一下，说道：“别说这些不正经的话，我爹看着呢。”
“岳父大人。”姜竹沧赶紧坐起来。
“坐着吧，我是来嘱咐你们。”方瑟说，“出了桃花源之后，我会到沧州去参加一个武林盛会，之后到南方边关去见阿棠，在这期间给不了你们太大的帮助。”
“放心吧爹，有我在，不会出问题的。”半城笑嘻嘻地说。
方瑟也笑起来，皱纹爬上他的眼角，让他的笑容更显得慈祥。
“我女儿长大了，知道担负重任了。”
忽地，这句话让她想起了进宫前的那个晚上。她和养母睡在一起，看着一地铺洒的月光，棠长公主对她说——“娘更希望有一天，你能成为别人的支柱，可以对别人说——‘有我在，不要怕。’”
五年过去了，现在的她终于有资格也有底气说出这句话，半城突然感觉到无限的自豪和勇气。
她扬起大大的笑脸，挺直了脊背，她对前方的迷雾和艰难的路途充满期待。
***
初安三十五年·十一月·沙泽县
不知名的小客栈里，聚拢了来自各方势力的大头目。
霁州腾龙镖局总镖头半城；惊鸿山锦瑟山庄大公子尘酿、三公子倾觞、四公子藏海（姜竹沧）；朝廷命官大鸿胪李兵戈。就这么五个人，他们的势力加在一起足以横扫大昭国西部了。
是的，你没看错，李大人又升官了。
半城心里知道李兵戈对他的付出和牺牲，没别的方式报答，只好在给上都城的几位亲朋的信中提及李兵戈的才华和为人，正好之前棠长公主出手干掉的几个官员中就有一位九卿之一的大鸿胪，空了几个月皇上都没找到合适的人选，半城几封信过去，不仅解了皇上无人可用的难题，更让已方权势再次飙升。
不得不说，半城的眼睛很尖，在大昭国的九卿之中，唯有大鸿胪这一官职是可以自由离开上都城到他处公干的，他所负责的也正是接洽外族朝拜、封管王侯等事物，若半城成功收服巫族，直接与李兵戈接洽，也省了不少事。而且等到重寒公子治理下的九幽有一日到上都城朝拜的时候，也会是李兵戈进行安排，甚至连对接雪国的任务都交给了李兵戈。
这样一来，半城手中的筹码就能通过李兵戈得到整合，别看她现在表面上只是一介布衣，实质上她瑾公主的封号、南王妃的地位都还保持着，再加上近些年她跟方瑟学习，也有了广交好友的习惯，之前借着惊鸿山的玉器展销会与不少达官显贵家的夫人攀上了关系，更加上姜竹沧在宫中积累的人脉和如今青王姜竹霖、青王妃方听曲的影响力，半城自己估计着，等到她真的收服巫族，回到上都城，就算是强悍如太子，也不能再轻视于她了吧？
但是一切的一切，还是要先取得龙雀刀，继承大祭司才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