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于要不要把绢布整个交给萧楼遇叫她拿到锦州去,半城和姜竹沧着实商量了老半天才下定决心。
姜竹沧并不赞同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拿开半城身边,但半城却觉得既然要向半夏询问事情,总得要把东西拿给她看才更好一些。姜竹沧于是说,那还不如你跟着去呢。这话说完他就意识到了问题,大笑起来。
是啊,现在的半城可谓是众矢之的,走到哪里都有人想搞死她,若是让她脱离大部队到锦州去,那危险程度可是成倍增长的。
半城坚持认为萧楼遇能够保护好这重要的东西,姜竹沧拗不过,便先将绢布细细誊抄了一份,这才让萧楼遇去了。
也幸亏半城真的没跟着,从她离开桃花源开始一直到龙门客栈,各处散落着雪国的冰上鱼人,他们一击不成又想旁的办法,直到被三公子逮到,用长生令命令他们不准再出手才作罢。有三公子在,这些人又是蓄意刺杀,半城倒还真不怕。毕竟连 邀命鬼手都已杀不死她了,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比邀命鬼手更厉害的杀手呢?
真正让半城心累的,是随处可见的愚民。
他们一口咬定,是因为半城不知检点导致很多女性效仿,才会被袭击,丢掉贞操甚至丢掉生命。
半城想要辩解,可是他们如何能听呢?
他们生活在一个男性为主导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认为男性做的事情都是对的,就算错了也是情有可原,是被别人诱导犯罪。所以一个入行到现在不曾失手的镖师,因为她性别为女,她就是不检点。很多女孩子平白走在路上被侵犯,她们就是不守妇道败坏道德。而那些造成这些的衣冠禽兽,却因为他们性别为男,他们于是变成了无意识的,被诱导的,甚至他们因此被杀手们解决掉都是无辜受害的。
为此,半城只有一句mmp。
在等待图纸的三天里,半城跟在姜竹沧旁边收到了很多杀手得手的消息,同时也收到了朝廷开始更改律法的消息。
“你这招可真恨。”姜竹沧说,“你二话不说就把他们都宰了,朝廷无法解决,只能修改律法,在他们被杀手盯上之前先治他们的罪再徐徐释放。”
半城冷冷地说:“可惜太子不知道,掌管律法的廷尉正孙大人已经倒戈向青王了。”
“拿人一家老小的性命做威胁,这种事真不像是方家的女儿能干得出来的。”
“那你觉得方家的女儿是什么样的呢?”半城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轻轻用额头蹭他突起的喉结。
姜竹沧揽住她的肩膀,笑着说:“自然是你这样,有情有义,侠肝义胆,很多事情又拎得清。”
“我才没有那么好呢,用杀手对付罪犯是下策,这是凤君哥不齿的事情……抱歉,我不该在你面前提起他。”半城懵然被酸溜溜的味道熏到了,趁着某人的醋坛子刚开盖还没打翻,她赶紧直起身子来,正儿八经地给他道歉:“你最好,你最帅,我最喜欢你了!”
姜竹沧这才美滋滋地点了点头,翘着二郎腿晃啊晃,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我理解,你也是为了推波助澜,方听曲一个人固然没办法强制修改法案,但如果事情闹大了,她就有机可乘。”
这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过一会儿半城拿了修炼雀火的笔记在看,忽而一股风吹过来,姜竹沧打了个喷嚏,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被牵引到他身上,却见他还在抖腿,开心的样子倒像是画成了一幅佳作。
“怎么了你,吃错药了?”
“我又没病,为什么要吃药?你是不是眼睛瞎,连我吃不吃药都不晓得。”
半城被怼得发笑:“你丫的……我是问你在那儿美什么美,没事干就看看书,昨儿三哥给你拿来一卷齐先生的山水画你不要临摹吗!”
“我怎么就不能美,我高兴,我乐意,你管得着吗你!”
“有什么可美的?说出来让我跟你一起美呀!”
“哼,我小娘子说喜欢我,你有小娘子吗?你小娘子喜欢你吗?”他仰着下巴,那股嘚瑟劲儿就跟开了屏的孔雀似的。
半城盯着他完美的下颌骨,舔了舔嘴唇,终于张牙舞爪地扑上去把他给摁倒了,嚯地扯开他的领子,骄傲地宣布道:“那我好好喜欢喜欢你,看你吃不吃得消喽?”
姜竹沧慵懒地躺在床上任凭半城作威作福,他满脸享受,在她的凝视之中慢慢抬起双手,脱下玉镯和银镯,摘下其他零零碎碎的饰品,然后故作柔弱地放松了力道,做出任人蹂躏的样子来,笑嘻嘻地说:“来,为夫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所以等到萧家的布防图纸送到半城手里,她站在小矮凳上把手臂搭在李兵戈肩膀上跟姜竹沧示威的时候,腰疼脚软的姜竹沧已经完全没有脾气收拾李兵戈了。
李兵戈一脸正气,目不斜视,还非常狗腿地问道:“我刚买了三斤腰子,四爷赏脸多吃点儿。”
半城点点头:“就是,就是。”
姜竹沧掐着腰跳着脚,指着半城的鼻子开骂:“最毒妇人心啊!我迟早有一天要死在你手上啊!”
李兵戈当然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因为姜竹沧这虚弱的模样给他勇气了,他大笑着说了一句不作死就不会死的话:“我倒也想有这机会呢!”
……
“事情就是这样……三哥。”半城憋着笑又不敢笑,只能尽量控制着:“然后沧沧就把李大人暴打了一顿,现在这两人都被我撂趴下了,我只能自己一个人去,先跟你报备一下:如果明天午时我还没回来,就是我出事了。”
三公子展颜一笑:“好的。”
“那我去喽。”
“自己小心,不要勉强。”
“嗯,三哥放心。”
简短的告别之后,半城背着一套黑不溜秋的夜行服离开了龙冢客栈。她的身影融入漫天黄沙之中,渐渐地远去了。倾觞往窗外往望着出神,忽又见那身影越来越近了,而且变成个灰头土脸的年轻女人和一匹白马。这女人国色天香,身段轻盈,皮肤白皙,貌美如花,尤其是一双黑宝石一样闪亮的大眼睛,晃得人心神不宁。
她娇媚可爱,在淡黄色的背景里显出一丝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艳丽来,她仰起脸看着半开的窗子,也看到了窗子里冰清玉洁的人。
她立刻站下了,偏过脸往别处看。干燥的空气往她肺部钻,她咳嗽了两声,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三公子已经把窗子完全打开了,他站在窗边就是遗世独立的风景,是一幅美丽的画。
她只好痴痴地笑,然后下了马来,走到他看不见的角落里面。
在三公子给八卦位的命令里,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进入他的屋子是可以直接放行的,这是他的三位结义兄弟都不曾有过的高级待遇,这个人是萧楼遇。
萧楼遇拴好马,先拜见了姜竹沧,这才上到二楼来。她本是想要在三公子门前徘徊一阵子,却没想到他的房门已经敞开了。
“回来了?”
门里传来令她朝思暮想的带着浅浅笑意的声音,她突然间小鹿乱撞不知所措。
金色的长发妥帖地束于脑后,苍白的面容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红光,深棕色的袍子让他显出更加沉稳,他走到门口,向她伸出手。
“进来说吧,这房间是我们的。”
我……我们的?!
萧楼遇受宠若惊,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我……阿遇不敢……”
“我有话对你说,你先进来。”
他又往前一步,轻轻牵住她的手,慢慢将她拉向自己。
萧楼遇低着头,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门框上。明明已经常出入他的房间,甚至连他的卧榻都流连多次,她曾卷着纱衣蜷缩在他怀里吟哦婉转,也曾见过他疯魔放浪的样子,可是见到他笑吟吟的样子,听到他温和的嗓音,她还是会觉得胆怯。
像一个梦。
他就像一个梦。
她被拽进他的怀里,房门在她身后关闭。
“坐下来。”他说。
她木木地坐下,小心地把身上的行李解下来紧贴着凳子放下,她低头不语,等待他的发落。
“有些事需要你知道。”三公子用平淡的语气说,“我幼年时被人毒害,本来早就该死,还好遇到贵人,将我送来大昭,才保得我一条命。但是我见过许多医生,他们都说我活不过三十岁。我不可能陪你一生一世,也不愿意你见到我苟延残喘的样子,但是有人告诉我你希望一直陪伴在我身边,我现在来听听你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