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年9月4日修改)
还没等她把这问题给想明白了,宫女已经进来通报:“禀南王、南王妃,荨长公主已经回来了,请二位出门接驾。”
难道能够让断萼产生反应的的来源竟不是巫族的典籍,而是荨长公主这个人吗?断萼是巫族明王在创造妖时失败的产物,理应与妖族紧密联系,而且就算是在桃花源,棠长公主把它交在自己手上的时候,它都没有任何不同,为什么到了这儿就……想不明白,真是想不明白。
半城的脑子里很多想法直打架,但身体还要出门去行礼。
见到姜竹沧与半城,荨长公主微笑着点点头,让他们到屋里坐。
进了屋,见一片杯盘狼藉,荨长公主脸色一变,沉声道:“宫里的姑姑没有教导过你们主人不在的时候不能随意用膳吗!”
之前在荨长公主的房里学过巫族的东西,那时候只要半城背错点什么,荨长公主就这个动静,现在她又这个语气,吓得半城直接把手伸出去了。
姜竹沧戳她:“你干什么?”
半城反应过来,脸一红,舔舔嘴唇,收回手臂小声说:“我……我以为又要打我手板呢。”
姜竹沧握着她的手,轻轻晃了晃,才对荨长公主说:“不是儿臣不懂礼节,实在是肚子饿了。”
荨长公主不依不饶,说要关上门好好教育教育他,把其他人都打发了,就连何姑姑都被关在门外,屋里只留下阿遇伺候。
半城以为荨长公主是有话要说,才故意拿这话来当借口屏退旁人,可她又一想,荨长公主的宫里都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能懂什么。她在一边看着,只见荨长公主吩咐阿遇拿了个薄垫子来,放到椅子前面的地面上,先是和蔼地对半城说:“过来坐”,又十分严厉地对姜竹沧说:“到那儿跪着去。”
半城憋着笑,看姜竹沧跪到那里,比自己坐的地方矮下去一大截。
荨长公主先是痛心疾首地把姜竹沧一通训,把堂堂王爷给训得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半城一向都是那个被训得没脾气的人,如今看着别人被训,觉得很是新奇,可是荨长公主的语调太单一了,半城听着听着上下眼皮就直打架,等到半城的脑袋磕在椅背上“咚”地一声,荨长公主才注意到她。
“你坐好,我们说正事。”
半城一激灵,坐直了赶紧点头。
“说说吧。你们到我这儿来,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姜竹沧站起来对荨长公主行了个大礼,然后说:“马上就是荨姑姑的寿辰,我知道姑姑想看寄篱演传世歌,希望借此机会让她带领宫人演练,并封她为司乐礼官!”
半城听了倍沉惊喜,她不成熟的提议,没想到他竟真的往心里去了。
荨长公主思忖片刻,对他说:“可以封她为从九品司乐,我会向皇上请旨。”
姜竹沧躬身未起,又说:“荨姑姑的安排很妥帖,儿臣谢过。”说完,他回去坐下,看向虚空某一处,好像在想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半城看着他的侧脸,突然觉得有些心疼。
之前她只顾着沉浸于自己的悲伤,未曾发现,三个月以来,他也瘦了一大圈。他的锁骨变得非常明显,因为没有好好晒太阳而变得面色苍白,嘴唇也失了血色,只是他的气息变得更加沉稳,可见是锦袖一直在调教,他在修练之中也有所得。
于是荨长公主很自然地把脸转向半城。
半城吓得又一激灵,条件反射一样站起来,寻思难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吗。
荨长公主见她战战兢兢,把声音放柔和了些,对她说:“坐下。”
半城不敢把椅子坐全了,屁股挨在椅子的三分之一处,小心翼翼地抬眼望着眼前威严的长者。
荨长公主道:“看得出,这几个月,你们过得都不好。”
半城道:“我……我现在很迷茫,也很害怕,请荨姨指点……”
荨长公主道:“三十年前,阿棠十五岁,上阵杀敌,名镇四方。今年,你也十五岁,你想像阿棠一样,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来,我说得对吗?”
“是……”
荨长公主道:“你和阿棠怎么能比呢。她是金子,是天才,无论把她放到哪里,她都会不遗余力地发光,所以对她来说,无论做什么都可以轰轰烈烈,可你不一样。你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十五岁的孩子,你不能妄想和她一样。”
半城耷拉着脑袋,心中酸楚。
娘是天才,我不是。
荨长公主道:“应当先自知,而后再为人,做事。你要先知道你是谁,你能干什么,然后再去想你要如何做,只有脚踏实地,才能一步一步贴近你最终的目标。”
半城回应:“是。”
见她听进去了,荨长公主点点头,对二人说:“我先去更衣,你们在这儿坐坐,自己玩儿会什么都可以。一会儿你们陪我用了晚膳再回去。”
二人站起来行礼,齐声应答。
荨长公主于是带着何姑姑到里间去了,并且交待不许任何人打扰他们。
天气本是热的,但在荨长公主这位长辈面前,两个年轻人冷汗直流,根本感受不到热度,现在她出门去了,他们才觉得热乎气慢慢从窗户外面飘进来。
“姜竹沧……”她的声音有点颤抖,“我并不太理解荨姨的话。”
他坐到她身边来,将她的双手握在自己的大手里,额头挨着她的鬓角,眼睛盯着她的眼睛。
“小娘子呀……真是小娘子,都不动脑想。荨姑姑是告诉你,不要给自已太大的压力,你想做的事太多了,反而一件都做不好。我知道你想帮棠姑姑找回书信,也想快点儿帮我夺太子位,还想早早见到嬴王妃。是不是?”
半城点点头。
姜竹沧又说:“你总是想,如果是棠姑姑,肯定一出手就成了,她十五岁能攻城掠地,你十五岁却连小事都做不好,所以你总是着急,越是着急,你越不知道怎么办,到最后你甚至什么都不敢去做了,是不是?”
半城正被他说中心事,连连点头,问他:“那我要怎么办?”
“把脚步放慢。一天做不成,就做两天;一年做不成,就做两年。如果不知道怎么办,就问别人,我和阿遇都在。”
半城委屈地说:“可是这几个月,你们都不见我。”
姜竹沧笑着安抚她:“那我给你说说我这几个月都在干什么吧。我每天和师父学功夫,其他时间就和寄篱聊天,问她巫族内部的事情,让她看书,了解朝局。荨姑姑虽然同意给她请个官做,但从九品司乐本来就是女官,掌管的都是女人,对我们的帮助意义不大,若要让她大放异彩,还得你来与我配合,我们的目标绝对不只是让她成为司乐。”
“那是?”半城试探地问,“大司乐?”
“对。”姜竹沧赞赏道,“你脑子明明很清楚,怎么就是不知道给我动!大司乐一直都是由男人来担当,现在让寄篱先从司乐做起,这段时间我好好教导她,等到姑姑的寿辰过后,再由她请示上峰,我们推波助澜,此事必成。”
半城看着他说话,表情从聆听转向崇拜:“你好厉害呀!”
他非常享受她眼睛里的小星星,心中更加嘚瑟,却做出深沉的样子说:“所以对于你来说,远的都不要想,就想眼前的事,你想想现在要做什么?”
半城开心地说:“我知道了,我就应当赶紧从赵大人那里再多问出一些线索来。现在他们咬着我娘给她泼脏水,我若是因此方寸大乱,倒让他们正中下怀。”
姜竹沧道:“正是这个道理,但是你做事一向直截了当,这一点对我行,对旁人却很容易被看穿,被利用。你想想,赵大人能把书信瞒三十年,就算大哥从棠姑姑那里确认过书信的事情,也不能动摇他分毫,就因为你沉不住气,赵大人把书信经过他手的事情泄露了。”
半城被他说得无地自容,把头低得很深。
他说:“那么重要的东西,谁也不可能相信真的被烧了,所以现在大哥和崔大人一定都等着你去找赵大人,最好从他嘴里撬出书信最真实的下落,然后直接把书信毁掉。”
“那我现在应当怎么做?”
姜竹沧笑道:“你不是已经在做了吗?”
“我明白了!”半城道,“他们已经利用过我一次,定会认为我是个好捏的软柿子,比起赵大人来更加不足为惧,因此更希望我能得到书信,再来拿捏我。”
姜竹沧一挑眉,笑道:“但是到时候他们就会发现,你根本不会受制于人。”
进宫以来,半城连受打击,自信心早就给磨没了。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喃喃道:“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
姜竹沧大笑道:“拿出在桃花源怼皇子的勇气来啊,那时候你连车裂点天灯都不怕,现在怕什么。”
半城道:“有你在,我不会怕。”
姜竹沧握住她的手,认真的说:“但这件事必须要快,只有在荨姑姑寿辰前拿到书信,我们才能以此造势,让太子他们也同意寄篱去做大司乐。”
半城接着说:“再之后,扭转皇上对巫族的敌对之意,你便又有争夺太子之位的资格了!”
姜竹沧道:“到那时,我必定会抓紧培植朝中力量,成为你的后盾,跟崔大人、崔相国死磕到底!”
二人双手交握,仿佛设想中的事情马上就会成为现实。